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为了救醒东方青苍，巽风等人到底同意了长珩的方案，让这位水云天战神进入梦境去唤醒月尊，而他们在外面维持心火，避免月尊元神在灵烛熄灭之前就过早燃尽。
进入他人的梦境并不容易。长珩早已有预感，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慌了一瞬。
及目之处只有一片黑暗，浓郁的雾气混杂着祟气，弥漫四周，看似薄弱，却分寸不得进。
这里没有时间和光线，长珩也没了赖以生存的法力，甚至险些丧失对自我的感知，更别提找到正确的前进方向。
这是东方青苍的心防。而他长珩，显然还无法做到轻易突破月尊的防备。
长珩打了几个转都找不到方向，只好一边寻找突破口一边大喊，期望能刺激到东方青苍。
“东方青苍、东方青苍，你给我醒来！”
“你不管小兰花了吗？你不管你的族人了吗？你还要继续睡下去吗？”
长珩连喊了几声，然而周围环境没有丝毫变化。
他咬咬牙，想起凡间历劫，闭了闭眼。
“东方兄，我是萧润，你在哪里？东方兄！”
周遭依旧毫无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长珩越发心急。他只有这一柱香的机会，他必须在这一柱香之内唤醒东方青苍。不然，不仅东方青苍会因心火烧尽而亡，他自己也会因迷失心神困死在这里。
他来找东方青苍，不是来送死的，他只是来寻求可能助于小兰花复活之物，才发现外界的谣言并不假。他不愿东方青苍就此丧命，更不愿意两人都死得毫无价值。
就在长珩愁眉不展之时，他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影。他以为是东方青苍终于有了响应，欣喜望去，却惊愕在地。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兰花。
小兰花在这片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她的身影虚淡，影影绰绰。她没有开口，只是冲长珩点了点头，而后便朝前走去。
长珩连忙跟上，走了一段路，就见小兰花忽然停了下来，伸手向前轻轻一点，原本拦住去路的雾气和祟气瞬间烟消云散。
一道门出现在长珩面前。他忍不住去看小兰花，只见小兰花对他鼓励地笑了笑。
他上前推开了门。
和煦的阳光洒进黑暗之地，有一瞬间让长珩觉得刺眼，而过后只余温暖。
他来到了司命殿，而他要找的那个人，正在命格树下，看着他怎么也见不到的天极镜预言。
“你看到了什么？”
一道声音将东方青苍从天极镜中惊醒，他讶异回头，见到了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也是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长珩？”
东方青苍眉一皱，下意识就想把人驱赶出去。然而还未待他行动，就见到长珩背后走出一个他刚刚还在拥抱的倩影。
是他的小兰花。
可是小兰花不再笑了，她望着自己，眼眶里装满了泪水，神情悲伤又苦涩。
东方青苍忍不住上前一步，想为她擦去泪水，想让她不要哭，想把她抱进怀里安慰，却见小兰花对他摇了摇头，一边唤着他。“大木头……”
她在哀求他。
东方青苍心都揪起来了，他伸手想去触碰她，想知道她在哀求什么。然而他的手还没有完全伸出去，就眼睁睁望着小兰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就像她离去的那一刻。
有什么混乱的记忆涌了上来，携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要席卷他的心神。东方青苍倒吸一口气，后退一步，抗拒地压下那些记忆。
但长珩并不让他继续抗拒，咄咄逼人。
“东方青苍，你在做什么？”看到司命殿的那一刻，长珩就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境困住了东方青苍。“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察觉吗？这只是一个梦，这不是真实。你继续沉浸下去，只会丢了你的性命！”
