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独立于三界之外，本该因缘寂灭之地，于千年之后，有了新的气息。
东方青苍望着这片根本无法存活生机的空间。“这里是……”
“万天之墟。”长珩补充道。他也是第一次来，若非赧夷仙尊点拨，他也未曾想到失踪千年的司命星君其实是受罚流放，终生囚于万天之墟。不过……他瞧着眼前这条近似忘川的河，有点怀疑自己关于万天之墟的信息有多少真实了。
按记载，万天之墟，有河流吗？
河上忽然飘来一只空无一人的小舟，东方青苍和长珩对视一眼，都上前查看。小舟上没有人使用过的痕迹，仿佛是被弃置于此，但又太新太干净。东方青苍一眼就看到了上头的小盒子，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非常熟悉的东西。
“这是……？”长珩凑过来看，发现是一盒样式精致的糕点，越发摸不着头脑。
“是小兰花爱做的鲜花饼。”东方青苍把盒子放回原处，长腿一迈，就坐进了小舟里。他看到长珩没有动作，便示意对方也上船。“上来吧，司命星君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什么？”长珩一头雾水，但看到东方青苍笃定的神情，还是照做了。
长珩刚刚坐下，便发现小舟无需人驱使，自发就往一个方向前进。而在这片黑暗中给他们照明前路的，是一群星星般的萤虫。
……………………
遥远见到那两人的身影时，司命发现自己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本该如此的欣慰，像是终于如此的感慨，像是长久的遗憾终得圆满。
但这种情绪，不应该。
即使司命知道自己生命中的因果，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见到这两人，可她到底还没见过，也不理解今天怎么吃错药似的忽然对这两人生有这般起伏的心绪。
明明她们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明明其中一个人，还是抢走她可爱徒儿的大混蛋。
在东方青苍走近之后，司命发现这种感觉更强烈了，连原本想让长渊教训他一下的心思都被冲淡了不少。
在司命反应过来自己心软的时候，长渊的出手，已经变了性质。
面对小兰花珍之重之的师父，东方青苍没想过对方会好声好气，因为是他把小兰花带走了，却又没有保护好她。看到长渊有攻击架势，他刻意撤下护体法力，生受对方一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一击虽然免不了有些疼痛，却不是想给他吃点苦头，反而给他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不少，甚至连体内一直蠢蠢欲动的祟气，也在这股力量下收敛下来。
他们是在为他疗伤。
意识到这个真相，东方青苍颇为惊讶，连忙敛神运功，为免辜负对方的好意。等他再睁眼，看到神色不变的司命夫妇，他内心的感觉已然天翻地覆，明白了为什么小兰花生活在虚伪的水云天，也依旧能保有那么美好的心灵。
这就是小兰花一直记挂的师父。
“堂堂月尊，你没有躲开，”司命星君开口，神色比最开始柔和许多。“为什么？”
“星君是小兰花的家人，便也是我的长辈。”东方青苍毫不迟疑。“长辈有训，晚辈应当受。晚辈来此，也不是以月尊身份，而是以小兰花夫君的身份，恳求星君施以援手，让晚辈复生小兰花。”
司命的神色一下子就松了，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可别把我叫老了，我可不爱听。”
她伸手一挥，便凌空化出两杯热茶送至东方青苍二人面前。“家中来客，是我怠慢了。这方天地荒寂，我也没有预备多余的桌椅，只能辛苦二位站着了。”
长珩连忙客套了几句，伸手接过热茶。东方青苍也道谢一声，低头浅啜一口，便急忙抬头询问司命。
“星君，小兰花曾留下一丝元神之力助晚辈安眠，如今这丝元神之力已融入晚辈体内，请问星君可知是否有方法能让小兰花借这丝元神之力复生？”
司命开口，轻描淡写，否定了东方青苍本来的想法：“仅靠那丝元神之力，并不足以复活小兰花。”
东方青苍神色剧变，还未及开口再问，便听司命继续说道。
“未来变幻无穷，绝处仍有一线生机。小兰花之事，虽与月尊你有牵连，然而归根到底，也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果。”说着，司命看向长珩。“而这份因果，必须由你亲手了结。当初她换了你一命，你也要助她生一回。”
“换了我……一命？”长珩茫然的重复着，并不明白自己听到的是什么意思。然而司命不再理会他，转过头继续对东方青苍说道。
“她真正的复生机缘，其实落在你们第一次见面之时。”
“第一次……见面？”不到一个呼吸，东方青苍便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心绪。他听到司命此言，精神一震，只觉峰回路转。“还请星君明示。”
“当初在昊天塔，是她用她的神女之力为你融合了元神，同时也在你身上留下了一缕元神。要将她复生，须将她的这缕元神从你体内剥离开来，然后放到息兰圣境中安养，以待化形。”
昊、天、塔？长珩呆立一旁，没有再留意司命后面又说了什么，迟缓的大脑只回响着这几个字，像是在消化什么难以读懂的信息。他愣愣地把视线移向东方青苍，曾经被他遗忘的那道白色身影终于在心底里浮现。
【以后我来保护你。】
所以那名掉入昊天塔的仙子、那个挡在他面前的女子，是小兰花？他为什么没有认出来？他当初为什么，甚至没有去查一查那名仙子的身份？
