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四）
慕成谙带着盂南阙回了柳家，少不得被蔺长风和柳茗抓住大笑一通。
盂南阙被姐弟俩挤在逼仄的角落，脸上带着少见的少年期和红晕，咬着牙躲在慕成谙身后，他身上压着神袈的禁，眼下连弱水都召唤不出来，只能任他们揉捏搓扁。
“乖，就给哥哥姐姐看看，也没什么的。”
慕成谙也少见的调侃她，笑的一脸幸灾乐祸，结果被盂南阙拉着胳膊掐了一把。
“嘶。”
慕成谙疼的缩胳膊，盂南阙趁机从她身后逃回了房间。
柳茗告诉慕成谙今夜子时后山台上见，届时她带她去取金崤弓。
慕成谙默了一瞬，应下。
盂南阙自回了房间就黑着脸不说话，一个人躺在床上，被子盖过头，团成一颗球。
慕成谙见状忍不住笑，轻轻关上门，把怀里的烤地瓜拿出来。
香甜软糯的不一会儿就充满房间，她看见被子动了下。
“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不饿么？”她笑问。
“不饿。”被子里的东西动了下。
慕成谙“哦”了声，“那算了，好不容易自己烤回地瓜，你不吃我拿去给蔺长风吧，他估计饿了。”说着就要起身。
“我勉强吃一下。”
床上的人瞬间掀开被子，矜贵的一理长发，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慕成谙观察他神色，笑了下，替他将皮剥开，推到他手边。
盂南阙一怔，睫毛轻颤，最后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你是不是有事儿求我。”
“嗯？”慕成谙懵了，“没有啊。”
“哦。”
“我今晚不在，或许明天也很难回来，你自己...咳，照顾好自己。”
慕成谙说完挠了挠头。按道理她不该担心天魔的安危和生存能力，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有些放心不下，总想安顿几句。
“嗯，你去吧。我没事。”
反倒是盂南阙坦然的很，转眼已经吃完一整个地瓜。
“啊，行。”
慕成谙神吸了口气，站起身打算走了。
“柳茗不会害你，她也没本事害你。但她身上怨气太重，你同她一起取金崤弓，要小心。”
慕成谙背影停顿，略微偏头，“嗯。”
—
子时，柳茗和慕成谙准时到了后山祭祀台下。
“怎么进去？”
“别急。”
柳茗沉着脸，从随身带的莲花云纹布兜中拿出三支白烛，十分庄重的摆在祭祀台上，柳茗口中念念有词，眉心一点墨黑色的蛇纹若影若现。
慕成谙后退一步，看见那祭祀台前供着一块排位，写着“梅晚秋之灵位”。
很快，烛火如豆，而后燃出滔天之势又熄灭，最终化作三缕青烟。
祭祀台下生出裂缝，慕成谙向下看去，只见那裂缝之下宛如万丈悬崖，带着吞噬之气。
“燃唤术？你和青阳氏是什么关系。”
“与你无关，我们各做各的事。”
柳茗话变少了，待白烛燃尽，一把抓起慕成谙带着她跃入裂缝。
尽管知道燃唤术带来的不过是幻境，但拍打在脸上的几乎令人的窒息的寒风却无比真实。
慕成谙屏住呼吸，散出内力在二人身上结出一道结界屏障。
“撑不住就站在我身后。”
她将快冻死的柳茗往后一扯。
柳茗咳嗽了两声，没说话。
坠落的时辰并没有很长，大约一刻钟，慕成谙和柳茗齐齐摔在一片坚硬的岩石地上。
“在前面。”柳茗率先站起来，指着前面幽深的洞口，兴奋道：“你进去吧。”
慕成谙已经猜到以柳茗的身体无法靠近神器周围，当即点点头，吹开一根火折子，准备入洞。
“哎。”柳茗突然叫住她，“我只在一百年前见过，曾有个女人将一把弓扔进了山洞，此后一切想要进山洞拿弓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干娘说里面有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你自己保重。”
慕成谙听完气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才说，还有什么用。
“什么‘禁’，可有破解之法？”
“听说是一种无形的魔，专门用来考验人的心智。但凡你的心有一点偏差，都可能被这个魔吞噬。”
“那就是没办法了？”
“差不多。”
马后炮。
都走到这一步了，慕成谙断不可能回头，她还需要金崤弓来为自己报仇。
“知道了，你在外面等着，若两日之内我没有出来，就去找盂南阙。”
说完，慕成谙便入了洞。
柳茗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最终在洞口不远处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
两日便两日。
她敢进，她就敢和她赌。
慕成谙一入洞先感觉到阴风阵阵，耳边呼啸着成千上百的哀嚎。
她嘴里咬着火折子，拿出柳茗临行前给她的地图来看。
金崤弓的位置并不明显，显然从未有人真的找到过。
但柳茗却十分笃定的在地图上标了三个位置，并注明，只可能在这三处。
慕成谙将地图靠近火折子，发现这三个地点，都需通过同一个关卡，上面写着，这个地方叫：鬼道渡口。
“渡口...”
