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五）
慕成谙拱手抱拳，冲着空无一人的鬼道渡口作揖，“不劳前辈费心，指路便是。”
梅晚秋用箭矢为她指路，对应柳茗画的地图的第三条。
“大梦生？这是什么意思。”
慕成谙看着前方开出的路，不远处有块界碑，上真气涌动，刻着“大梦生”三个字。
梅晚秋不再回话，慕成谙无法，只得朝界碑走去。
“大梦生”内并无任何异状，反而让她觉得无比舒适，身上的伤口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慕成谙提着剑，打量着四周。
这里又变成了一片金色花海，四周海水围绕，她如同被置身于小岛之上。
“梦时花。”
慕成谙轻轻摘下一朵，放在鼻尖轻嗅。
传闻千年前，魔域药王谷和烛阴氏曾共同研制过一种奇花，名为“梦时花”，此花能让人长久活于美梦之中，忘记失去挚爱和修炼的痛苦，一时引人争相购买，最终被天法宗以乱人心智的罪名赶出了孚日泽。她前世修炼万般痛苦之时，曾疯了一般的想寻这梦时花，却不想它竟然在这里。
慕成谙将手中的花碾碎，又于掌心焚烧殆尽，这才没有沉浸于即将如梦的幻境。
“你的心智很坚硬。”
慕成谙抬头，只见海水中升起一座雕像，石身光滑如玉，手中持杖，仪态英伟。
慕成谙一愣，下一刻只觉膝盖一软，竟向石像直直跪下。
“不知前辈是？”
“同天魔之主比起来，我不过是无名小卒。”石像的嘴唇动了动，“您若要弓，我给你便是。”
说着，石像手中的权杖松动，紧接着一个是石手印从空中扇了过来，慕成谙伸手去挡，只觉一股大力将她打的倒退数步。
“不给，也不用偷袭打人吧。”
慕成谙莫名被给了一掌，怒从心中起，扛着背上的重压站起来，立即抽手将一团紫微天火扔了过去。
那石身并不躲，就这么受着，眉心被天火烧出一团黑来。
“脾气倒是暴躁。”
“少废话，要打便打。”
慕成谙皱眉，扬起剑向中间一劈，只见海水瞬间被斩为两断，她足尖轻点，向着石像而去。
她知晓自己不惑的羽毛扛不了多久，便将紫微天火灌注剑身。火势汹涌，带着她日复一日打磨的剑法，石像人一时难以招架，节节后撤。
“我小瞧你了。”石像人的声音忽而低沉，然后石身涨大数倍，一只弥天打掌朝她重重拍下。
慕成谙飞身一跃躲开，方才所站之处立刻碎成粉末。
好强大的力道。
石像人察觉自己没有打中，僵硬的回头，辨别慕成谙所在的方位。
他看不见。
慕成谙微微勾起嘴角。
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更遑论是石头人，只要找到弱点，一切就都好办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她不住的和石像人玩着声东击西的游戏，最终趁他转圜不及时，一剑刺穿他后脊三寸，石像人倾然坍塌成一块又一块的石头。
—
柳茗在山洞外闭目养神，每看见太阳偏斜三寸，便在地上放一个石子儿，算作一个时辰。
现在，距离她于慕成谙的两日之约已经过去一日了。
“该不会死在里面了吧。”柳茗望着海水开口，眼中却满是淡然和无谓，“死了也罢，这边说明，没用的人不配活着。”
她再次闭上眼，等待下一次太阳的升起。
突然，墨色天穹炸开一朵烟花，那烟花无比绚丽，如同凡间过年时所放，然而柳茗听到声音后却猛的睁开眼睛。
有人擅闯眉山！
“长风，怎么回事，是谁点的哨烟！”
柳茗气喘吁吁，回来先把蔺长风上下打量了一边，见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瘴气林有人闯入，我怀疑...我怀疑是...蔺家的人。可能是，我爹。”
“你爹？”柳茗惊诧，“他来做什么？”
蔺长风摇头，神色痛苦又怨愤，转而化作担忧，“姐，你不是今夜出山么？怎么回来了？我娘呢，她在哪？”
“干娘给山灵送祭品，现在应该在下山的路上。外人闯入之事，老敖怎么说。”
“敖叔击鼓，又放了哨，但他说他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突破瘴气林还没有被迷晕的，所以我猜，来的应该是我爹，毕竟我娘曾是合欢宗女修，有了我之后，合欢密术会将他们二人相连，他来，轻而易举。”
蔺长风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柳茗沉出口气。
她一早就告诉过柳兮儿，合欢宗一身的功法只有早点散去才能保住眉山，可柳兮儿偏不听，这下好了，竟然把外人招了过来。
“好了，我知道了。你也别自责，说不定他只是良心发现想来看看你。”柳茗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不一定。他带了许多人来，其中光金丹修士就有二百，据敖叔说，这其中还有位天门宗的玄衣长老，手中拿的是神剑太阿。”
“太阿剑...是陆鸣秋，先圣女孟扶光的大弟子。”柳茗也不再安慰蔺长风，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当机立断，“开启守山剑阵，你去把那个天魔叫出来，是时候让他报恩了。”
“姐，阿南近日身体不好，要不...”