东方青苍充耳不闻。“刚刚……是你做的假象？”
“到底什么是假象，难道你已经不会判断了吗？”长珩上前逼近，盯着这个曾经的情敌。“东方青苍，难道区区一个梦境，就已经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分不清真实了吗！”
东方青苍沉下脸色，不愿再与长珩纠缠。“给我离开这里！”
长珩自然不会让他离开，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怒道：“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梦境！你的家人，你的族人，还有小兰花，他们都在外面等着你，你又在干什么！你就算想求死，你也该把要做的事都做完再去死！小兰花是为你自戕的，难道你不该想办法把她救回来吗？”
“救……回来？”东方青苍怔怔地重复，好像完全听不懂这个词。
“对，救回来。她还有机会，还能活过来。”看到东方青苍好似终于听进去他的话，长珩也放缓了语气。“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她……”
“别听他说！”
一声娇喝打断了长珩的话，长珩惊讶抬头，又见到一个小兰花。这个小兰花比之前那个更加真实更加灵动，和他认识的小兰花一般无二。但他知道，谁才是真的。
“大木头，我在这里，你要去哪儿？”这个小兰花捧着一盘点心，委屈不安地说着。长珩心里一突，看向东方青苍，便看见好不容易软化的人又变了回之前的状态。
“小兰花……”东方青苍甩开长珩的手，抬脚就要往小兰花那里走去，一边柔声安慰着失落的爱人。“我哪里也不去……”
“她根本不是小兰花。”长珩再次拉住他，并不让他过去。“你清醒一点，这只是你的执念在蛊惑你！倘若你继续沉溺在梦境中，你只会耗尽元神而死！”
长珩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对月尊拥有恨其不争的心态，他说到最后，忍不住带上了叹息。“真正的小兰花，你刚刚不是已经见到了吗？我们一起出去，她还在等我们去救活她。你忍心为这个假象断绝了她最后的生机吗？”
“大木头，我们已经成婚五百年了，朝朝暮暮，我们从未分离。”长珩话音刚落，便听见那个小兰花又开口，委委屈屈，带着祈求，连他都避开头不忍再看。“那些日子都是我们一起度过的，你要怀疑我吗？”
“东方青苍！”长珩开口再道。“小兰花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你认为她真的会是眼前这个人吗？她那么爱你，爱到愿意为你付出生命，她会愿意你继续在梦境中消耗自己吗！你清醒一点！”
“大木头…”
“东方青苍！”
这边小兰花在哀叫，那边长珩在怒吼，仿佛两把刀，角力割扯着东方青苍的心神，割出一片血色淋漓，割得心神剧烈动摇，再也压制不住抗拒的记忆。
【大木头，要笑……】
【她为你死了！你居然没有护住她……多么可笑……】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狂笑，鼻间弥漫的，都是恶心痛苦的血气。她在怀里慢慢冰冷，终究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剩下。
【答应我，大木头……】
【所有人都活了，就她死了，她拿命去救你，你又给她什么呢……】
“住口！”东方青苍崩溃大喊，转头怒视长珩。“你给我滚出去！”
“东方……”长珩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阵大力朝自己挤来，他眼前一花，再睁眼已经回到了现实。
他气愤站起身，盯着床上依旧昏迷的月尊，险些维持不住自幼的教养，最终所有怒气都化作一个名字。“东方青苍！”
就在长珩被赶出来的那一刻，奋力维持心火不要熄灭的巽风等人也在同一时间被震开。
几人惊恐地面面相觑，以为真的错失了最后的机会，就见到湛蓝的心火猛然一收，什么也没有剩下。
床上的人，终究睁开了眼。
……………………
东方青苍醒来之后，整个寂月宫都松了一口气，菡萏连忙开药，辅助他稳定元神、治疗内伤。
