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过往之苇姬
曾经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姐姐执意留下来，留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殿里，却偏偏把她这个妹妹送出了皇城。
她们的家族也不懂，但却很欣喜，即便姐姐所在之地，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即使姐姐一个行差踏错，她们可能都万劫不复。
然而她也只能目送姐姐离去。因为姐姐说，要报恩，报月主的救命之恩。
最终，姐姐还是没能熬过，被那座宫殿吃掉了。
而她现在，也和姐姐一样，走进了这座宫殿。
到底是为什么呢？
“苇姨！”
苇姬抬头，就见青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早上才换上的新衣服已经变得灰扑扑了。女娃现在到了最活泼好动的年纪，每天天刚亮就精力充沛地跑出去，回来时总是小脸灰一块衣服污一块，一问就是又去干架了，每天揭瓦上梁不亦乐乎。
小女娃像只燕子一样轻巧的扑进她的怀抱，抬头就对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笑得苇姬原本想说的话都忘了。苇姬也不知这孩子是像了谁，小小年纪就爱舞刀弄枪，情绪一上来就会燎火星子，然而她一笑，全寂月宫的人都甘愿陪她闹。
“苇姨，”就在苇姬替她整理着装的时候，青愿甜甜地唤了她一声，递上一束还带着露珠的鲜花。“这是今天的花，苇姨喜不喜欢？”
苇姬心下一软，把花接过来。“当然喜欢。”
青愿听到后就更高兴了，她牵着苇姬的手，跟着苇姬走回噬仙楼。
玩闹过后，终归要沐浴。苇姬看着青愿吃了点东西，便把女孩送进了浴室当中。
她没有跟进去，嘱咐其他人照顾好少尊后，她便走出了噬仙楼。
她要去见月尊巽风。
顺着台阶拾级而上，是通往寂月宫最高处的通途，也会看到苍盐海最亮丽的风景。这条路，苇姬已经走过无数遍，但没有一次，她曾为那风景流连忘返。
她走到了台阶最顶端。
有侍女前迎，把她领到书房去。透过雕花镂空的窗户，苇姬隐约看到月尊的身影。她于书房外停住脚步，等待内里的传唤。
阳光透过窗花洒进阴影来，苇姬盯着那抹阴影，不禁走了神。
从第一眼看见青愿，苇姬就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宫里头的最大秘密。
因为那孩子，比起巽风，更像那位被姐姐惦记的先月主，也更像东方青苍。
但这孩子还未长大，也没有任何自保之力，巽风想让她顺利活下来，必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才能为这孩子打造一个安全的环境。
这孩子身边服侍的人，必须都值得信赖，也不会背叛。
可苇姬从没想明白，为何当初巽风会把她留下。
当年她跟着遴选的宫女进来这座宫殿，见到巽风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把自己认出来了。
她原本以为，就算不杀她，巽风也不会让她靠近寂月宫的。
“是你。”当时那场遴选最后，巽风把她单独留了下来，神情又冰又冷，不再是她幼年曾经见过一面那个爱哭小孩了。“你为何而来？”
当时的苇姬没有回答，巽风也没有追问到底。现在的苇姬，刚刚踏进书房，便又迎来巽风相似的疑问。
“你为何来？是青愿又闯祸了吗？”
苇姬站在案桌前，抬头直视眼前的君王。
“尊上，”她问道。“你当初为何愿意留下我？你不怕我……对青愿下手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巽风答道。他看着眼前的苇姬，乌衣盘发，越来越像当年那个人，那个会笑着哄他吃点心的人。“你是乌姑的妹妹，本尊相信乌姑。”
巽风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小时候他曾经很羡慕兄尊。母后因难产早逝，除了父兄，也只有宫里的老人记得先月主，巽风也只能从别人的口中了解自己的母亲。那时的寂月宫，时局不稳，明争暗斗，为了让他和兄尊顺利长大，他们身边服侍的宫人不知换了多少轮。在那群宫人里，乌姑并非是伺候最久的，可却是幼年的他极其渴慕的。
因为很多人都说，乌姑是母后带出来的，她的性子也很像母后。母后的怀抱，或许就像她的那般温暖。
苇姬没想到巽风的答案竟是如此。她张了张口，本想反驳乌姑的妹妹也不能代表什么，对方作为帝王实在差劲，半点防人之心也无；可她也抓到了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怀念，最后怔怔的站在原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来这世上，除了她，还有别人记得姐姐。
