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姑苏既有园林之美,又有山水之胜。
春秋时期,这里是吴国的都城,也是吴文化的发祥地,历史悠久。
长期以来,这里都是江南地区的文化中心。
汉人士子云集。
即使是纵横的河道里。
都流淌着浓浓的书香和墨香。
热闹的水陆城门处。
瑞光塔巍峨矗立,高耸入云。
这座在吴国合闾元年建造的宝塔。
历了近千年的风霜雨雪,周身早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却依旧沉默的矗立在姑苏城外。
苏州人每天来来往往的出入城门,总会不经意的瞥上一眼。
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如今正是夏末初秋的时候。
这座宝塔的西北五里处。
因为种植的都是四季常青的佳木。
所以在周围的树木都开始枯黄落叶的时候。
依旧保持着盎然的绿意。
风景极为秀美。
掩映着一座规模巨大,占地约摸六十顷的庄园。
灵鹿庄园。
或许。
很多人不明白六十顷有多少,那么,换算成亩的话就清晰了。
一顷是一百亩地,也就是说灵鹿庄园光占地就有六千亩。
不说庄园里的陈设和布局的花费。
单单是置办这样的庄园,就需要天量的财富才行。
即使是朝中勋贵,想要买下这里,也需要几代人的财富积累。
所以。
很多本地人都猜测,这里是江南第一富商吴元礼的庄园。
不过很快就被吴元礼本人辟谣了。
很快。
就有好事者再次信誓旦旦的猜测。
这里是当今圣上的某位皇子在姑苏置办的别庄。
再次引起众人茶余饭后的跟风谈论。
不过。
这些都是市井愚夫之言。
听听罢了,并没有太多人当真。
唯二真正知道这座庄园背景的,恐怕便是苏州知府路宁远和知州孙立柄了。
不过。
无论旁人如何好奇试探,二人对此都是三缄其口。
如此。
倒是给这里。
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惹得无数人想要进去一窥究竟。
灵鹿庄园。
关雎院,丙院。
这里的建筑雕梁画栋,精美奢华。
一草一木,无不透着江南的灵秀和清雅。
宽敞的寝室里。
绣着天工拜月图的极品白玉屏风、成套的钧窑白瓷茶盏、上等的徽墨、湖笔和宣纸。
还有那墙脚儿摆着的,一人高的青瓷美人瓶。
瓷质轻盈,纹理细腻。
在日光下,几乎能透出人影儿来。
即使是走街串巷的卖花郎。
都能瞧出这屋子里陈设的价值不菲。
恐怕官家的千金,闺阁里也未必能置办齐全。
名贵的青蝉翼的纱帐里。
聂天枢身体僵硬的俯趴在黄花梨的雕花木床上。
双手手掌平展。
眼睛微闭。
这样的姿势睡觉,显然是极为怪异的。
但是伺候的小丫鬟青豆儿,却对此视而不见。
仿佛没事儿人似的,自顾自的用湿帕子给她擦着身子。
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天枢也不说话。
她无法攥紧双手。
只能贝齿紧咬下唇。
当帕子擦到某些位置的时候,低低的闷哼一声。
秀眉微蹙。
鸦羽般的睫毛也跟着轻颤。
显然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青豆儿的手脚很麻利。
很快便做完了活计。
小心翼翼的帮天枢盖好被子,端着铜盆儿退了出去。
听到青豆儿带上门的声音。
天枢才有些费力的睁开了双眼。
将脑袋埋进床上的蚕丝锦被里。
重重的吐了口气。
脑海中。
莫名的浮现出《围城》里的那句话。
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此刻的她。
感觉这座灵鹿庄园就是一座围城。
而她。
便是那被困在围城里的人。
......
青豆儿端着铜盆儿刚刚走出丙院。
就遇上了隔壁乙院的白筱筱。
穿着一身儿水红的石榴裙,带着丫鬟秋雨款款而来。
“青豆儿,你家小姐如何了?”
白筱筱为人活泼。
眉眼弯弯,未语先笑。
青豆儿也不自觉的被感染了似的。
放下手里的铜盆儿。
弯了弯嘴角:
“奴婢刚给小姐擦完身子,主子已经歇下了。”
“哦,这样啊。”
白筱筱有些孩子气的撅了噘嘴。
眼中露出一丝失望。
“哎呀,瞧我这记性。”
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
拍了拍脑瓜儿。
转身拿起秋雨手里的青色小包袱。
往青豆儿怀里塞。
一边塞一边解释道:
“这是我从天药楼那里弄来的金疮药,是梅伯伯的独家秘方。你给天枢姐姐用了吧,这药有安神止痛的作用,能让她夜里睡得好些。”
青豆儿原想推拒。
但是听到后面这句话。
还是收下了。
她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在灵鹿庄园做洒扫丫鬟十四年了。
调来丙院伺候也才一个多月。
对于自己的这位新主子天枢,了解不算深。
只知道。
她伺候的这位主子试图逃跑。
当然,都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被抓回惩戒房受了刑。
青豆儿虽然没有进过惩戒房,但是在庄园里这么多年,也听说过那里的可怕。
绝对是一个让人谈之色变的地方。
不要说自家主子这样的柔弱的雎鸠。
就是天剑楼的那些皮糙肉厚的护卫们。
进了惩戒房,出来不死都得褪一层皮。
变得和鹌鹑一样乖巧听话。
绝不愿再去第二回。
但是自己的主子聂天枢,却是整个灵鹿庄园,唯一一进过惩戒房,还活着出来的女子。
虽然青豆儿不明白这里锦衣玉食,有人伺候,主子为什么还要逃跑。
但是看到这么一个弱女子。
明明痛的浑身发抖。
虚汗直冒。
却能紧咬牙关,忍住不叫出一声儿。
青豆儿的内心就莫名的有些复杂。
有同情。
似乎。
还莫名的有一丝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佩服。
“那奴婢就替我家主子多谢姑娘了。”
青豆儿收下了药。
福了福身子。
客气的道谢。
“好了,我不耽误你了。去照顾天枢姐姐吧,我明儿个再来瞧她。”
白筱筱瞥了一眼丙紧闭的窗户。
咬了咬唇。
带着秋雨离开了。
......
