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幕
因这事程旻这几日都有些心不在焉,到了玉璧显影那天他随着群臣迈入园中,还时不时将目光落到园外筑起的看台上,如果她也是为玉璧而来,此刻也应在看台上才是。
“阿嚏!”
园外高台雅致的房间内孙慧小小地打了喷嚏,吓得一旁的侍女赶紧给她披了件披风:“天气转凉,小姐还是多穿点。”
“不必如此紧张。”孙慧笑道:“我身体好着呢,哪有那么容易着凉。”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竹韵笑嘻嘻地应道:“还好咱们买到的是包间能挡挡风。”
朝廷修看台不是冲着做慈善去的,想要登上看台就得花银子买票,位置不同票价高低就不同,像孙慧坐的这种包间价格对平民百姓而言更是一笔天文数字。
闲聊几句后孙慧道:“瞧那玉璧似有动静了,咱们留心些,希望这次能找到些许流光行踪的线索。”
他失踪多日始终音讯全无,着实叫人担心,众人遍寻不得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不受人控制的天外之物上了。
【灯火通明的房间内江饮跪在江夫人跟前垂着头:“娘,孩儿要走了。”
江夫人很早之前就看出江饮离去之心,也早已做好送他离开的准备,但事到临头她依旧满怀不舍不禁泪如雨下:“你起来,跪着干什么。”她拉起江饮,擦擦眼泪强笑道:“早知道你要离开,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捏了捏江饮的脸:“我的少爷这般好相貌,这一趟出去还不知要惹多少小姑娘。”
江饮微微一窘:“我才不会!”
一番打趣稍微冲散了些许离别愁绪,江夫人内心一叹又道:“你这次是跟大少爷一起离开吗?”
她口中的大少爷指的不是江家的大公子,而是云修。
江饮点头:“嗯,我跟大哥一起走。”
“娘,”他看着江夫人:“到这时了您真的还不愿说出我和大哥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吗?”
江夫人摇头:“唯有此事,我死也不会说出口!”
江饮垂头丧气,沉默一会儿后他又道:“既然您不肯说他们是谁,那总该告诉我他们埋骨何处,好让我和大哥前去祭拜一番。”
江夫人闻言又想起当年少夫人产下两子后血崩而亡,她和林儿为躲追兵只得将她草草安葬在荒山野岭上以乱石堆做记号,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至于少爷,早已和原家众人一起化成灰烬哪还有埋骨之地。
唏嘘往事感慨万千,她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江饮道:“你说的也是,南州城外百里玉龙山乱石堆是你们母亲安眠的地方,你们祭拜的时候正好把那坟修缮一番。”
“南州城?”江饮心中一喜,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既已知父母姓氏如今又知晓了他们出事的地方,想要打探二人身份便简单了。】
“南州?”从头一路看过来的园中众人听见这个名字纷纷不解,“不是小凉城吗,怎么这妇人又说是南州城?”胡玟和李瑜为了调查原家的事一路追到小凉城,遇见了宋寒清。这是大伙儿亲眼见证的,做不得假。
那这南州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大臣扶须沉吟道:“小凉城与南州城一个在大庆最北另一个则是在最南边,这一南一北的距离岂止千里之遥,她将人远远支开,看来是铁了心不愿让他们查探原家覆灭的真相。”
“这小凉城内暗潮汹涌啊。”兵部尚书满怀深意一句叫众臣内心一凛,小凉城走私之风盛行,前段时间皇帝才大发雷霆,将城内官员从上到下过筛子一样清理了一遍,查到最后清者寥寥无几,满朝上下一片震惊,随即便是阵阵后怕。边关已疏漏至此朝中竟无半点消息,稍有不慎便是兵临城下之祸,众人岂不惊出一身冷汗!
这江夫人对二人身世讳莫如深,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离别总是使人愁。
话别之后江饮乘着月色离开了江家,江府外四道人影早已等候多时。江饮抛开低落情绪,展眉一笑大步相迎:“我们走吧!”
江府内,江夫人跪坐佛前虔诚叩拜;少爷、少夫人你们若在天有灵,就请保佑两位小少爷平安顺遂、一生无忧吧!】
【一室寂静中,画面倏转。
身着蓝白衣裙的美丽妇人黛眉微蹙,神色间带着几缕不解:“孙家与程家结亲,咱们送什么礼?往日我们与这两家也并无往来,这冷不丁的送礼过去算怎么回事?”
