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洛阳之行
朱温拱手道:“晚辈岂敢擅越。还是刘大人先请。”
刘允章见朱温在己方重兵围困之下依然谈笑自如。不禁颇为欣赏朱温的胆识。当下也不客气。当先步入亭中。丁会和另外几名将领手按腰间刀柄紧跟其后。以防朱温突然发难。
朱温假装未见。淡然跟随其后。徐怀玉当然也是寸步不离。时刻警惕着周围的敌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亭中有一个石桌。刘允章和朱温在石桌两旁相对而坐。朱温道:“素问刘大人体恤百姓疾苦。在懿宗年间曾上过《直谏书》。慷慨激昂。痛陈时弊。直言大唐王朝‘国有九破’。民有‘八苦’、‘无去’。真的是一语道出了大唐王朝的现状。可惜未受朝廷重视。实在是让人痛惜……”
说着。朱温竟然背起了刘允章在《直谏书》中的内容:“‘终年聚兵。一破也。蛮夷炽兴。二破也。权豪奢僭。三破也。大将不朝。四破也。广造佛寺。五破也。赂贿公行。六破也。长吏残暴。七破也。赋役不等。八破也。食禄人多。输税人少。九破也。’这是刘大人当年所总结的国之九破。我记得有错否。”
刘允章苦笑点头道:“朱将军真是个有心人。这篇奏章乃老夫多年前所写。当年先帝未曾重视。这也是老夫的遗憾。”
朱温接着道:“‘官吏苛刻。一苦也。私债征夺。二苦也。赋税繁多。三苦也。所由乞敛。四苦也。替逃人差科。五苦也。冤不得理。屈不得伸。六苦也。冻无衣。饥无食。七苦也。病不得医。死不得葬。八苦也。’这是‘八苦’。
“‘势力侵夺。一去也。奸吏隐欺。二去也。破丁作兵。三去也。降人为客。四去也。避役出家。五去也。’这是‘五去’。刘大人如此为天下黎民着想。却得不到朝廷的认可。难道就沒有什么想法。”
刘允章依旧苦笑道:“哪个不知道如今圣上贪图玩乐。宦官把持朝政。弄的天下民不聊生。可我刘某人一介书生。能有何作为。”
朱温趁机道:“如今黄王为天下黎民起兵。推翻暴唐。平均天下。人称‘天补平均大将军’。正是为解救万民于水火。如今黄王大军压境。为保洛阳一城之平安。刘大人何不顺天应势。迎黄王入城。以免却洛阳百姓生灵涂炭之苦。”
刘允章凄然一笑道:“朝廷虽然无道。可老朽身为大唐重臣。蒙圣上错爱。守护东都。我若开城迎敌。岂不为天下所笑。千百年后也定然为后人所唾骂。老朽一死不足惜。可这千古骂名老朽却是担当不起呀。”
朱温知道那时候的文人大都爱名。所谓的“忠、孝、仁、义”之中“忠”字排第一。可见古人的忠君思想是多么的顽固。朱温道:“那刘大人就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洛阳城中百万计的百姓流转死亡。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洛阳这座前年古城好化为焦土。刘大人是否有些自私啊。”
刘允章还沒有答话。却听丁会怒道:“大胆。竟然敢如此跟刘大人说话。”
刘允章摆了摆手。示意让丁会退下。道:“虽说我未必守得住洛阳。但你们想轻易的打下洛阳城。也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我说的可对。”
朱温点了点头。道:“这正是我今天的來意。如果刘大人肯答应开城投降义军。我朱温保证义军在洛阳不妄杀一人。不剽掠一物。对整个洛阳城秋毫无犯。如何。”
刘允章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暗淡了下去。道:“你未必能够约束的了整个义军。你的话也未必能代表黄巢的意思。我说的可对。”
朱温哈哈一笑。道:“我朱温说的话。就代表黄王的意思。这里有黄王的亲笔书信一封。刘大人请过目。”
正在这时。一叶扁舟顺着洛水顺流而下。直奔天津桥而來。船上一人四十來岁年纪。正是林言派來刺杀刘允章的中年人。小船行在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面的洛水之上。薄冰在小船的撞击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听起來十分的悦耳。
小船渐行渐近。那中年人忽然放开手中的双桨。取出一把长弓。一转头。“嘭嘭嘭”三声弓弦响。三支狼牙箭呈“品”字型。如流星赶月一般疾奔刘允章而去。
丁会大喝一声“大人小心”。单刀出鞘。刀光一闪。扫落了两支羽箭。断箭“咄咄”两声刺进了旁边的亭柱之上。依旧颤巍巍來回抖动。“嗡嗡”直响。可还有一支羽箭却已经瞬间來到了刘允章的后脑之处。刘允章却毫无所觉。依然在看着手中黄巢的书信。
朱温无暇思索。整个人飘过石桌。一把搂过正在看信的刘允章。猛的往旁边一代。朱温之感道左肩一痛。羽箭正好射在了朱温的左肩。朱温顾不上疼痛。用身体护住刘允章。大喝一声:“保护刘大人。”
