银醉谷(一)
姜槐独自返回姜山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成谙,亦或是在碧焰秘境中的慕小五一直是个机灵又不认命的人,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服输,还自愿去圣地认罪呢?
“槐妹!”
姜山镇山剑阵口,江无道远远看见她当即兴奋的大喊,急吼吼跑过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师傅找你都找疯了!甚至连天法宗的人都叫来帮忙了!”
“天法宗?”
姜槐立即想到沈知拂,美眸一凛,当即将心中的怀疑移到一旁,她现在最想问问沈知拂,是否真的做过那般不是人的事儿。
“沈知拂也出山了?”她声音冷冽。
“你说沈宗师?”江无道点头,“据说是前夜勘破了神法道,只怕再有半步变能化神了。眼下孚日泽广传天魔出世,沈宗师必然要出山。”
然而姜槐并未将江无道说的这些听进心里,蹙眉,“他在哪?可有去查看鳌云湖的结界?”
“槐儿,你真是料事如神啊!”江无道眼中的惊羡已经要溢出来,竖起大拇指,“他今早便来了,分了半个巡灵司去找你,剩下一般则为他护法加固结界。不过槐儿,鳌云湖的结界礼究竟是什么啊,我看沈宗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听见“不情愿”三个字,姜槐步伐一顿,继而加快脚步前往鳌云湖。
姜山内有大大小小近百座仙山,其中鳌云湖便在仙山包裹的最中间,其中灵气最甚,防卫最严密。
姜槐远远看去,只见鳌云湖边已镇了近百位巡灵者,一身着玄衣封暗红色道印的男子立于半空,正拧着眉释放灵力,加固着湖底的结界。
“谁!”
姜槐的靠近打扰了沈知拂,他冷着脸收了手,足间一点,飞身至姜槐面前。
“姜少山主。”
“沈宗师。”
姜槐淡淡颔首,眼神越过身前人的肩膀,“是我父亲让你来加固结界的?”
“在下只从师命。令尊,还不配使唤我。”
沈知拂也转过身,周身倨傲难掩。
姜槐被他话一堵,想说什么却没有立场,却也只得好声好气,“那就麻烦沈宗师了。”
她有预感,再和沈知拂说下去定会不欢而散。她看着平静的湖面,心中难免叹息。
只怕没有人会相信,圣女孟扶光会在这鳌云湖底躺了这么多年,而就一向刚正不阿的道法继承人沈知拂也会三缄其口,甚至帮他们封印圣女。
“若非为了四界安宁,就凭姜山山主敢私囚圣女,其罪,便当诛。”
沈知拂回过头,眸中寒芒四射。
姜槐被他看的心虚,却又很难不维护自己的父亲,当即来了脾气,“道法继承人眼看着弱女被□□,不出手相救反倒将她送入荒境,此罪,亦违背道心,当诛。”
沈知拂原本沉静的面庞在听到这句话后仿佛出现了裂纹,他一把攥住姜槐的胳膊,竟十分急切,“你为什么会知道?你见过她?她在哪?”
“你竟然没有否认!”姜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成谙没有骗她,她说的是真的!
这一刻,姜槐自幼对道法继承人的尊重与崇敬坍塌的一无所有。
她用力甩开沈知拂的钳制,声音拔高:“我谁都没见过,我不过是听了一些风言风语罢了。沈宗师心虚什么?”
“姜槐,此时非同小可。天魔出世,此人很可能是天魔之主,我们必要绞杀她,绝不能有片刻放松。”
“我不知道什么天魔之主。更何况天魔出世定然不是一日两日,四界乱了吗?我看你不去招惹他们,四界便能安然无恙。”
说罢,姜槐便不再瞧沈知拂一眼,独自走了。
姜槐走后,沈知拂攥拳立于原地,周遭气流汹涌。
这几个月,在师尊的帮助下他堪破了神法道,只差半步化神,但这半步,他却始终都迈不出去,而他的心魔,便是那个慕成谙。
当初没有救她的愧疚在他炼化道法印时不断在灵脉中加深,以至于最后成了他的心魔。他若想化神,必然要除心魔。
“慕成谙,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他薄唇紧抿,“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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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慕成谙与盂南阙轻车熟路的翻进了木槿夫人的寝房。
“你们这是...”
木槿惊诧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二人,忙在房子里加了一道结界。
“木槿夫人,我们此次来,是想求你帮我看病。”
慕成谙瞥见木槿夫人后颈依旧带着的囚禁丝线,眉头一皱,当即承诺,“您治好了我,我便想办法带你走。”
“带我走?”木槿夫人拿出药匣的手一顿,随后淡淡一笑,“我不走。你坐吧,让我看看你的了什么病。”
“不走?为何?”慕成谙将手递上去。
“因为我有我的使命,正如你有你的使命一般。”
“我的使命?”