坐她对面的儒雅温和的中年男人闻言摆摆手:“同朝为官送一份礼也没多大问题,你也莫问这么多赶紧备礼去吧。”
妇人满心疑问地去备礼了,剩下中年男人静坐许久后才微微一叹。】
这夫妇二人朝臣大多是认得的,而此时那个男人也正在观看的群臣之中,位置在偏后的地方,他的夫人也在一旁的命妇之中。不少忍不住好奇心的人将目光落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
敏安凑在皇后耳边轻声问:“皇嫂,你知道这二人是谁吗?”
皇后亦悄声回道:“那是国子监祭酒骆大人和他的夫人。”
“国子监,那个全是酸书生的地方?”
皇后点了点她的鼻尖,无奈一笑:“口没遮拦,下次不许这样乱说话了,叫你皇兄听见了非骂你不可!”
敏安缩了缩脖子:“哦!”
而那骆大人在一众眼神直视下却是老神在在神情自然,叫不少等着看好戏的暗呼无趣。他夫人也是神色自若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不过他心底却止不住的嘀咕,上了这玉璧可不是什么好事,瞧瞧前边几家哪户没暴点见不得人的阴私出来。这会儿轮到她们家来了,叫她如何不心底打鼓,虽说自家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大奸大恶的事儿,但谁家没点不好叫外人得知的腌臜事儿呢。这要是抖落出来,不得叫人看了笑话去么?
在骆夫人的忐忑中,画面继续——
【骆言礼缓步走向书房,每当他心绪不宁时就喜欢去读书,这能让他快速的平静下来。
一推开门,原本表情波澜不惊的骆言礼顿时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只因原本该空无一人的书房内这会儿却有人先到一步,正坐在书桌前捧着一本诗集看得入神。
这人年纪不大,头发随意地用发带束了个低马尾斜放在胸前,五官比常人来得更深邃一些,高鼻梁、薄嘴唇,瞧着就不是个和善的面相。】
“流光!”
园外看台之上,孙慧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果真是他!”
“太好了,当真是庄主!”她身旁众人也是精神一振,更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玉璧。
孙慧一边眼也不眨地看着玉璧上一边自语:“流光怎会去骆大人家的?平日里也不曾听他说过与骆大人有何渊源。”
几个下属对此也并不知情,不过陆流光行事从来都是如此神秘,众人小小疑惑一番后便抛之脑后去了。
【骆言礼定了定神:“阁下是何人,不请自来所谓何事?”
陆流光放下书,抬起头看向他薄唇微挑:“久见了,骆大人。”
那张迥异于中原人的脸露出全貌,骆言礼大吃一惊:“你?!”
陆流光眼中兴味更甚:“见着我有这么吃惊么,大伯?”】
“大伯?!”
园中朝臣同样吃了一惊,程旻更是失态得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碗。陆流光只是孙家从野外捡回来的野孩子,虽有义子之名但实际也就一个高级仆人帮忙打理家中生意,若不是有孙慧护着他怕是连义子这个名分都没有。现在却突然曝出他竟然是骆言礼的侄儿,那可是从三品的朝廷要员。
“怪不得,怪不得。”想到与孙慧成亲那天收到的骆家贺礼程旻此时方恍然大悟,忆起曾经这位大人在朝堂上对他多有提点帮助,后来又不知为何突然远了来往。程旻暗自苦笑,想来一切皆因他是陆流光的“姐夫”罢,自己将孙慧休弃后没了这层关系,骆家自然对他亲近不起来了。
“这可真是……”程旻叹息,心想这事儿可得对他娘瞒住了,不然她怕是又要生闷气了。
其他人可不知程旻满腹的惆怅,他们各自与人小声谈论着,从这玉璧上看来,那陆流光分明早知道自己身世……是了,是了,他们这些异世之人都是生而知之,记得自己身世不是理所应当的嘛。可这人愣是十几年来绝口不提此事,宁愿在孙家受人差遣也不回骆家,他到底在想什么?还是这骆家有什么不妥吗?
谈及此处众人不禁越发小声,他们中不少人的后辈还在国子监求学呢,可不好得罪了这位国子监祭酒。
【玉璧上骆言礼再度吃惊:“你知道?!”】
只这一句话又叫众人侧目:好家伙,这两伯侄怎么回事?
一个是:我知道你是我侄儿但我没想认。另一个是:我也知道你是我大伯,巧了,我也没想认!
搞了半天估计就一个孙家是被彻底蒙在鼓里的。
孙慧“呵呵”一笑,身后似乎有黑气直冲天际,她身旁众人顿时安静如鸡一句话不敢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