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蔺瓷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握在手中懒洋洋取暖,也不在意自己这一句会让蔺维西多难堪。
蔺维西面目涨红,不过他到底混了这么多年,一转眼便再度面色如常,对各位老板无奈笑道:
“我早说这孩子对我误会极深的。”
徐老板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小蔺老板怕是不知道,你二叔素来是你父亲的左右手,便是你父亲在,都不敢说蔺家离得了你二叔。”
张老板撇撇嘴,他手中的佛祖被盘动得咔咔作响。
“我们几个看你长大,还能害你不成,让你找个自家的人帮你都不成了,你这心也忒野了,以后哪个敢娶你?”
蔺瓷懒得和他们多言,“各位叔伯有话不妨直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灰发老者轻轻放下烟斗,抬起浑浊犀利的眼眸:“若是蔺家没个主事的大人,以后和蔺家的合作我们势必要重新考虑。”
蔺瓷秀眉微挑,既然是威胁来的时候那她何必与他们客气,她慢悠悠靠在椅背上,垂眸思量着什么。
“黄州的昌隆记一直想来沂州发展,既然几位叔伯不想继续合作,做侄女的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自寻出路了。”她微抬手,桂嬷嬷立刻会意上前听着。
“告诉昌隆记的人,合作的事可以详谈。”
桂嬷嬷俯身,还不待她回答,那边蒋老板猛然将烟斗搁在桌上,手掌用力一拍桌面。
“你简直胡闹!昌隆记这些年四下垄断,你也敢给他们机会入驻沂州?”
蔺瓷笑:“我有何不敢,刀子都要落在我身上了,我还要忍着不成?”
她起身微微弯下膝盖施礼,将礼数做个周全。
“当然了,若各位叔伯赏侄女一口饭吃,侄女还是和各位叔伯混饭来得安心,是否容得下蔺瓷便看各位叔伯了,今日还有其他事,侄女先告辞了。”
她的声音软甜又带着一股脆生生的决然,狠话说得了,服软的话也豁得出去脸面。
只是被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来这样一手,众人怎么都觉得被冒犯了。
蔺瓷一走,身后几人彻底绷不住了。
“这就是蔺维明教出来的好女儿,你们蔺家就把女眷惯成这样?”
蔺维西干笑两声赔罪:“实在是大哥大嫂宠爱得太过,管不了管不了!”
“那我们不与她合作便是了!”
“你糊涂了?我们这些年严防死守生怕昌隆记来抢生意,如今蔺瓷是无知者无畏,真由着她拿那么大的家业乱来,陪葬的也是我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说来说去只一个缘由,今日本想吓唬蔺瓷一通,没想到蔺瓷压根不吃这一套。
蔺维西赔笑的脸越来越僵硬,他估算着蔺砥回来的时间,心中愈加怨恨自己太过妇人之仁。
他为何不早点准许蔺砥将这丫头圈禁在院里,若最开始就按住了她,哪来后边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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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瓷自雅间出来时,台子上的乐工已经演奏完毕,换了几个衣着清凉的舞者上台。
舞者广袖长裙,旋转时若天女洒下的花瓣,那腰肢纤细得引人摧折。
蔺瓷不由得多看两眼。因为舞者貌美,更因为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舞。
“大人您瞧,这便是东虔国的舞者。”
一道谄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那声大人引得蔺瓷回头看去。果然看见陆隽致在几个同龄男子的簇拥中。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织金暗竹纹锦袍,在一群纨绔子弟中毫无半点朝廷命官的样儿,活脱脱魏都来的富贵浪荡子。
“这东虔国不愧是海上仙都,能出这样的美人!”
“什么仙都,不还是和我大魏俯首称臣!”
蔺瓷也听说过这个东虔国,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前几年被海上迷路的商人发现后便汇报给了官府。
陆隽致顺着众人目光盯着台上的舞者,他附和着众人勾勾唇便敛眸收回目光。
同行的一个男子发现陆隽致的兴致寥寥立刻打趣道:
“瞧瞧咱们四公子,看也不看这些庸脂俗粉!”