在这一刻。朱温清楚的知道。如果刘允章遇刺身亡。自己与徐怀玉定然不可能生离洛阳。就连城外等候的黄颖。还有那五十名精锐也一定会在劫难逃。
丁会和其他几员将领纷纷单刀出鞘。护在刘允章和朱温之前。天津桥上的五百名精兵早已纷纷出动。把守住了洛河两岸。一排排的弓箭纷纷射向河心的小舟。
船上的中年汉子见一击不中。一个“一鹤冲天”。腾身而起。躲过了射來的羽箭。在空中一个转身。就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洛水之中。
已经有几十个水性好的兵丁纷纷下水。在洛水中堵截刺客。不一刻。水面上冒出了几处血丝。接着有三个唐军的尸体漂浮上來。鲜血还在顺着冰面的裂痕不断的蔓延。
丁会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河面的动静。紧接着又有一缕鲜血冒上來。丁会毫不犹豫的从两三丈高的天津桥跳了下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激起了一片丈许高的浪花。
片刻之后。河面又重新归于平静。
刘允章和朱温等人紧张的盯着看似平静的湖面。一个平时和丁会相熟的将领道:“刘大人放心。丁校尉自幼生活在淮河南岸的寿春。水上功夫了得。曾经攻破过好几个水上山寨。”
刘允章这才稍微放了点心。这时下水的兵丁大都出來换气。可定会和那刺客却迟迟不见上來。刘允章又不禁有些担心。
忽然水花一响。定会的脑袋冒了上來。他甩了甩满头冰冷的河水。手中提着一个人。显然正是那个中年刺客。那人这时不知被丁会使了什么手段。身子已经动弹不得。四肢软软的垂着。
这时。刘允章才算松了一口气。他这时才想起了为救自己而中箭的朱温。赶忙上前道:“朱将军。你伤的如何。來人。赶紧找太医來。”
朱温一愣。疑惑道:“太医。这里也有太医。太医不是只有皇宫里有吗。”
刘允章见朱温虽然中箭。却谈笑自如。知道应该无什么大碍。笑道:“这里虽然不是京城。可也是东都。这里也有皇宫。既然有皇宫。就肯定有太医了。虽然皇上一两年也未必能來一会。可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
朱温恍然道:“原來如此。我还以为李儇那个打球皇帝也在这里呢。呵呵……”
刘允章面带尴尬的道:“今上确实有些贪玩儿了。唉……”
朱温正想趁机重提旧事。却见丁会一身湿漉漉的提着一个中年汉子來到亭中。把那人往地上一摔。那人痛的呲牙咧嘴。却并未叫出一声來。只是两手下垂。显然是被丁会给弄托了关节。这才不能动弹。两眼却是对亭中众人怒目而视。特别是看见中箭的朱温。眼中满是愤恨之色。
朱温心道:“这人是谁。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他认识我不成。”
这时徐怀玉已经替朱温拔下了肩上的狼牙箭。简单的处理好了伤口。在这个过程中朱温一直谈笑自若。只是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显示着他其实并不轻松。
看到这一幕的敌方众将包括丁会在内都对朱温的定力佩服万分。人说当年关公刮骨疗毒谈笑自若。想來也不过如此罢了。不过关公刮骨疗毒那只是传说。今日朱温谈笑之间拔出背后羽箭可是他们亲眼所见啊。对于他们來说。当然是亲眼所见的才是最能让人感到震撼的。
丁会把刀架在那人的颈中。喝道:“你受何人指使。竟然敢行刺刘大人。快从实招來。”
那人只是咬紧牙关。装聋作哑。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只是偶尔把眼光盯在朱温身上。朱温从他眼中看出了深深的迷惑与不解。
丁会冷冷的道:“你真的不说。”
那人还是不吭声。丁会冷哼的道:“信不信我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刺客哈哈笑道:“反正我是难逃一死。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我一死不足惜。恨只恨有些人竟然私通敌国。却还能身居高位。”
其实他这句话是说的朱温。他以为朱温救了刘允章一命。是因为朱温暗地里投靠了朝廷。是以他才会如此说。朱温看那人的眼光虽然同时扫过每一个人。却唯独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长一些。心中不禁有些纳闷儿。“他是谁。來刺杀刘允章出于何种目的。看他的神情定然认识我。难道他是义军中人。又会是谁派他來的呢。难道他不知道刘允章一死。想拿下洛阳城就只能靠血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