念在长珩这次对月尊有恩，巽风虽然骂骂咧咧，还是安排人清出个地方供这位仙君暂时落脚。等过两天东方青苍情况稳定，这两人就出发去寻复活小兰花之法。
月尊大人披头散发坐在床上，快速扫读呈上来的奏折。大战前他就做好了政务安排，这几日即使没有他，巽风和几位大臣也处理得井然有序。他翻看完几个政务文件，心里也有了大概的想法。
三万年前父尊针对月族发展的规划还在，这三万年间月族也并非只有内战，巽风和幽王都有在各自领地做各种尝试，虽然因战争见效不显，但并非不能继续推广。现在月族最需要的，不是继续攻城掠池，而是休养生息。在这方面，巽风和两位幽王都做得不差，也比现在的他更有心力。
他不能让小兰花继续等下去。可小兰花只是他的责任，他不能让族人因他而停滞不前。
东方青苍放下文件，忍不住又去看一眼床头的盆栽。
碧绿的草叶依旧富有生气，只是如今，这盆兰花草已经完全成为普通寻常的兰花草，再无小兰花的气息。
梦境之事东方青苍记得很清楚，也比任何人更要明白体内力量的变化。小兰花留下的元神之力，已经在那个梦境里，彻底融入他身体里。
或许，那就是小兰花留给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东方青苍疲惫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房中弥漫开来的兰花香气比平日薄弱许多，但依旧能嗅到一二，好似小兰花并未离他太远。
“……兄尊、兄尊！”
遥远的声音锲而不舍地钻进来，钻透了模糊的耳膜，将东方青苍从梦境当中强行打捞起来。
东方青苍只觉自己闭眼不过半刻，便听到了巽风的嘈杂声，还带着几分急切与凄厉，让他只能无奈清醒。只是他还未睁眼，感知的复苏就告诉他不对之处。
他正掐着某个活物。
东方青苍惊慌睁眼，连忙松手，才发现他在睡梦中，险些要了觞阙的命。
黑龙咳嗽着被巽风搀扶起来，连自己都没顾得上，只想着抬头去确认尊上的情况。他的尊上正望着自己的手，神情惊愕，居然让他看出了几分不知所措。
“尊……咳咳、尊上……”觞阙沙哑出声，想让尊上知道，他知道这并非出自尊上本意。他看到了，他刚刚都看到了。
“兄尊？”巽风也看到了，东方青苍抬眸的一瞬，他看到了那双不同寻常的眼睛，幽深又阴黑，见不到眼白。东方青苍显然也察觉了自己的异样，连忙闭眼，不让祟气危及他人。
菡萏和长珩闻讯前来，恰好撞见这混乱的场面，连忙施法助月尊稳定心神。
长珩撞见祟气的场面并不多，菡萏可不一样。这三万年来，她早就听闻海市出了一种让人狂躁的怪病，也在月族经手不少，只是如今才知那其实不是病，而是祟气所致。
月尊是她见的第一例能在身中祟气时还能保持清醒的，但也正因如此，她嘱咐月尊万万不能失守心神为祟气所控，否则以他的实力，后果不堪设想。
东方青苍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注视了一会儿觞阙脖子上的红痕，沉默良久。
“巽风，”他唤道。“这几日的事务，你都处理得很好。接下来，苍盐海就交给你了，本座，要去复活小兰花。”
“兄尊何至于此！”巽风下意识就想反对。“月主之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也不会有人反对兄尊复活阿嫂，兄尊何必要为此弃月族于不顾？”
“本座并非抛弃苍盐海，也不是因为小兰花。”月尊注视着这个尚且稚嫩的弟弟。“巽风，本座将苍盐海交付于你，正是因为月族此刻最需要的是稳定发展，而不是一个身有祟气随时可能失控的月尊。”
巽风当场震住，张了张口，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他茫然地面对着兄长平静的目光，又转头看了一眼觞阙，才意识到兄长身患祟气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的兄尊，他的兄尊！
苍盐海二殿下沉默过后，低下了头。
“巽风领命……还请兄尊，无需顾虑，尽可倾力去把阿嫂带回。巽风会和众臣照顾好苍盐海，等待兄尊归来。”
不计情理不论公私，这些天以来，巽风第一次如此强烈的希望阿嫂真能顺利复生。因为这世上能化解祟气的，只有神女，也只有这样，他的兄尊才能真正获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