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游（二十七）

白知韫做了话本子里的事，却没有盼来她想要的结局。可无论她本子里情节有多无奈，最后也只能按着原定的路走下去。刚嫁进沈家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能再坚持一点，她与他便还有一丝机会。后来，她不敢再去想如果，一想如果，她的心就发疼。她已经嫁人，一切已成定局。更何况，这桩婚姻也是她高攀了，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年少时的十几年时光，恍如旧梦一场。她开始学着去遗忘过去，学着去做一个贤淑知礼的大娘子，学着去操持沈家庞大的家业。在这七年漫长的婚姻生活里，她的那些不甘与心酸渐渐就被磨平了。

沈应?待她极好，她这个沈家大娘子当得很是风光无限，哪怕她七年无所出，他也从未苛责于她。沈应?待其他侍妾也很好，可她并不在意他有多少妾室，日子也便一直相安无事地过下去。

白知韫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飞燕边听边轻轻撞了撞身边人的手肘。小蜻蜓立刻会意，起身在房内四处查看起来。

“沈夫人，这么说来，这些日子韩宥齐一直藏身沈府，你是知情的？”

白知韫愣怔了一下，闭上双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知道。他入府的第一天，我便知道了。十年前，他家道中落，我不管不顾想要陪他熬过最艰难的时刻，他把我推开了。这十年，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他到底过得怎样，没了我在身边，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他倒是个经商的好胚子，韩家的生意沉了这么多年，这几年竟又有了起色。”

白知韫点头道是：“见他过得不错，我便放心了。我已是沈家妇，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也……”再次睁眼，眸子已蓄满泪水，“我也不想回去了。”

“但你那位韩相公并不甘心吧？”飞燕话音刚落，小心翻着妆台的小蜻蜓嗤笑一声接话：“他杀了你丈夫，你就甘心？”

“不是他，他不是那样的人，杀人放火的事他绝不会做。”

“阔别十年，什么都变了。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你又真的了解吗？沈夫人，你的丈夫尸骨未寒，就这么急着替旧情人辩白了？”

白知韫低头想了好久，才说：“你们怎么就不怀疑我？你们就没想过那把火是我放的？嫁入沈家本就不是我的意愿，韩郎既愿意带我走，我便要有所割舍的。火是我放的，人是我杀的，你们放了他吧。”

飞燕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样子，也不打断，直等她说完才叹息一声：“刚不是才说破镜难重圆吗？怎么又变卦了？原以为你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没想到也是这般愚昧。为了个曾经舍弃你的男人，值得吗？”

“当年他是无奈，若不是怕耽误我，他也不会做出违心之举。”

“两个人既选择在一起，便是要承担对方的喜怒哀乐浮沉起落。若两人心在一处，再大的风浪也能熬过去。他嘴上说着为你好，不顾你的意愿将你推开，这不过是以爱的名义在伤害你罢了。他这么做又可曾考虑过你的心情？你与他已有白头之约，也甘愿放下女子名节不顾父母反对嫁与他，他却丢下了你。而你，最终嫁给自己不爱的人，说了那么多次不怪他，这十年你心里难道就真的不怨吗？现在，你还想为他顶罪？”

白知韫看着眼前一气呵成的飞燕，忽而有些羡慕，兀自叹息一声。世间的事，没有经历过都不能判定是非对错。一切诸果皆从因起，而她的因果，不过是从前的造化与如今的纠缠罢了。

见白知韫不回话，飞燕索性握上她的手腕，“要想替他顶罪，也得看看自己的身子吃不吃得消。不知道自己中毒了吗？”

“我中毒了？前两日我确实感觉身子很重，那日宴席我喝了些酒，还以为是酒后所致。”

“那夜你与沈老爷回房，可还有再吃了些什么？”

“老爷喝下醒酒汤便睡下了，我急着去见……”刚被飞燕训了一顿，声音也低了几分：“我只喝了两口。”

飞燕点点头，又细细诊过脉才问道：“那醒酒汤是谁送来的？幸得你只喝了两口，不然你早就和沈老爷做了对泉下夫妻。”

“老爷是被毒死的？”见她神色惊疑，飞燕心下了然。写下方子又问了话，才拉上在房里四处转的小蜻蜓离开。

白知韫微不可闻的声音随着掩门声传来：“庞小姐，谢谢。我很羡慕你，也很羡慕公孙公子。能得你的青睐，是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