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话 暖
紧急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陌缓缓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感觉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她才对着门口的方向回道：“请进。”
肖钱走进门，首先闻到的是空气里不算很熟悉的香甜味。
放在他房间浴室里的洗漱用品都是母亲新去超市买的，清透的甜香，闻着素雅然而后味绵长，是全然女性的口味……母亲买日用品从来不顾他和父亲、表弟的死活，他宁可用香皂。
但是给她用，显然很合适。
他抬眼看向她。
洗漱过后的陌缓缓，正穿着一身素净的浅粉色棉质睡衣，抱着个枕头坐在床上。衣服是上下分的款式，袖子很长，手被掩在底下，露出少少的葱管子似的一点指尖。裤子应该也是长的，但因为是坐着的缘故，裤管子缩上了一点，正露着脚踝。白日里扎着的马尾披散在肩上，这才感觉已经很长了，差不多快到腰了，微微卷起的末梢还带着点湿意。而黑发下的小脸，未有铅华的装饰，愈发在冷色的灯光下显得莹莹可人。
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打量自己，她将脚往后缩了缩：“怎么了吗？”
对上她微微有些紧张的眼睛，肖钱先别开了眼，陈述自己刚找到的借口：“我的……手机充电器落在这里了。”
陌缓缓忙起身，左右帮他看：“你放在哪？”
其实就在挂在架子上的那个黑色小包里，但他想和她多呆一会，并不想那么快出去。肖钱睁眼说瞎话：“我可能要找一下。”
她挪了两步，跳下床：“我帮你呀。”
在表面上搜索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陌缓缓想了下，好像他手机和自己是一个牌子的，忙要去翻自己的包：“你好像可以用我的。”
结果，走太急，她一脚磕在边上的沙发凳子上，疼得她弯了腰蹲在了地上。
肖钱忙走上去：“没事吧？”
陌缓缓疼得眼泪快出来了，她伸手阻止他扶她：“我可能需要缓一下。”
肖钱这时候也帮不了她什么，只能默默在她身侧蹲下，然后……伸手摸一摸她的脑袋。
她的头发细软又多，摸起来绒绒的，很舒服。这时候，好带着刚沐浴完洗发水的清香，他觉得有些上瘾，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缓过劲来的陌缓缓摇摇脑袋，不满地瞪着他：“你怎么老爱摸我头，和撸猫一样。”
猫？刚才在楼道里抱她是无心的，刚将人揽入怀中，便意识到了不妥，但又舍不得放开。
感觉她就是小小软软的一只小猫，好像稍微一用力就能掐断骨头似的。现在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还能想到她的唇和肌肤细腻如脂的触感，微凉如水融化在手心，又漫开到指尖……
肖钱遏制住自己伸手去碰她脸的冲动：“猫可没你那么好撸……”
陌缓缓眯了眯眼睛，毫无威慑力地威胁道：“要不是昨天剪的指甲，我就挠你！”
他听话地将脑袋凑过来：“那你挠吧。”
瞧着他突然放大的俊脸，陌缓缓有些害羞地去推他：“充电器在我包里，你自己拿。”
肖钱并不动：“不急，我再陪你一会，他们反正还在下面看电视。”
两人就这样蹲在地上说话。
陌缓缓问：“你……今天真的睡沙发啊？”
肖钱：“嗯。”
其实今天他应该会和苏一哲睡，但他就是想让她不安一下。
陌缓缓：“哦。”
话是问了，但她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了。总不能说：啊，占了你的床怪不好意思的，要不分你半边你还是睡这吧，只要你安分守己一点就行。
不过，还不知道是谁难以安分守己呢……
肖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突然叹口气：“其实我也想住这。”
陌缓缓被她的话气笑了：“喂，同学，什么叫也？！”
他自说自话：“但是我家不允许，毕竟没没名没分的。”
知道他又是想捉弄自己来着，她伸手想打他，却被他一把抓住。
肖钱的表情很认真：“所以，我的考察期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好像有些装不下去了。”
这这这是要表白了吗？
陌缓缓紧张地梗着脖子，声音含糊：“你装什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视线从她的眼睛慢慢移动到她的唇上，然后慢慢伏过身来。看着他微颤的眼睑慢慢向着自己挨近，空气在这一刻仿若凝固了。窗户外头的蝉鸣声不知什么时候歇下的，屋里很安静，静到陌缓缓能很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呼吸略微有些发促，她无端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起来……
可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缓缓？”