慕成谙向周围看去，山洞不顶知何时变成了一块墨黑的天穹，透出稀薄的光，而她脚下的岩石地也变成了沙土地。
不远处隐约传来水拍岸的声音。
“吱嘎”
她前面忽的亮起一盏灯，一切隐在暗处的东西都亮了起来，她看见前面恰好有一个渡口，渡口围杆旁背对着她坐在一个老妇人，那人手中快速的穿梭，似乎在缝补什么东西。
“请问...”
慕成谙出声，那老妇人的手却没停。
“我要过鬼道渡口，请问哪里可乘船？”
听到“船”字，老妇人缝补的手一顿，低哑着嗓子，“三百灵石，可招魂船。以命为筹，生死不论。天魔之主，可想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天魔之主？”慕成谙警惕的后退一步，从灵海中抽出一根凤凰羽毛，化作灵剑握在手上。
老妇人也不怕，只低低一笑，“放心吧，进来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对你如何。天魔之主，留下灵石，请上船吧。”
“出不去还要灵石...”
慕成谙嘟囔了一句，从乾坤袋中倒出三百。
老妇人结果，虽然捧着灵石，往鬼道水里一扬，只见那无形的魂船底瞬间结起一层晶莹剔透的灵石，将船身托起。
“这里是鬼道之水，活的生灵皆不可过，唯有能叫生死都通行的死物才能托起魂船。上去吧，再不走，今日的鬼道渡口便要关了。”
慕成谙心中疑惑更甚，但也来不及想太多，直接跳上船。
魂船行驶速度并不慢，但也不快。慕成谙坐在船中间，却能看清沿途留下的影像。
百年内，大约有成百上千的人来过眉山，都想取得金崤弓，但却都死在了这里。
“这是...宋家仙长宋时均，上修界第一仙门门主。”
慕成谙看着两侧的画像不禁乍舌，竟然连宋时均都没活着出去。
魂船没一会儿便带她渡过了鬼道渡口，待她下船，那船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三百灵石被卷入水中，无影无踪。
慕成谙看向前路，刚准备走，却不料万千箭矢普扑面而来，但这箭矢却不伤她，直直绕着她身边转。
“青阳氏。”
不远处传来一声浩渺而久远的声音，像是位女子。
“谁。”
慕成谙向四周找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不用找了，我不是一道留音，真身早已死在百年前。”
“百年前？你...莫不是梅晚秋？”
“好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还真是久违了。”
慕成谙松了口气，手中的剑却没松，继续问道：“是你一直在守护金崤弓？你可知它在哪？”
“不是我。”梅晚秋叹了口气，“我留音于此，就是想劝阻前来取弓的人莫要再向前，回头是岸。”
慕成谙看着周围围着自己绕圈的箭矢，没动，“若我非要过去呢？”
梅晚秋似乎叹了口气，“那便破了着万箭阵。若你能破了，我便告诉你如何去。”
慕成谙得了方法，也不再多言，直接挥剑迎了上去。
万千箭矢也不再绕着她打转，而是以将她扎成骰子为目标，杀意尽现。
“紫微天火，破！”
慕成谙驭火，将紫微天火置于凤凰灵剑之上，一剑劈砍数千箭矢。
“紫微天火，我竟忘了，你是青阳氏的人。说不定，还是青阳嫡系。”
梅晚秋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温润，而是带着说不清的冷硬。
慕成谙察觉到其中的变化，也分神解释，“他们都说我是青阳氏的人，可这么多年，也没见有青阳氏的人来找我，更别说嫡系不嫡系，你若以此迁怒于我，到是担不起你这一山之主的威名。”
“呵。仙门中人自是如此，想来你母亲出身定是不高，否则他们不可能不认你。”
“我母亲是合欢宗女修。”
“那便更是了。
慕成谙燃掉一大半的箭矢，终于，剑雨停了。
“罢了，你若真想送死便往前去吧。”
梅晚秋停了万箭阵，依旧是一道声音飘在空中。
“但行前路，切莫后悔。若要带走金崤弓，你必要先预留代价。”
“而这个代价，你可能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