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燕番外 般若浮生（上）
入我梦中，得生般若，故曰：般若浮生。
“公孙策，公孙策。”
公孙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有道声音一直在耳边喊着自己。他头痛欲裂，浑身酸痛，五脏六腑灼烧得难受，几次都想就此睡过去，可又被那声音唤回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入鼻间，有只冰凉的手探上他的额头，伴随着湿湿凉凉的感觉，让他的高热又退下去一些。
“小仙女，小仙女。”他喃喃出声，想抓住那守在自己身边的仙女，却无力抬手。
“公孙策，你不要死啊！我不是有心要打你的，如果知道是你，我是不会打你的，真的。”飞燕抽抽嗒嗒给公孙策又换了块湿帕子，嘴里不停念叨：“虽然我整天叫，叫你死了好，其实……其实都是假的。公孙策，你醒醒啊！”
“小仙女，小仙女，我在哪？”迷蒙间，公孙策看到一道模糊的倩影，他想睁眼看仔细一些，却撑不起眼皮，再一次沉沉睡去。
再次睁眼，竟然在饭桌上，他不是在床榻吗？桌上是鲜笋炒肉片，麻婆豆腐，翡翠菜心？
“十成是她了。”
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包大哥，楚楚姐姐，我好想你们啊！”
公孙策一时恍惚，这声音他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楚楚姐姐？还有眼前这个小光头……他们是谁？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对了，这儿是鲤跃居，他是与包拯一道上京赶考的。一些散乱的记忆逐渐浮现，这是凌楚楚和展昭，在天鸿书院认识的，那身后那道声音又是谁的？就在他晃神之际，包拯和楚楚已经笑着朝那声音的主人迎了上去。
公孙策感觉这个片段有些熟悉，却又记不得在哪儿经历过，有抹细碎的记忆在脑海一晃而过。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秋燕，这位是公孙兄。这是龙姑娘，是我们在楚楚家乡认识的。”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公孙策只觉自己读的书还是太少了，他所知道的所有美好辞藻用来形容她都是不够的。他顾不得去细想那一闪而过的记忆是什么，立马起身礼貌拱拱手，双眸里是藏不住的惊艳与悸动。
原来一见钟情，是这种感觉。
眼前的少女却只给自己回了个不屑的表情，公孙策有些郁闷，又感觉她这个表情无比熟悉，究竟在哪里见过？客栈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庞小姐，庞小姐。”
“庞小姐？她不是姓龙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姓龙的？”
也是，他现在有点混沌，脑子不甚清醒，记错也正常。可是，他明明记得包拯喊她龙姑娘，但他又朦胧觉得眼前这让他一见倾心的少女就应该姓庞，公孙策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个想法，迷茫地发问：“我记错了吗？”
“你记错啦！我刚才姓庞，现在还姓庞。怎么样，不服气吗？”
“老板，他到底姓什么呀？”公孙策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丝毫不觉得自己才刚认识人家姑娘，却表现得比她的老朋友还积极有什么不妥。
“姓庞。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庞三小姐呀，她是庞太师府上的三小姐。”
被眼前得意抚着细发的少女骂笨蛋，公孙策心里却没有半分气恼，也不像包拯楚楚展昭那般惊讶，心里莫名其妙浮起一个念头：她是叫庞飞燕吗？
庞飞燕。龙秋燕。小仙女。
公孙策越来越糊涂了，为何眼前的情形如此熟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何知道她叫庞飞燕？啪一声，惊得公孙策飘散的意识回笼。他看着少女将几锭碎银拍在桌上冲包拯发脾气，心里竟滋生出一丝不悦，出口的话也就带了些呛声的味道：“京城果然不同啊，这么野蛮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果然，少女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回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庐州果然是人才辈出呀，这么婆娘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看你这样子，白面书生，男生女相，看一眼也想吐啊！”
“你敢说我难看？我翩翩人才，你敢说我难看？”公孙策自觉自己比包拯好看太多了，可她却说看到他想吐？她不仅打听到自己是包拯好友，送来字条让他去接人，还替包拯准备了天字客房和上好的文房四宝。从前在庐州，他可是府尹公子，书院的全优生，在她眼里竟比不上包拯半分？心底泛起酸意，公孙策气得一口气灌下杯盏中的茶，竟是苦的？茶不应该是甘的吗？他再细细感受了一下嘴里的味道，的确是苦的。怎么回事？
“公孙策，张张嘴！这是我熬了一个多时辰的药，你喝下去呀，喝了就好起来了。公孙策，公孙策。”又是这熟悉的声音。
公孙策突然眼前一黑，正和他拌嘴的少女霎时如烟雾般消失无踪，他伸手想抓住已经无影的她，竟真握住了一只温暖的小手。在一片黑暗中，他握紧这手不敢放开。迷迷糊糊间，他发现自己来到一条僻静的道，一个白色的小身影正抱着两个包子走在前方。他踉跄跟在后面，想叫住她却无法开口，步子也越来越漂浮不稳，只能紧紧跟着她不放。这身影好熟悉，小仙女？