是安孟言。
屋子里旖旎的氛围一下子就被打散了。
陌缓缓慌忙抬头：“哎！”
她逃似的去开了门。
安孟言显然已经洗漱好了，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目光炯炯有神：“缓缓，困了没？”
陌缓缓还没有从刚才的状况中缓过神来，这时候有些像做错事被抓包了一样，呆呆地站起来：“还、还好。”
安孟言笑盈盈看着她，有些爱不释手地帮她捋顺头顶有些炸毛的头发：“时间还早，怕你睡不着，特意来找你聊聊天。”
她走进屋，看见肖钱便瞪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大半夜，在女生的房间干嘛？”
肖钱很不满，平时总催着他约会，关键时刻却突然冒出来搅和他的好事。他叹口气，提醒她：“这是我房间。”
“不管不管，缓缓今天住这，今天是她房间。”安孟言将他推出去，“反正今天我要和缓缓睡。”
陌缓缓：“？”
关了门，安孟言甚至还反锁了。而后，她熟练地从书桌柜子里翻了一本很厚重的硬皮本子，坐上床去：“缓缓，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这是什么？”陌缓缓忙接过本子，顺着她拉开的被子坐到床上。
翻开第一页，是一张黑白色的，边缘还是锯齿状的老照片。上头是一个眼睛乌溜溜的可能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可即使那么小，陌缓缓还是从那微微抿起的嘴唇上感受到了一丝冰块脸的气质：“这是肖钱？”
“对啊，他的相册。”
安孟言躺在陌缓缓身边，给她掖好被子，然后翻着照片和她讲解：“你看这张，是他刚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因为长得好看，被老师围着亲，哈哈哈，我看他挺开心的，就拍了一张做纪念。”
陌缓缓：“……”
额，阿姨，那有没有可能是一脸求助的表情？
安孟言指着另一张：“这个是小学春游的集体照。你猜猜哪个是他？”
照片上，戴着小黄帽的小朋友们排着不整齐的队伍，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地肩挨着肩挤在一起，只有一个小男孩冷着脸站在角落里，和边上的同学隔着缝。
陌缓缓指着冷着脸的小男孩：“这个。”
安孟言摸着照片，一脸自豪：“对，看吧，我儿子气质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站位都很特别。”
陌缓缓：“……”
额，不过、但是……你儿子看起来好像被孤立了啊！
安孟言又翻开一一页，指着上面的照片：“这个这个，我还有印象，是和那帮臭小子打球撞伤的，打了两个星期石膏。时洛那小子骑车来看他的时候撞我家大门上了，还是肖钱瘸着脚带他去医院的，哈哈哈哈哈，这对冤家……”
陌缓缓：“……”
照片上面是很年轻的肖钱，脚上打着石膏，却还骑车带着时洛，似乎正带他去医院。
陌缓缓：“您当时在场吗？”
安孟言点点头：“当然，不然谁拍照片。不过我不会骑车，医院其实就在边上啦。”
陌缓缓：“哦。”
她刚想翻页，安孟言突然好像想到什么，突然把相册合上了：“哎呀，时间不早了，好睡觉了！”
陌缓缓隐约看到下一页，是肖钱和一个小姑娘的合照。或许是亲戚朋友家的什么小姑娘，她也没有在意。
这一夜，安孟言絮絮叨叨，在她耳边讲着肖钱读书时候的事情。什么被狗追得爬了树，被蜜蜂撵了一头包，按别人门铃被撵得掉了井……
她说，古董属性的肖钱能有那么完整的少年时代，都是中学那帮狐朋狗友的功劳。那群小家伙现在都还挺了不起的，算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只是当年一个个又皮又天不怕地不怕地，真是差点没把学校给拆了。
安孟言说故事的声音柔柔的，从半陷在软枕里的耳朵中传入，陌缓缓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顶着一脸冷漠的表情，双手却死死抱着树不敢下来；顶着一脸包的少年端正坐医务室里，校医给他处理着伤口，他紧咬牙关的的表情或许就像被华佗刮骨的关羽；而那跟随人群疯跑的少年奔跑在收割了麦草的田野里，又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呢？他会笑吗……
陌缓缓一直都能感觉到，肖钱对自己的特别。
他的性子有些冷傲，倒不是说他不礼貌高人一等，只是好像对人对事都有些漠不关心。对旁人的态度冷冷淡淡，看起来都是那种会在学校里被孤立的天才少年，朋友不多，整天捧着书，冷漠而孤独。
不过听起来，她想错了，他朋友听起来很多啊，这可真好……
陌缓缓一直听得咯咯笑着，偶尔应两声，意识渐渐模糊了。睡梦中，有人温柔地理着她的头发，轻轻拍拍她的背。那是久违的感觉，她轻轻婴宁了几声，往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
这明明是陌生的地方，认床的她却睡得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