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孔孟能做什么官
朱温进驻穰城。并分兵把守附近各县城。各城之间多置哨兵。以备联络各城。若有一城发生战事。其他各城可以火速來援。朱温两万余人把守邓州。可以说是风雨不透。
荆襄各路人马接到李儇的诏书。本有入关中之心。只是朱温在邓州把守住了通往关中的必经之路。让他们只能望洋兴叹。对朱温大骂不决。可骂归骂。骂也解决不了问題。何况他们骂朱温只不过是表面文章。其实朱温扼守邓州军事要道。正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最起码可以让他们暂时不用为是否有生命危险担心。
沒有人天生喜欢打仗。只是有时候不是一句不想就能够解决问題的。人生中充满了太多的无奈。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引起战争。几千年來几乎沒有断过。归根结底不过都是为了利益。个人的利益或者是大众的利益。可一旦他们从战争中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他们就会去追求更大的利益。人对利益的最求是沒有止境的。所以在人类的历史上每时每刻都存在着战争。
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也有不少以“平均天下”而发起的战争。也都曾经一度辉煌过。可最后都不得不以失败告终。唐末的黄巢起义和清朝的太平天国起义就是代表。他们当粗之所以能够达到巅峰。是因为他们给了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一个“天下为公”的梦。可他们的失败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把百姓们的这个梦圆上。
因为在那个生产力极度落后。物质、精神生活都极度匮乏的时代。根本无法实现平均天下的政策。因为只要有人。就一定会有纷争。就一定会有贫富。无论在任何一个时代。贫富之间的差距沒有任何人可以消除。一旦你真的想去消除他。那你注定将会是徒劳的。如果你非要用武力去干涉他。那只能引起更大的纷争。只能对现有的社会环境照成更大的破坏……
更有甚者是义军中的高层人物在取得巨大胜利后贪图享乐。其残暴荒淫更甚朝廷的官军和贪官污吏。
这些朱温他都知道。可他不过只是黄巢的一个弟子。只不过是黄巢麾下众多将领中的一员。论兵力、论影响他都无法跟尚让、孟楷相提并论。就连刚加入的关中的地头蛇赵璋也比他朱温影响力更大。他能做什么。在那个混乱的时代。能够拥有两万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毕竟朱温不过只是一员将。根本无法真正的掌控整个义军的动向。就像是年前的长安动乱。朱温就根本无从把握。
但只要是朱温占领了的地方。他都会好好的治理。哪怕他最后不得不奉命撤离。以往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他也在所不惜。
这时候的朱温就忙着跟谢瞳一起制定各种政令。抚慰城中的百姓。并严禁自己的军队骚扰百姓。忙了一天的朱温这时站在城楼上。欣赏着落日的余晖。心中思潮起伏。想了很多很多。
谢瞳站在朱温的身后。看着朱温的背影。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谢瞳道:“将军。我们占领邓州只不过是暂时的。您如此用心治理。一旦撤离。百姓们的生活不还是变成原來的样子吗。”
朱温淡淡的道:“我只求心之所安罢了。百姓也是人。无论任何人得了天下。都必须要百姓來供养。如果百姓都对大齐离心离德。那我们大齐的政权还如何能够稳固。杀戮只能带來仇恨。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題。特别是对待百姓。如果百姓连生活都生活不下去的话。哪里有多余的钱粮來供应官府和军队的开支。一个国家又如何能够正常的运转。”
谢瞳叹道:“如果天下的官员都像将军您这样忧国忧民的话。那样天下的百姓必定会欢呼雀跃。就算是恢复贞观年间的盛世也不是不可能的。”
朱温回头看了谢瞳一眼。心中苦笑。不由的想起了宋代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名句。不自觉的就吟诵了出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yé)。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这篇文章朱温在上中学的时候就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可从來沒有像现在一般对这篇文章理解的那么透彻过。现在他终于明白范仲淹当年的感受了。当年范仲淹和欧阳修等人力主新政。却一个个都被贬出了京城。他们所处的环境不也很是无奈吗。
谢瞳听了之后心中很是佩服朱温的“文采”。他谢瞳读了一辈子的书。也自负文采。却哪里想到朱温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一副阅尽沧桑的感慨。哪里能想到朱温年纪轻轻就能“写”出如此精彩绝伦的文章。
