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仙都（四）
计蒙是海里的上古大妖，龙首人身，万年前诸神尚未陨落时，计蒙一族可呼风唤雨，引水入田。后来神魔大战，诸神覆灭，计蒙一族大部分丧生，小计蒙便落于这妄念海中，成了称霸一方的海妖，它所到之处小则带来暴雨，大则带来洪水。
眼下欲仙都坐落在妄念海边，一旦海水倒灌，他们一城的人可就都不能活了。
“但计蒙一直生活在妄念海北岸，从不迁徙，为何现下会出现在南岸附近？”
“不知道，觅食？”
“是雎灵派来的。”
慕成谙双肘撑着膝盖，坐姿豪迈，将昨晚雎灵说的话给三人重复了一遍。
沈念真当即皱眉，“这也太过分了。成谙，不可答应她，一旦投靠魔域，就再无回头可能。”
“放心，我拒绝了。”慕成谙摆摆手，“当务之急是找到计蒙，将它赶回妄念海北岸。”
计蒙打算淹了欲仙都明摆着是冲着他们来的，慕成谙几人连忙聚在内院一起想法子。
又过了几日，海水倒灌的水位越来越高，已经开始影响正常出行。
欲仙都的百姓纷纷慌乱，再加上雎灵在暗中煽风点火，说城中的回香巷频繁捕杀妖鱼，惹怒了海妖大人，这才降下来罪责来。
一时间，回香巷从门庭若市变得无人登门，甚至还有人上门找茬，要将他们赶走。
“我们捕杀的都是为非作歹的妖鱼，以往各大菜馆也杀，怎么不见他们说？他们就是见不得我们好。”燕七吃饭的时候气鼓鼓的抱怨。
“好了，知道是坑，就不要埋冤，尽力做好便是。”
慕成谙分外冷静，但也可能是无可奈何的平静。
“成谙，你若与计蒙一战，能有多少胜算？”沈念真问。
“若是单打独斗，我赢它轻而易举易举。可计蒙能调动几千水系，我防得住面前的它，却护不住城里的百姓。若是海水真的倒灌，就算我在城外打赢了它也没用，城内的百姓照样遭殃。”
“所以当务之急，是需要有人守城？”
“没错。”慕成谙点点头，“我可外攻，但必须有人内守。而这个人必须为水系，对水流敏感。”
然而沈念真乃木系，顾枝瑜是火系，都帮不上忙。
“既然如此...我便替你找找吧。也许，真的有个人能帮忙。”
沈念真思前向后，只想到一人，一个他一点也不想去找的人。
他抬眸看着满面思虑的慕成谙，最终讲话咽了下去。
—
是夜，敖家木偶坊的门被敲响。
盂南阙开门，意外看见门外负手而立的沈念真。
“有事？”
沈念真沉出口气，他本不想来，临行前反悔了无数次。但为了慕成谙，他还是鼓足勇气，僵着声音：“可否进去谈谈。”
盂南阙将沈念真带了进来，沏了茶，还摆上了点心。
沈念真观察他的动作，发现他十分懂人间的礼节，在与慕成谙分开的三年里，他好像过的很好。
沈念真的心里突然又有些堵。他怎么可以过的好，而成谙却在受苦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盂南阙把茶推过去，又拿起自己面前一杯，浅酌一口。
沈念真见他这幅闲适的样子更生气，偏开头，冷声道：“前几日那小姑娘来买过圆子，说她在这里开了间铺子，我猜到你可能跟着，今日便来看看。”
“哦。”盂南阙点点头，接着问，“找我有事？”
沈念真顿了下，道：“你可有听近日的传言？”
“传言？你是说计蒙因为你们大肆捕杀妖鱼，所以打算倒灌欲仙都报复的事？”
“没错。我来，就是想请你帮忙，一起消灭计蒙。”
“我为何要帮忙？”盂南阙似笑非笑，其实藏在袖口里的另一只手死死握紧才控制住自己，才没把沈念真当场拍死。
沈念真皱眉，“海水倒灌，你这铺子也得倒，你就不担心？”
“凭我之力，你害怕我护不住一间铺子？”
“那欲仙都其他百姓呢？”
“关我何事？”
“你！”
沈念真拍案而起。
他简直无法和盂南阙交流。魔果真是魔，不通人情，没有人性！
盂南阙见沈念真真的生气了，竟然心情十分好的呵笑了声，慢条斯理：“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守城？”
“是又如何？你会帮忙吗？”沈念真没好气道。
“忙可以帮，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盂南阙但笑不语。
......