“小仙女，小仙女。”公孙策无声唤着那身着白衣的女子，跟随她来到一个石碑前。石碑？他隐约记起了些什么，茫然看看四周，那道娇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自己正身处一片迷雾中，碑上的文字却清晰可见。
水上鸳鸯，云中翡翠；优佳相随，风雨无悔；隐喻山河，指诚日月；生则同襟，死则同穴。
崔明冲！他要告诉包拯，凶手是崔明冲！公孙策已经来不及去思考为何自己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各个地方，一路狂奔在雾里，只想快点找到包拯告诉他诗句的秘密，不然会有更多人遭害。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喊，终于发出了细弱的声音：“名字，名字。”
“他醒了！公孙策醒了！” 飞燕惊喜不已，手被公孙策紧紧捏住，她挣脱不开只能大声唤来包拯。
公孙策微睁着眼不断呢喃：“名字，名字。”包拯一听到这两字便如遭雷击，霎时明白过来，凑近公孙策的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了。”
“公孙策，公孙策。”飞燕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见公孙策又要闭上眼，立刻着急地唤他。公孙策依然无知觉地不停重复：“名字，名字。”
“名字？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好，我告诉你。公孙策，我叫庞飞燕，我特许你叫我飞燕吧。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你不要死啊！公孙策你别死啊！”
“小仙女，小仙女。”
小仙女？飞燕？
刚喝下的苦药渐渐起效，公孙策感觉身体的灼烧感淡了一些。困意袭来，他虚虚张了张嘴：“飞燕。”竟能如常发出声音了？他试着又喊了喊。
“飞燕！”
公孙策大叫一声，睁眼竟在水中？
刚刚还在石碑旁，怎么片刻就到湖里了？在他怀中的少女正扑腾个不停，他接连呛了几口水，狠狠心往她脖子敲了一记，抱紧她游向岸边。
费劲力气终于将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女带上岸，公孙策松了口气，小心推了推她的身子，唤了几声飞燕仍不见她醒来。
飞燕？为何自己知道他叫飞燕？刚刚在鲤跃居她明明并未告知自己叫什么，她竟果真如他脑海里那莫名其妙浮现的名字一般，就叫庞飞燕。
床榻，鲤跃居，石碑，千鲤湖，公孙策不断游走在这几个地方，越发糊涂了。
“不行啊，得吹气啊！”包拯的话将他从跳跃不清的思绪又拉回现实。
“吹气？吹什么气呀？”
“就是用嘴给她嘴吹气嘛。”
公孙策嘴上和楚楚一道喊着：“啊？”心底涌上一股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与担忧混杂在一起，瞬间心跳如擂却口是心非：“为什么要我做？”
他盯着仍紧闭眼的少女，根本就没听清包拯胡乱说的借口，便马上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我吹就我吹咯。”
捏着那软绵绵的小脸，公孙策深呼吸渡去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与一个姑娘如此亲密接触，嘴里的气渡尽后立刻拉过包拯挡住自己，慌乱退后一步。公孙策脑子乱糟糟地想着，自己刚刚抱了她，亲了她，是不是该负责呢？可他为何要拉包拯替自己顶了这吹气之事？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坦荡荡等着她睁眼呢？
看着飞燕醒来，他隐隐有些雀跃与期冀，却转瞬便听到她娇羞地对包拯说着那番本该是对他公孙策说的话：“我原来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也乘人之危，不是君子。不过，君子通常都是笨蛋，我不喜欢。”
刚刚的问题，他有答案了。他一见钟情的姑娘，并不喜欢他。那他也不用负责了吧？反正喜欢他的女子多了去，何必为了那虚无的责任娶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他不过是为了救她性命才吹气的，并非有心占她便宜，又谈何负责？公孙策突然想起从前曾听说书人唱道：“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这般迂腐的思想，他当然是不能理解的。可若是飞燕要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他好像……也是乐意的。但她并不知道救她一命给她吹气的人是自己，又怎么报恩呢？公孙策的思绪越来越乱，都要把自己绕进去了，心里越发酸涩。他不敢告诉她，自己才是那个给她吹气的“君子”。可看着她一脸喜悦又心有不甘，不自觉喊出了声：“庞飞燕，我才是那个给你吹气的人！”
心底话脱口而出，公孙策惊得立刻垂下头捂住嘴。可等了良久，也没人回应他的话，抬头竟看到另一个自己正坐在地上闷闷不乐地看着飞燕羞答答揉搓小手，不停瞟向苦丧着脸的包拯，楚楚和展昭挤在他身边悄悄偷着乐。
今日实在太奇怪了，他不仅出现在几个不同的地方，现在竟然还在原地看到了自己？
“公孙策，你醒醒啊！”又是同一道声音在呼唤自己。是飞燕！这次他终于认出她了。
“小仙女。”低低唤了一声，公孙策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上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