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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月底才正式退部，但考虑到天海升学班的学习压力，白河已经提前将一部分部长工作移交给一之濑了——算作下一任部长的岗前培训。
“不是已经有好多学校想保送小遥了吗？为什么还要学习啊？”桥本真情实感地疑惑。她自从签了青叶城西的保送协议后就再也没摸过书了。
保送只是确定好了学校，并不能决定是否在升学班，况且学神们对自己的要求肯定跟一般人不一样。这点原因也没必要跟笨蛋言明。
于是黑柳在指点后辈的间隙还不忘给这位不知及格为何物的同级扔了句“学无止境”。
天海结束跟白河的择校谈话时已经快到关校门的时间了，她锁好体育馆的门后抄了个近路往校门走。
“如果以后不走职业运动员的路子的话，在白鸟泽可能对你的学业帮助更大。”班主任翻了一下成绩单，“你这条件，走职业可惜了，竞技体育毕竟残酷。”
“你是一个优秀的球员，如果你想在排球这条路走得更远的话，新山女子或许是更好的选择。”白河看着天海，天海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白河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其它的什么。
虽然两个人话里话外各有偏向，但最后还是留下一句“当然，最终还是得看你的想法”。天海呼出一口气。是的，别人怎么说都好，最终做选择的还是她自己。
天气已经逐渐转冷，太阳下山后温度降得厉害，一阵晚风把天海吹得一激灵，她拉高外套拉链，努力把下巴往衣服里面缩了一点，加快了脚步。
匆匆越过一个慢吞吞走着的人时，天海忽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她停住脚步，回头，四目相对。
“天海前辈。”还是对方先打了招呼，顺带一个鞠躬，脸再抬起来时表情好像与刚刚匆匆一瞥的不太一样了。
天海摆摆手表示她不在意这些前后辈的礼节，“影山，你怎么也现在才回去？”
自从上次影山向她请教过发球之后，两人的关系就从“知道名字的前后辈”进化成了“认识的前后辈”，偶尔在体育馆外遥遥对上视线也会互相点头打个招呼，但像今天这样站在一起讲话还是第一次。
“在练球。”影山老实答道。他站得笔直，两只手安分地垂在身体两侧，一副乖巧的样子。
天海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对于马上要升上三年级的人来说，现在正是加紧练习准备来年全国大赛的时候。
“你们的下一任部长定了吗？”天海随口找了个话题。
“我们已经换届了。”影山说。
天海先是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这也是意料之中。与她同届的那位前任男排部长印象中并不热衷于部活，预选赛失利后就没怎么看到他来训练了，会提早退部也不意外。
再追问一下现任部长，影山报出一个天海不怎么耳熟的名字，让她更加意外。按理来说，运动社团选部长无非两个条件——能力与向心力，能够两者兼备当然最好，如果不行的话则选择更能凝集队伍的人。
这位学弟的名字实在耳生，似乎连首发队员都不是，那想来是在团队协作上很有一套。天海默默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人下了定义。话说难道男排那边首发队员里连一个有凝聚力的人都找不出来吗？
“那就预祝你们明年能够打入全国大赛。”
虽说是句客套话，但胜在足够通用与好听，应当是不会出错的祝福才是。可影山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好像刚刚看见他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
“……怎么了吗？”
影山的视线往另一个方向偏移，嘴唇抿出一个倔强的弧度，似乎是在思考这些话能不能说。
“……现在的队伍，想要进全国，很难。”在一番纠结后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嘴里挤出来的这句话。
天海有些惊讶，她虽然对影山了解不多，但能在及川毕业之后稳坐首发二传的人应当不是个缺乏自信的人才对，更何况印象中他对排球一事非常上心，不然也不会加练到这个点才回家。
如果跟个人技术、信心都无关的话，那就是队伍出了问题。
“你觉得哪里不够好？”天海问。
影山垂着头，半响，“天海前辈已经快退部了，还坚持训练到这个时候。”
“可他们……明明还有很多做的不够的地方，却总觉得差不多就行了。”最后这一句隐隐带了些怒其不争的埋怨，逐渐皱起的眉心形成沟壑，“为什么他们不能再认真努力一点呢？”