“尊上，有人说过，你和先月主很像吗？”
巽风愣了一下，随后发现苇姬说的先月主，指的是他母亲。
他恍惚了一会儿：“没有，你是第一个。”
苇姬笑了笑，也不再言语。巽风察觉不对，从苇姬进门到现在，半点都没提青愿的情况。
“你今日来，到底所为何事？”
苇姬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今日来，是想辞别。”
巽风皱眉：“为何？青愿很喜欢你，你也做的很好。可是还有人手伸得太长，为难于你？”
“不，”苇姬摇了摇头。当初她来，本来也只是是想求一个答案。“和旁人无关，只是这里……没有我要找的答案。”
巽风：“你想找的答案……”是什么？
苇姬没让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这个世上，可能没人能给我这个答案了。姐姐早就离开了，先月主不在了，他也不在了。当年那些人里，只剩下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和我。”
巽风没再说话，他已经知道对方想找什么了。可是那段恩怨，正如苇姬所说，谁也理不清。
一提到过去，苇姬心底的积怨重新涌了上来，应该说，从未散去。她环顾四周，将月尊书房内的精致装饰尽收眼底，不由冷呵一声。“姐姐为他丢了命，什么也没得到。他那么冷心绝情、忘恩负义，却有青愿这么乖的孩子，是你们家的福气。”
巽风：“苇姬……”
“你放心，上一辈的事，我会让它永远停留在上一辈，不会伤害到青愿。”言尽于此，苇姬自觉已离职，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眼看实在留不住人，巽风站起身来，问了一句。“你和青愿说了吗？”
苇姬停住脚步，她没有回头。“此等小事，还请尊上代为转告。”
巽风冷嗤一声，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先一步走到门边，一边说道：“既是小事，苇姬还是自己说吧。”
书房门一开，苇姬才看到，不知何时，青愿已经站在门口了。
被她日夜照看大的女孩此时失去了往日开朗的笑容，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眼泪早已流了满面。
青愿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对他们说的话又听了多少、听懂了多少，这类种种问题，苇姬都想不到了。她看着女娃的泪眼，只觉得心都揪起来了。
她从未见过青愿哭得如此无声，又如此令人心碎。那潺潺泪水，似乎都要把她淹没了。
“苇姨，”青愿带着哭腔开口，声线都在颤抖。“你要走吗？你要去哪里？还会回来吗？”
苇姬轻叹，她其实是不想当面告别的，她不舍得看青愿伤心。
但有些事，总要去做。
她蹲下身子，轻柔的为女娃擦去眼角的泪水，一边柔声说道：“青愿，苇姨教你最后一课，没有人能陪你走到最后，你的人生路，只有你自己能走完，其他人只能是过客。姨姨现在要继续走自己的人生路了，所以青愿，不要哭了，好吗？”
“苇姨不能带上青愿吗？”青愿抽噎着，年幼的孩童并不能理解大人的深意，只知道对方要扔下自己。
“不能，那是苇姨自己的路，谁也不能带上。”苇姬笑叹着，抱起青愿，而后亲手交到巽风手中。“而且青愿，你若是和姨姨走了，你的父尊该怎么办？你的觞阙叔叔、白娴姐姐，还有寂月宫里的那么多人，你的臣民，你都舍得抛下吗？”
苇姬口中的天秤两端太过失衡，让青愿不由惶惶抬起泪眼看向父尊。她下意识抓住父亲的衣领不敢松手，却也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滋味。
“苇姨……”她眨了眨眼睛，想看清那个一直陪伴自己左右的人。可是泪水太多了，她止不住，模糊的视线，也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看不到苇姨是否也在悲伤、是否也在因离别而痛苦。“苇姨……呜呜……”
她只懂得哭，哭声渐大，说不出再见，也做不到无比懂事的笑别。巽风心疼地抱紧孩子，却也不置一词，只等着苇姬。
苇姬忍住泪水，低头在青愿额上落下一吻，而后便毫不留恋地离去了。
她最后，只给青愿留下一句话。
“青愿，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人能绊住你的脚步，谁也不应该。苇姨走了，你要健健康康的长大，不要困在过去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