前礼部尚书告老怀乡就在沂州,他的嫡孙曲晃是邵聿幼时好友,曲晃多次邀约,陆隽致不好总做推辞,只得前来应付。
但他实在聒噪,陆隽致的虎口有些痒,在考虑杀了他。
曲晃这般话多,会给他惹麻烦。
“阿聿是怕林大姑娘恼了他吧!”
陆隽致勾唇轻笑,他转过头不想理会曲晃,只目光移开的一瞬便望见不远处正看过来的蔺瓷。
他目光沉静地望向蔺瓷,心中却有些意外。
蔺瓷敛眸,继续往楼下而去,她转得极快,长发在脑后荡漾出旖旎的弧度,裙摆亦鼓动而起。
曲晃见状哎呦一声,“是小阿瓷呦,啧啧啧,当了东家之后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话音落下,倏然扑来的寒意让曲晃一激灵,他抖抖肩膀惊惧不已,潜意识告诉他危险就在一旁,可看到身边的人时,明明他依然面无表情。
曲晃吸吸鼻子,用胳膊拐了一下陆隽致,压低了声音问:“跟兄弟说实话,她怎么说服你帮她断官司的?”
陆隽致眸色森寒,有些压抑不住。
曲晃撇撇嘴,“我还不了解你!”
见了这样的美人,又是有求于他的,他岂会让小肥羊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曲晃受不了陆隽致这阴鸷的眼神,转而说道:“她大哥,你知道吧!打她的主意可不是一两日的了。”
陆隽致:“蔺砥?”
曲晃点头:“对,啧啧啧,小美人太惨了!林江帆是个傻的,她还不如跟着我得了!”
陆隽致并未听曲晃后来的胡话,他在想自己不该把蔺砥支出去送镖的,意外死亡简直太委婉了,当他在靖泉山庄潜入蔺瓷房间时,他就该死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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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今日出府,蔺瓷便在城南各个铺子逛了一圈,顺便买了一套雕玉的工具。
再隔一条街便是福盛当铺,蔺瓷也曾想去看看那把刀,可是她直觉告诉自己不该探究太多关于陆隽致的事情,午后终于回了蔺宅。蔺瓷去看过祖母,与兰儿简单聊过才知道祖母昨日夜里醒来过好半晌,人还很清醒。
蔺瓷心中欢喜,回到东院用晚膳都多吃了不少,也不知是心中的事情一一有了着落还是今日走得太乏累,沐浴过后,蔺瓷便窝在软榻上睡着了。
原本打算小憩片刻,等天黑之后去府衙的,可这一觉却睡得这样昏沉,她明明听见桂嬷嬷来叫过她两次,却都被她哼哼唧唧地赖过去了。
蔺瓷潜意识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用尽全身力气却连抬眼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你是不是醒了?”
低哑如鬼魅般的声音在蔺瓷耳边炸响,是蔺砥,蔺砥怎么会在她的房间里!
“醒着好,醒着才能知道与你欢愉的人是哥哥。”
蔺砥说着,粗粝的手指抚上蔺瓷柔嫩的脸。“上次摸你这张小脸是什么时候,十一岁?”
应是十一岁,他只是禁不住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小丫头便像是炸毛的小猫一样躲开了。
蔺瓷心如擂鼓,不用想也知道蔺砥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中是想干嘛,可她到底是在哪里中招的,怎么像死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甚至连声音都只能是呜咽。
蔺瓷拼命用着力气,手臂上的筋脉一次次绷紧,可手上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但指尖却又那样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蔺砥将她的手握在了手中。
“这手又小又软。”
不知从何时去,蔺砥的梦中总会出现堂妹的身影,从精致的娃娃一日日变成惑人的妖女,可她又太遥不可及,蔺砥只能将这些念头都压制着。
“哥哥今日都没有饮酒,我酒后粗鲁,怕弄疼你。”
他低声细语着万分可怖的话。
蔺瓷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蔺砥如邪魔一般伏在她身侧,寒夜无声,唯有一轮冷月挂在天上静静旁观一切,屋内香炉中间或闪动火星,幽香自香炉中绵延至鼻尖。
下一瞬,蔺瓷的手掌啪地一声抡在了蔺砥脸上。
蔺砥懵怔着,转眼又染上了几分喜色,“有反应了?药起效了?”