沈念真回铺子时有些魂不守舍，顾枝瑜在他眼前晃了几下，问他怎么了，有没有找到水系修士。
沈念真摇摇头，但一想到慕成谙今日忧愁至此，最后无奈舒出口气，温声说找到了。
“真的啊，这么快。”顾枝瑜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大师兄，这效率是真高啊。”
慕成谙在内院听见声音，也赶了出来，有些惊讶，“找到了，这么快？能力行吗？若是挡不住，很可能自己丧命。”
“放心吧，他没问题的。”
若换做别人沈念真或许还要犹豫一下，可天魔，估计没人会怀疑。
当然，除了慕成谙。
她皱起眉，“我怎么没听说欲仙都有这么厉害的水系方士？师兄，你带我去见见他。”
“不用了，他不轻易见人。”沈念真立刻否认，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冲，又柔和下来，“这个人...比较神秘，也不想别人知道他的本事，所以...”
沈念真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明显的抗拒。
见沈念真不愿说，慕成谙尽管十分疑惑但也不再深究。
她不信那个水系修士，但她信沈念真，也许是天门宗的故交，怕被别人知道帮了她难做吧。
若是如此，慕成谙一下子就将自己讲通了，于是点点头，“那你便去告诉此人，三日后，我去攻计蒙，让他守城。”
“好。”沈念真叹口气，点头。
计蒙倒灌的水一日比一日多，回香巷门口堆积的烂菜叶子臭鸡蛋也越来越多。
这期间慕成谙收到雎灵的来信，她猜到慕成谙需要两个人才能守住欲仙都，所以提前将欲仙都内所有的水系修士都抓走，目的就是逼她就范。
慕成谙打开门，迎着面门就是一个臭鸡蛋。
她灵活一躲，这才避免了破相。
“都闹够了没。”
她声音懒懒的，带着不耐烦，伸脚把门口堆积的菜叶子巴拉到水里。
回香巷的慕老板一向清冷高傲，偶尔流露出来些温柔也是对自己人。她一出来，原本豪横的无处撒火的民众也都安分下来。
“明日，我会亲自将计蒙押回妄念海北岸。大家都散了吧。”说完，她关上门就要进去。
突然，人群中出现一道尖锐的声音，“你说押就押啊，那可是计蒙啊，海水倒灌，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我已经说了押计蒙，就是会护住你们的意思。你们不信我，那就等死好了。”
慕成谙干脆利落的关了门，不再理会门外的叫喊声。
顾枝瑜默默站在她身后，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
......
妄念海南岸除了欲仙都还有几个海边小城，眼下纷纷逃难似的躲进欲仙都避难。
慕成谙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将长发高高竖起，不过今天她没用月牙发髻，而是一根绛红丝带将头发绑住。
顾枝瑜燕七还有欲仙都的几家联和都主送她出城。
“慕姑娘。”欲仙都大妖之一百荣向她拱手，声泪俱下：“计蒙现世，我等向圣地与魔域都发出了求救信，但却未收到任何回信。可欲仙都少说近也有百万人口，总不能死在这里。眼下，我们就只能靠您了。”
百荣是千年蛇妖，身上没多少灵力，当年被魔域和下修界嫌弃，不甘受辱，躲来了欲仙都。欲仙都已经是他的家了。
慕成谙看着身后黑压压的欲仙都城民，点点头，出了城。
沈念真待慕成谙走后，带着盂南阙来到城门口。
顾枝瑜只短暂见过盂南阙一面，那时候他还带着帽子，再加上慕成谙当时不愿意她看，所以只扫了一眼也就忘。眼下盂南阙站在她眼前，她也没有认出来。
“这是？”顾枝瑜看着面前一身琥珀色长衫的男子，好一个芝兰玉树，气度不凡，免不得凡心大动。
欲仙都何时有这么这么标致的人了？
“她走了？”沈念真没回答顾枝瑜的问题，只是问慕成谙走没有。
“刚走，师兄你来晚了。”
“呵。”
盂南阙没想到沈念真能垂死挣扎到这种地步，一时气笑。
沈念真本没那么想，盂南阙一笑，反倒觉得不如使计让他们再不见面更好。
他瞪了盂南阙一眼，沉出口气，“只只，我要离开一段日子，回孚日泽办点事。若是成谙问起，你便说我药吃完了，要回去找墨金拿新的药。”
“啊？这么突然？”
顾枝瑜有些讶异，但也没问什么，只问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沈念真看了眼盂南阙，最终摇了摇头，“说不准，最快三个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