“主子,您就不要担心了。丙院的那位身子骨儿好着呢,不然也不会逞能逃跑了。”
回去的路上。
没了外人。
秋雨忍不住撇了撇嘴。
语气不屑的道。
她对聂天枢没有什么好印象。
灵鹿庄园的女孩子不是孤儿,就是狗屠出身,基本上很少有亲人。
所以。
秋雨和白筱筱年纪一般大。
伺候她十年,朝夕相处。
几乎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妹一样,自然感情很深。
而白筱筱为人热情开朗。
虽然比聂天枢还小一个月。
但是。
却总是喜欢以姐姐自居,照顾对方。
可这大半个月每次高高兴兴的去丙院,对方都冷着一张脸。
对白筱筱冷冷淡淡爱搭不理的。
这自然让秋雨为白筱筱不平。
“你不懂的。”
白筱筱眼神一闪。
语气淡淡的道。
“奴婢怎么不懂了,也不知道假清高什么,能活着出惩戒房,她不就仗着那张脸么。若是真逃出去了,她也不见得过得比现在好,说不定呀,早被人卖到勾栏里去了。”
秋雨对聂天枢的瞎折腾很看不惯。
没忍住酸了一句。
“长得美又不是她的错。”
白筱筱这句话。
直接把秋雨噎的翻白眼儿。
一下子没了脾气。
哎。
自家小姐。
怎么就少根筋呢。
“对了,秋雨,明儿就是领天青散的日子,你记得叫上青豆儿一起去。”
“奴婢知道了。”
秋雨点了点头。
住在关雎楼的女孩子,从九岁开始每个月初九都要服用天青散。
这就跟每个月来葵水一样。
已经是惯例了。
“对了,奴婢上午去领食盒儿的时候,瞧见膳房那边在提前预备菜式,听说过几日大公子要来庄园呢。”
“哦,是么?那林三娘可要高兴了。”
白筱筱从路边摘了一枝月桂,轻轻的嗅了嗅。
嘿嘿一笑。
脸上显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主子,林小姐那样温柔规矩的女子,又向来脸皮儿薄,可听不得您这样玩笑呢。”
秋雨的语气明显不赞同。
相比于天枢的美貌冷淡,林三娘绝对是秋雨心目中的完美女性表率。
温婉秀丽,满腹诗书。
又一向待人温和亲和,说话轻声细语。
若是嫁了人,定然是难得的贤妻良母。
“嘿嘿,傻秋雨,你家小姐看人可不会走眼的。你没瞧见林三娘腰间的香囊上,可是用暗线绣了‘传宗’两个字么?”
白筱筱撇了撇嘴。
将手里的月桂丢进池塘。
语气不在意的道:
“若不是肖想大公子,难道她是思春了,想传宗接代不成?”
关雎楼的女子都是从上万人中选出,自小就培养的。
可不光是容貌不错会打扮就罢了,更要学习琴棋书画,会红袖添香,懂得各类男人的心思才行。
这里分甲乙丙丁四院,丁院是十二人。
甲乙丙三院则各一人。
一年一选。
所以。
能进入前三院的女孩子,自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有着自己独特的一面。
能住在乙院,白筱筱当然也是其中的翘楚。
有着自己的成算。
自然不是秋雨心目中那般。
只有胸无城府的天真。
“啊?奴婢没有发现呢,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秋雨有些诧异。
传宗自然是大公子的名字。
林三娘绣了这个。
自然毫无疑问,是心悦大公子的意思了。
秋雨想不到这家主子竟然这般细致。
会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
白筱筱倒是不以为意。
哂笑了一声。
语气不紧不慢的道:
“她是很小心了,专门拿不常用的香囊绣的,还用了同色的暗线,一般人还真瞧不出来。不过嘛,谁让你家小姐我天生就机敏聪慧呢。”
“那小姐,若真如此,大公子会......会纳了林小姐吗?”
秋雨四处瞅了瞅。
见周围并没有人过来。
才小心翼翼的八卦道。
“想什么呢,蠢丫头!”
白筱筱没好气的瞪了秋雨一眼。
没想到自己丫鬟。
居然会问出这种蠢问题。
“当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