蔺瓷来不及理会他话里的意思,她试图呼救,可嘴巴张开声音却弱得可怜,这迷香太霸道了,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声音。
榻尾的小几上摆着茶具,蔺瓷勾脚去踢,试图让茶具被踢碎的声音引起外边的主意。可这一动,却莫名地让身体一阵阵燥热起来。
蔺砥狞笑看着蔺瓷挣扎,像是这些年的压抑都在这一刻让蔺瓷感同身受了一般,即将释放背德之情的快'感让蔺砥更加疯狂。
他起身,还是拿来一旁早就备好的酒。不喝酒,他实在不像自己,总感觉不那么尽兴似的。等他酒劲上来,屋中的迷香也足以让蔺瓷乖乖听话就范。
“你陪哥哥喝酒。”
话落,烈酒便带着浓香扑面灌过来,蔺瓷摇头想躲,却被蔺砥钳住下巴,凶猛地将烈灌入蔺瓷腹中。
酒水洒溅,蔺瓷的两颊都沾染酒渍,蔺砥笑着,他猛然一拽,将蔺瓷从软榻上拎了起来,壮硕魁梧的身躯栖身靠近,捏着蔺瓷的下巴左右端详她的脸。
“不出半刻钟,你就会像淫.兽一样对我摇尾乞怜。”
蔺瓷感觉得到,热浪正在体内翻涌着,她紧闭上眼睛思索着应对之法。徐叔准备的那把匕首在枕头下面,她又刚刚沐浴,发上连个簪子也无。
她侧眸瞥了眼小几上。那里应有一把刻刀,是今日买来要雕刻玉佩用的,她打算晚上带走便放在了小几上。
冰冷的夜晚让刻刀也刺骨森寒,蔺瓷倾身栽倒过去摸到刺刀时,寒凉让思绪也清醒。
对蔺砥摇尾乞怜?
她就是死也不会对蔺砥屈服半分!
蔺瓷用尽全身力气将刻刀握紧,下一瞬,带着所有屈辱和恨意直挺挺将刻刀插向蔺砥的太阳穴。
但,偏了一点,却刚好插穿他的耳道。
蔺砥吃痛,啊了一声捂住耳朵。
“你他娘的!” 蔺砥厉声痛骂,耳中血水洇洇而出。他也顾不得耳中的嗡嗡作响与刻骨刺痛,挂着半面脸的血迹,疯了一般死死掐住蔺瓷的脖子。
空气越来越稀薄,蔺瓷的呼吸几乎停滞,她死死盯着蔺砥,纵使手脚已经再无反抗力气,也要把蔺砥的面目记住,化作厉鬼也要找他报仇。
可,她才不要做厉鬼!做鬼也让蔺砥去做吧!
蔺瓷再度握紧手中刻刀胡乱朝着蔺砥刺去,胳膊,胸膛,脖颈,脸面……
血迹沾在她的白衣上,榻上亦鲜红,她杀了蔺砥。
蔺瓷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月影照着蔺砥狰狞的脸,他像是地狱出来的索命罗刹,死不瞑目地盯着蔺瓷。
蔺瓷想抹去嘴角的血,可这动作太费力气,她抬手,又在蔺砥颈上补了一刀。
静腻的夜晚,鲜血流出声音莫名让蔺瓷口渴,她终于舍得抬手,焦躁得扯松衣领。
她抬眸望向高几上的香炉。
忽然,门板嘭地一声响,人影卷着涌动的杀意飞来,待他探知蔺砥已无气息,那股骇人的戾气才渐渐消失。
陆隽致粗喘了两口气,起身,一脚踢在蔺砥的肩上让他的尸体面朝地板。
他回首,见瘫靠在榻边的蔺瓷。
蔺瓷看清来人,她勉强抬起一只手向陆隽致伸去,素白的指尖染血在月光下轻颤着,她努力地去抓他的衣襟。
想要他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