“闭嘴！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你敢说这些人来不是冲着天魔和天魔之主来的？今日他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得给我守住眉山！”
说完，柳茗一挥袖，自她袖口中飞出万千纸鸢，双手结印：“去，通知干娘，切勿回来，就躲在祭台之中。”
慕成谙此时还不知道整个眉山已经乱了，更不知道陆鸣秋也出现在这里。
而陆鸣秋自打踏上眉山便察觉到这里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却又说不出来原因。
“怎么了蔺宗主？不敢面对老情人？”
蔺沉自打上了眉山便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陆鸣秋在他脸上看到了恐惧，忍不住调侃。
蔺沉拿剑的手一抖，依旧嘴硬不承认，“陆长老说笑了，我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陆鸣秋淡淡一笑，掠过他颤抖的手，自顾自道：“蔺宗主说不是便不是吧。”
陆鸣秋本意是希望能派人通穿一声，这样也不会吓到人，但蔺沉却竭力阻止，扬言：一旦通传了，就更进不去了。
陆鸣秋救沈念真心切，也顾不得什么，再加上他也本不是讲规矩的人，就这么由着蔺沉带路心想等见了眉山的山主，再亲自说明缘由。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了瘴气林，有了蔺沉手上的牵缘契带路，他们顺利的来到了眉山的山脚的哨点。
“外山人，有外山人来了。”
守山的敖云看见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渡过了瘴气林，立刻警觉，点燃哨烟。
“老伯，在下天门宗陆鸣秋，想来眉山求一味药材，并无其他意思，请老伯放行。”
“求药？你可有白拜帖？”
陆鸣秋一怔，再次拱手，“在下走的匆忙，暂时还来不及准备。”
“哼，没有拜帖就敢上我眉山，还穿过了瘴气林，那就是贼。来人，通知山主，说有外人闯入！”
蔺沉看这场景，知晓无法善了，当一挥手，“蔺家弟子听令，给我破门，凡有反抗者，杀！”
“是，家主！”
“蔺沉，你干什么！”陆鸣秋没想到这人竟然临时变卦，一把拦住他，怒道：“滥杀无辜，我必将带你回天法宗问罪！”
然而蔺沉却丝毫不怕，反而有些得意似的，在陆鸣秋面前讲故事，“陆长老，你有所不知。这整座眉山，除了柳兮儿和那个孽畜，都是山鬼，那是妖怪，我杀妖，有何不对。”
“你！知道眉山有山鬼为何不报！”
“你们也没问啊。”
蔺沉说完一把甩开陆鸣秋，拔出剑随着二百金丹修士一起冲了进去。
“蔺沉，你这个混账！”
陆鸣秋哪里受过这等玩弄，遂即跟了上去。
柳茗听着山下不断涌出的哭喊与打斗声，抖如糠筛。
再一次，眉山再一次糟了大劫难，她还是没能护住眉山。
柳茗一拳打在祭台下的山洞的岩壁上，暂时幸运逃脱的部分山民随她一起躲在这里，其中有些孩子，看见一向笑眯眯没正形的柳茗如此生气，当即吓得哭了出来。
蔺长风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娘也不知道在哪，山下的人马上就要打上来，死了这么多眉山人，他和娘根本没法和柳茗交代。
“阿姐，你听，好像是敖叔的声音。”
柳茗往前走了两步，贴上结界，果然听见敖云大喊，“莫要让他们上祭台！”
“祭台！他们马上要来了！”蔺长风拔出剑，准备要破结界而出，“阿姐，我去，我去拦他。”
“不必了，你拦不住的。”
到了这一步，柳茗已经猜到这些人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沉出一口气，最终从随身的云纹布袋中再次拿出三支白烛，实在不行，就只能使用这个方法了。
“我去，你们躲在这里。”
忽然，人群中穿出一道声音。
盂南阙不知何时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依旧是那副少年模样。
“我去拦住他们，你们不必担心。”
“你去能做什么？”柳茗冷冷看向他还未养好的左臂，随后移开眼，“你们一来，仙门的人就找了过来，你现在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届时眉山更说不清。”
盂南阙听着她的冷嘲热讽，神色没有任何波动，“眉山不必解释。”
柳茗皱眉，“什么意思。”
“因为我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