时至今日，长珩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可这一切偏偏，无法怪罪他人。他狼狈闭眼，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失态，低声与司命告罪过后，便离开走去一个无人的角落。
司命瞥了他一眼，继续与东方青苍说话。
“长渊力量特殊，可为你暂且压□□内祟气，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息山本是镇压太岁之所，受神女之力浸染数十万年，多少对祟气有压制之效，与你如今也多有裨益。想必你手中也有息兰全书，但复生小兰花不比从前，还望月尊可以坚持下去，不要断了小兰花的最后生机。”
“多谢星君提点。”东方青苍没有想过对方竟然也考虑过他的情况，心头涌起感激，也想让对方放心。“还请星君放心，小兰花是我的妻，晚辈自是不论任何代价，都会把她带回来。”
司命笑了笑，没有就此事再说下去，毕竟口头承诺再多，都不如付出行动来得实际。东方青苍待小兰花到底如何，她日后再慢慢看。
“我还有一事相托，不知月尊可否应允？”
东方青苍有点讶异，但还是应下了，就见司命从怀里取出一片金黄的树叶。
那是一份命簿。
“当年息芸父母把她托付于我，我便藏起了她的命簿，好掩住她的踪迹，按她父母的心意让她平平凡凡长大，不再做神女。如今她的身世已为三界知晓，这命簿也再无匿藏的需要。我如今困于这万天之墟，无法再插手三界的因果。这命簿，还托你好生看顾，放回它本该在的地方。”
东方青苍这才知道为什么小兰花的身世能隐藏多年。他当然没有拒绝这样的请求，伸手就去接命簿。在命簿接触到东方青苍指尖之时，他怀里无人瞧见的骨兰倏忽闪了一下，同时一缕碧光悄然滑过金黄的叶面，流入还未松开的司命指尖。
庞大的信息量瞬间传入司命的神识，将她冲击得一阵恍惚。
不过瞬息，已如千年。
等司命从繁杂的记忆中抽回神智，她眨了眨眼，心中不由叹息。
原来如此。
难怪，难怪她也无法看清神女的命运了。
“星君？司命星君？”
东方青苍不知道为什么司命的动作忽然停滞了，命簿夹在他们两人手中，他也不敢用力，生怕弄坏，只好出言提醒。“请问有何不妥？”
“没有。”司命定了定神，抬眼望着眼前的月尊，微微勾唇。此时的她已然消除了之前的疑惑发闷，心中只剩下了然之后的感慨，看向东方青苍的目光也越发温润。
这是聚众人之念努力争取回来的缘，是希望啊。
“月尊，请记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
世界之外。
有了况天涯的安慰之语，青愿逐渐冷静下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而后便继续观看昆仑之镜。
但她根本不关心仙族在大战后是怎么变化的，看到昆仑镜播的是水云天的场景，她便毫不犹豫拿起手边的枕头砸了过去。
况天涯见状扬了扬眉，看了一眼青愿眼角还带着眼泪的倔强表情，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禁不住翘起些许。
昆仑镜估计从未得到过此种待遇，画面闪了闪，终究只播出青愿关心的人。
青愿看到了巽风父尊还是和曾经一样，与幽王等人一同扛起了整个苍盐海，但不同的是，他们这次背后还有东方青苍，月族也没有陷入失去月尊的悲怆当中。
青愿还看到了东方青苍的选择，看到他和那个水云天战神一同为小兰花奔波，看到他们去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青愿并不知道曾经的神女是如何复苏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做下的事，反而剥夺了小兰花的一线生机。她惴惴不安地望着昆仑镜，直到她在看到司命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后续到底司命和东方青苍二人做了什么，青愿都忘了关注。她只是愣愣地盯着司命那张脸，半天回不过神来。
况天涯不久就发现了她的异样。“怎么了？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青愿猛然回过神来，看了况天涯一眼，眼底还存有戒备。况天涯倒也不在乎，耸了耸肩道：“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想说的话，就把我当作一棵树就好啦。反正我们也只是有缘在此相遇的人，不存在利害关系，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敌人。”
青愿听到她这么说，心里放松了一些，她并非没有感觉到况天涯身上的善意。她沉默了一会儿，终究开口。
“她……我认得她，可我……没有见过她。”
况天涯眨了眨眼，有点不太理解。“这是你们世界的名人？”
“不，我不认识她，也没听说过这个人。”青愿纠正道，斟酌着言辞。“应该说，我不记得我曾经有在现实中见过她，可是我记得她这张脸，但我却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那……你是做梦见过她吗？”
梦中吗？青愿看着与东方青苍二人告别的司命，暗暗思索道。可这个女人到底是何人，居然会入她梦中？而且她又到底做的是什么梦，以至于如今早已忘了梦的内容，却依旧无比清晰地记得这张脸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