话语里“他们”指的是左不过是其它一二年级的队员。天海想。开玩笑的也好、认真的也好，大部分人心里应该都曾想过要拿下优胜进军全国，也为此付出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但真正落实到每天的训练上、每一场比赛上、每一次击球上，执行起来就太困难了，能够松懈的点又太多。
这些偷懒的行径落在真正热爱排球的人眼里，大抵就是影山这样的反应了吧。总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像铃木那样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不是？
“你是真的很喜欢排球呢。”天海再次感叹道。光是热爱度就甩她这样半路出家的人好几条街，她要是有他那么坚定的信念，就不会在选学校这件事上拖了那么久。
“是？”
“影山你能够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排球上，这是一个可贵的能力，但这种能力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的。”天海说，声音带了点温柔的劝导，好像也是自己内心的独白，“大部分人的世界由许多事物组成，全情投入某一个事物太过奢侈了，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影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就像是成年人困惑孩子们为什么能够算错一道简单的数学题那样。
“做不到的话，努力去做到就好了。”平直的音调带着理所当然的笃定。
天海忽然意识到之前听岩泉说的“一年级里有个天才”这件事也许没有夸张，才能上的天赋尚且不论，这种认定难题定能被突破的决心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但如果事情真的能够像影山说的那么简单，也不会有天才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了。
于是天海问：“如果一直努力都无法进全国大赛，进了全国大赛也拿不到冠军的话，影山你还会坚持打排球吗？”
“会。”他几乎没有思考，深蓝色的眼眸直视前方，“我打排球跟能不能进全国大赛无关，跟能不能拿冠军也无关，即使一辈子都进不了全国，一辈子都拿不到冠军，我也会继续打的——因为我喜欢排球。”
后辈的语气坚定又执拗，天海笑起来，如此纯粹的热爱，恐怕也是天赋的一部分。站在这样这样单纯直白的人旁边，越发显得她犹豫不决。
这条寂静的小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走着，鞋子踩在落叶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我最近在烦恼高中的选择。”天海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突然说。
影山是知道这件事的。
作为排球部八强的队长，同时也是学业名列前茅的美人毕业生，她的高中定向还是有不少人关注的。影山只随意打听了一下就听到了不少不知道经了多少人转述过来的消息——强豪争相抛出诱人的条件，但这位前辈的意向一直不明确。
“今天看到你，我在想，”天海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浮在空中，“或许我所有的犹豫都是因为不够爱吧。”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影山飞雄在国文科上的理解力或许不佳，但如果遇上排球的话，他绝对是个天才级别。只见他稍微思考了一会，就给出了他的看法。
“排球很有意思。”他说，“你会爱上它的。”
又是一阵晚风，卷起一地落叶，把天海挂在包上的饰品吹得叮当作响。她再次感受到从外部渗透进来的冷意，与活命相比的话，排球的讨论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剧烈的运动可以驱散身体的寒意。
“影山，还有力气跑步吗？”天海紧了紧背包。
“有的。”
影山不明所以地看向黑发前辈，他们并肩走着，小径边上暖暖的灯光洒在了她的身上，拜良好的视力所赐，他甚至连她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抬眸看他，黑色的眼睛里不是常见的柔和，仿佛还带了点狡黠，像是夜空中点缀了几颗闪耀的星星。
“那我们来比赛跑步，谁先到校门口谁就赢。”
说完不等影山反应，穿着蓝白运动服的前辈就已经跑了出去，高高扎起的丸子头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
“快跟上我！”天海回头喊了一声。
那天乍凉的晚风没有吹冷两个运动少年的热情，影山抓住前人手臂的时候仿佛触及了一片灿烂星辰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