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游（十二）

画楫轻舫，旁午如织。温柔的西湖水，和煦的暖风，熏得游人心都醉了。

游湖半日，飞燕累极，用过晚膳后便拉着楚楚去歇息了。包拯被包大娘带走训话，展昭也打着哈欠回房，只剩公孙策一人在□□闲坐。

月华如霜，夜风微凉。公孙策把玩着那枚自己厚着脸皮从包拯那儿讨回来的玉佩，微扬的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神色温柔似水却又添了些许懊恼在其中。今日与飞燕同乘一船，本有很多机会可以将玉佩相送，可支支吾吾半天却未能将那番准备已久的话说出。那日在马背上对她许下的承诺字字句句清晰印在心上，甜蜜之际又有些后悔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飞燕一个姑娘家先开口论婚嫁呢。原想着入夜后找机会与她独处，好好和那小丫头耳鬓厮磨一番，说上几句羞人的情话，再赠予玉佩讨她欢心，却不成想她早早就回了房。公孙策对着玉佩叹了口气，踱步到飞燕的厢房边上。光是看着窗户透出的温暖烛光，公孙策便心生欢喜，如痴儿一般傻傻站了半响，直到房内灭了灯才不舍地离去。

翌日，包拯一行人早早便出了客栈，在街上悠闲地逛着，缓缓朝沈府走去。一路上，包拯心事重重，反复想着昨夜娘亲语重心长的话，不时向前方的楚楚瞟上几眼。当他终于鼓足勇气，快步走向楚楚之时，迎面却跑来一清秀的小公子与他撞了个满怀。包拯吃疼地低呼出声，对方也身形一晃堪堪倒下，一把扶着他的腰才稳住了身子，还没等包拯反应过来便又迅即松手匆忙跑开。

“什么事这么急啊？”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包拯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公子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楚楚急急上前，担忧地看向包拯。

“我没事，只是被撞了一下而已，哪有那么娇弱。”包拯忙摆手示意，还不忘伸展一下肩膀让楚楚放宽心。

一旁的包大娘朝包拯送去一个警告的眼光，心中暗忖自家儿子怎么如此不会把握机会，悄悄伸手将他往前推了推，“黑炭啊，我看你被撞得不轻啊，可别逞能，楚楚你还是扶着他点吧。”

展昭立刻识趣地挽着包大娘转身离开，公孙策和飞燕一脸揶揄地看向包拯，啧啧几声便笑着走远。被留在原地的楚楚悄不作声地白了这黑呆子一眼，轻轻挽了他的手，白皙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

众人各怀心思，到达沈府门前时皆是神色各异，有人一脸甜蜜，有人一脸期待，有人一脸娇羞，有人一脸紧张，有人一脸嫌弃，有人一脸阿弥陀佛。

等他们各自收回思绪，脸色恢复如常时，府门前早已挤满了人。平民百姓自是无缘入沈府一品茗茶，可今日沈家会广送茶叶茶点与众同乐，于是有不少民众慕名前来。

包拯带着楚楚率先走向了沈府，拱手作揖表明来意与官职后，便伸手去摸自己的腰牌，结果却摸了个空。包拯顿时有点慌了神，急忙上下翻找着，还是找不到腰牌。猛然想起刚刚莫名其妙撞向自己的那位少年，定是他将自己收在腰间的牌子顺走了。包拯只能神色尴尬地解释一番，这张冒着红光的的黑脸引得沈家人满是怀疑，立即防备地紧盯他们。

在沈府护卫正欲驱赶他们之际，飞燕摸出自己的玉牌，大方亮明了身份。得悉眼前之人乃庞太师之女时，沈家人当即换上了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迅速遣人通报沈应頫，讨好地笑着行礼。替众人及时解围的飞燕神采奕奕地朝公孙策眨巴了一下眼睛，悠悠流转的眸光里满是得意，早把自己昨日的忧虑抛诸脑后。可事实证明，你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事情并不会因你忘了而有所变化。就在飞燕一脸春风准备踏入沈府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

“小九？”这个熟悉的声音与久违的称呼，让飞燕僵在了原地。

是寇随之。那个总喜欢跟娘亲一样喊她乳名小九的男子，那个深得自己爹爹赏识的男子，那个出身名门又年少有为的男子，那个自小便爱在庞府撒欢的男子，那个常常跟在她身后转悠的男子，那个年年给她送生辰礼的男子，那个一直对她千依百顺的男子，那个差点与她有婚约的男子。

飞燕不想回头，却又不得不转身朝寇随之招了招手，怏怏唤了一声：“随之哥。”

这声小九和随之哥，惊得公孙策等人齐齐回头看向身后。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朗目疏眉，笑意温和，如芝兰玉树般的青衣公子。他彷若没注意到盯着他看的众人，目光直落在那个神情别扭的少女身上。

飞燕身侧的公孙策瞬间生出警觉，眼神也变得不善。往前一小步，将飞燕挡在身后。

“是沈某待客不周，不知庞小姐远道前来，有失远迎。望庞小姐勿怪！应柏，还不赶紧恭迎庞小姐入宴。”说话的正是匆匆赶来的沈家家主沈应頫。一位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哥儿应声上前，躬腰一礼，客气地笑着招呼飞燕入府。

“寇大人！”沈应頫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神情恭谨，“今儿真是我府的大日子，能得两位贵人到访，真是令沈府蓬荜生辉啊！沈某已备好了上等的茶汤，就等贵客入席了。”

包拯一拍脑门，从飞燕与沈应頫的称呼中猜到眼前这位少年郎便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准之子寇随之，年纪轻轻便任职尚书列曹侍郎，才智超群，政见独特且敢于直言进谏，深得圣心。不觉间，包拯眼神中流露出了钦佩之色。楚楚与包大娘并不知晓此人是谁，只是凭着女人的直觉从那稍显亲昵的称呼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默默打量着情路怕是要有波折的公孙公子。

情感上向来有点迟钝又傲娇的公孙策，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堵得难受，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骤然浮起，面容也随之隐隐浮现一抹愠色，直挺挡在飞燕身前。寇随之温和的目光也随着公孙策的动作瞬时转冷，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

被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的飞燕第一次见这副冰冷模样的公孙策，伸出小手轻轻揪了揪他的衣角，娇声喊道：“公孙大哥。”

只消一句，便让公孙策满身的戒备霎时消散无影，收回眼眸里的冷意，转过身揉了揉飞燕的小脑袋，毫无顾忌地牵起她的手迈入沈府。不明所以的展昭随即箭步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回身笑着招手示意包拯等人赶紧跟上。

此时此刻，也就只有展昭一人沉浸在能顺利入府的喜悦里，满心期待能替姜风寻到姜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