他不由的出口赞道:“好一个‘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出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就凭将军这一番话。我谢瞳一生一世就算是为将军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虽然我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而且也已经垂垂老矣。可我自信还可以为将军稍出绵薄之力。以造福天下苍生。”
朱温听了谢瞳的夸奖。知道他误认为这些话是自己说出來的。可偏偏范仲淹这时候还沒有出生。想解释也无从去解释。只能摇头苦笑。心中暗道“老范。你可千万不要怪我盗用了你的版权啊。我可真的不是故意的。”
朱温叹道:“子明啊。我不过只是一介武夫。征战沙场。冲锋陷阵可能还有些能力。说到治理百姓。还是要像子明这样的人才才行。等以后天下安定下來。我自会举荐你为一方父母。可莫要辜负了百姓就好。”
谢瞳感激的道:“谢瞳空活了五十年。读了大半辈子的书。连一个进士都沒有考上。竟然得将军如此信任。谢瞳不胜惭愧之至。”
朱温微笑道:“是不是进士不要紧。要的是有那个能力才行。如果你沒有那个能力。就算你有孔孟之才。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孔丘有学问。可孔丘相鲁。依旧改变不了鲁国亡国的命运。他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宰相;陈平沒有多大的学问。可他却可以代替萧何把大汉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也就是说一个人学问再高。他也未必是治国安邦之才。一个人写不好文章。就未必沒有治国安邦的能力。”
谢瞳听了朱温的话。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孔子。孔子历來被文人奉为圣人。读书人哪一个不对孔圣人礼敬有加。可朱温却一句话把孔子从圣人的神坛上给拉了下來。并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好的老师。却未必是一个好宰相”。这话如果传出去。定然会在文坛掀起轩然大波。
可朱温的话确实是实话。让人无从反驳。谢瞳想替孔圣人说几句好话。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沒有说出來。
朱温见谢瞳不说话。就笑着问:“如果你是一国之君。像孔圣人这样的臣子你会安排他做什么官儿。是做宰相吗。”
谢瞳苦笑了一下。道:“当然不是。如果我是帝王的话。我只能给孔孟那样的人才当一个国子监的教授。最多只能给一个翰林学士的职位。其他的位置他们不适合。”
朱温哈哈大笑起來。给谢瞳竖了下大拇指。道:“我真沒想到你这个顽固的读书人也会说实话。真的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谢瞳也笑道:“若是别人问的话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实话。可朱将军相问。我哪里敢不实话实说。”
朱温点头道:“孔圣人也是人。不过是学问高点儿。做国子监教授正是发挥了他的特长。当然翰林学士也可以胜任。可孟子就未必了。孟子说‘不见诸侯’。可他年轻时却也曾学孔子周游列国。周旋于王公贵族之间。晚年也曾三见梁惠王。可见孟子为人虚伪。非是为人师表的样子。做翰林学士这样的天子近臣就更不行了。”
谢瞳这回并沒有附和朱温。谢瞳道:“孟子周游列国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学而致用。可却沒有得到列国的重用。晚年隐居著书立说。虽曾言‘不见诸侯’。也不过只是出于文人义气而已。哪里真的敢不见诸侯。诸侯相召。他岂敢不去。正如将军所说的。孟子也是人。他也怕掉脑袋不是。”
朱温与谢瞳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哈哈大笑了起來。
两人笑了一会儿。朱温正色道:“子明。邓州的政事还要你偏劳一些。我与朱珍、徐怀玉几个还要防范荆襄的敌军。就是忠武军的周岌恐怕也未必是真心投靠大齐。忠武军民风彪悍。兵强马壮。绝非荆襄之地的人可比。一旦周岌有异心。必将是心腹大患。”
谢瞳皱眉道:“是不是打探到忠武军有什么异动了。”
朱温长出了一口气。道:“还沒有。不过大齐的使者几次督促他杀大唐的监军杨复光。他却一再推脱。杨复光这人虽是个太监。却是文武双全。又对大唐忠心耿耿。可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倒是周岌不过是一介武夫。沒什么好怕的。我怕的是杨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