“脉象强劲,虽有重伤之像,但却被重塑的气塔和灵脉,是姜家那小丫头救你的吧?”
慕成谙看出来木槿不愿多说,也岔开话题,“嗯,她酒的。”
“呵。姜槐自小身体不好,每年都需要濯血树温养一遍,她将今年的机会让给了你,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
“啊?”慕成谙挠头,“也没有吧。不是,木槿夫人,我的并不在肉身上,在魂魄上,这个你能看吗?”
“魂魄?”
木槿收了手,当即哭笑不得,“看魂是魔道的密术,你该去找墨金才对,怎的舍近求远呢?”
“倒是将他忘了。”
一直没说话的盂南阙突然出声,然后向门口走去,示意她,“走吧,去找墨金。”
他嘴唇泛白,双手抱臂,神色却倨傲难挡。
“她需要找墨金,而你需要找我。”
医者父母心,木槿看见盂南阙一身伤当即手中弹出银丝,束缚他手腕,轻轻一拉便将他拉到慕成谙身侧。
“安心坐在这里,你比她严重多了。”
木槿素手盈盈揭开一个玉盒,里面装着一只粉蝶,她轻轻一声口号,粉蝶便飞去盂南阙头顶。
“这是凝血蝶,上等灵虫,养一只需百年。用在天魔大人身上不算浪费。”
木槿笑着看向二人。
“您早就知道了。”盂南阙沉沉开口。
“不难猜,而且算算日子,也该是这时候了。”
“日子?”慕成谙愈发疑惑,“木槿夫人,您究竟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木槿呵呵笑,“人活的久了,什么也知道一点,也算不得什么。在告诉你之前,我还需确认一件事。”
说着,她双指一并,温凉的手指点在慕成谙眉心,强行入她灵海。
“木槿夫人,没用的,我的灵海已闭,你进不去。”
“莫急。”
木槿和风细雨,然半炷香后,她额间滚落汗珠,颤颤收了手。
“果然...”她轻轻叹出一口气,似如释重负,又似万分可惜。
“木槿夫人,你究竟知道什么。”慕成谙从未向此刻这般着急过。
“罢了。”木槿摆摆手,默了会儿后,她抬起头问慕成谙,“你叫...成谙?谁给你取的名字?”
从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成谙二字是亡母所留,慕为养父之姓。”
“你今年多大?”
“十五。”
“可是来自下修界?”
“是”
“你母亲可叫沁麟?”
“沁麟?我不知。”
问至这里,木槿停顿,静静看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后收了眼,又轻声道:“想必你是与你父亲长得极像吧,我第一次见你竟没认来。”
慕成谙极力的辨析着木槿的话,脑海里生出许多疑问,然而话滚至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
“看木槿夫人的样子,是认识谙谙的爹娘?”
盂南阙替她开了口。
木槿摇了摇头,“我只认识她娘,她爹爹...只怕此生是不能见人的。也不知沁麟最后有没有见过他。”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木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她警惕的又加固了结界以防隔墙有耳,才开始说话。
“若我猜的不错,你原名应当唤青阳明谙,是青阳氏景云与合欢宗大弟子成沁麟之女。当年你母亲外出历练,碰巧遇到了出仙山补天坑的青阳景云,二人阴差阳错同路而行,一路相伴,互生情愫。然你父亲与我同为仙人族,族规严苛,且极为看重血脉的纯粹。烛阴氏不比青阳氏那般修得补天术,更没有紫金琉璃火此等仙火之种,所以连我在青阳氏面前也说不上话,更别说你母亲。”
“所以他抛弃了她。”慕成谙冷冷开口。
“并非。”木槿坚定的摇头,“你母亲不是自轻自贱的人,从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谁,你父亲亦是。当年你母亲即将临盆之时,恰逢魔域动乱,你父亲前去镇魔,却传来危在旦夕的消息,你母亲放心不下这才前去找他,没想到半路被魔所伤,生下你便过世了。当年贺兰洲寻到你母亲的尸首,将她带回了合欢宗,那时我便问过你在哪,贺兰洲却说你已胎死腹中。贺兰洲与你母亲情同姐妹,我便未做多想,不曾想,她竟是骗我的。你还活着。”
木槿夫人是性情中人,说到伤心处不禁泪水连连。
慕成谙还愈问些什么,门外忽的传来脚步声,只听得侍女在门外提醒:
“夫人,谷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