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祝锦不敢置信:“昨晚上的也是它们?”
“倒是还算聪明。”
“窟跟七层蛊塔的第一层相连,塔内蛊物能由下至上行动,一层降一层,反过来不可。”
祝锦点点头,也就是说,第九层能去其他任何层,第三层能往一二层串门。
“昨夜你喂了它们血,它们转头就去抢了二层,”他扫一眼地板和墙壁,似笑非笑,“现在,这层归它们了。”
祝锦跟着他看了一眼,除了墙上的藤植和蘑菇,没看见有其他蛊物留下的踪影。
话音刚落,魏兰卿闪身到祝锦旁,顺手把什么东西丢在了她头上。
祝锦拿到手心一看,是刚刚那袋辟谷丹。
她抬眼,男人的红衣尾摆上的金边一晃,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只留下阶梯上投射的欣长身影和一句轻飘飘的话。
“第二层,我只给你七天时间,出不来就别出来了。”
地门缓缓关上,青什也被关在里面,塔内瞬间黑了不少,脚边赫然多出了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
她飞快捡起,防备地看了眼落寞回身的大蛇。
青什扭扭身子,一眼没瞧她,盘起身躯窝在了角落,一副生人勿扰的姿态。
刚刚在男人面前表现乖巧听话的蛊虫此刻露出了本性,朝着祝锦张牙舞爪,腔器振鸣的声音比鸣蝉还要聒噪,似在呐喊着要将她生吞活剥,吃干抹净。
七天,一袋辟谷丹,一把刀,把她一个脆的不能再脆的新手放进龙村里屠龙。
*
祈国与大和国交界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穿行在林间,仔细瞧,那两匹灵活迈着蹄子的壮马身上是一圈圈的木纹,领着身后的马车行驶了一夜。林地未留下丝毫行迹,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术家独有的鬼斧神功法,以物制万物。
徐文媚一行人靠着申不荷的择吉问凶之法顺利逃走,正向着大和国前进。
申不荷看着身旁的妹妹身子绷直魂不守舍,怕她吓过头了,出声安慰,“阿媚放心,这马车我施了障目咒,那贼子是追不上了。”
徐文媚开口,声音哽咽:“嫂嫂,大哥跟阿哥他们......”
“不怕,嫂嫂在。”申不荷握起徐文媚的手,那手不仅冰冷还冒着冷汗。
她拿帕子细细为她擦干。申不荷脸上看不出表情,无喜无悲,看不出是刚没了丈夫的人,只是一一理着发丝,为她把荒凉逃亡之中的散乱的头发规矩束起,一丝不乱。
徐文媚也没再开口,两个都默契的没有把话说下去。
手边的祝妍枕着她的腿睡得正香,丝毫没意识到此刻自己身处的环境。对面的侄儿正小心翼翼趴在窗户边偷摸拉开帘子往外瞧。
祝岚比祝妍只年长一岁,但心思却不浅,此刻他担忧着自己的处境,有些焦躁不安。
一双素手递给他一只难人木,他接过后,很快沉迷起来,没再看窗外。
徐文媚昨晚拿木头制了身下这辆运行的马车,用剩下的木料在指间绕绕,转眼就成了一块拼插有序,啮合完整的立方体。
如果祝锦在这,一定能看出,这玩意在他们那被称作“孔明锁”。
两位年轻矜贵的逃亡妇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徐文媚靠在申不荷肩头,沉声道,“嫂嫂,不知阿锦怎么样了,那孩子可怜,自小没了娘,三弟他又难觅踪影,我后悔没把她带走,心里怪难受。”
“阿媚你别自责,刚刚我可瞧见了,你把本命锁给了那孩子,术家本命锁可护心脉,抵挡一次致命重创,一锁难求,给了她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至于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申不荷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让徐文媚揣测万分,声音蔫蔫的:“嫂嫂,我知道你们法家之人都会识人问踪,今日就让我瞧瞧,顺便看看阿锦是否还活着。不过嫂嫂要是嫌麻烦,妹妹不会勉强的。”
“唉,你啊你,嫂嫂我向来拿你没辙。”
知道阿媚心性好,老实又善良,在祝家,跟她最交心也是最喜爱的就是二弟的这位弟媳了。
那种情况,祝凌波那发育迟缓又痴傻的女儿,怎还会有活着的余地?见她实在担心,倒不如让她死了心。
不太宽敞的车厢内凭空生风,申不荷双指并起,点点墨水从指尖溢出,跟随着女人在空中挥舞成字。
“灵生万象,听吾之令,借吾聪耳明目,拨云见日,言出法随,万应万灵,起!”
知晓祝锦的生辰八字,申不荷一套行云流水的识人问踪之法很快完成。
随着她法令声毕,那些整齐漂浮在空中的墨字瞬时间金光四射,飞速移动起来,组成一面包围在星海之中八卦阵,背后的星海若隐若现,阵中各种复杂符号出现又消失,不断排列组合,最后停下。
其余七方位由金变回墨色,只留下一方金色还亮着。
用神临死门,明确的凶死之象。
“嫂嫂,如何?”
申不荷侧身,简单粗暴回答:“难逃一劫。”
虽有那本命锁能保她一命,在那群凶煞的贼人手里也许有生还的可能,那这会儿盖棺定论的事实,可以让阿媚死心了。
正要收手,刚刚低头玩着难人木的祝岚此刻脆生生喊道:“娘,快看星海,那小呆子没死!”
祝岚一向聪明好学,五岁时见她用过这识人问踪法便缠着她要学,到现在,不仅能看懂意思,偶尔施法还能成功几回。
刚刚黯淡无光的星海,九颗星星乍然出现,不停闪着耀眼的光芒。
祝岚抢着说:“九星旺相,意味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且此人能于危难之际遇贵人相助。”
申不荷点头淡淡道:“不错,正是如此。”
一旁的徐文媚听到难逃一劫四个字时,差点又没忍住眼泪,这会儿听见这番话,顿时有了精神,猛地站起。
睡的迷迷糊糊的祝妍被这一举动弄醒,抱着徐文媚喊娘。
徐文媚直接把人弄醒,边揉她的脸边跟她说:“妍妍,快醒醒,你妹妹还活着,还活着呢!”
哗啦一声,毫无预兆的,祝妍竟然吐了。
“娘,我好难受,头好晕,肚子好痛。”祝妍吐了一地,流着眼泪,娇憨地朝徐文媚撒娇。
“妍妍不哭,娘给你看看。”
马车已行至大和国,路开始变得好走起来,周围环境变得潮湿又闷热。
长这么大,妍妍是第一次出远门,约莫是有些水土不服,这马车也有些闷,徐文媚出手往她嘴里喂了颗定心丸。
“坚持坚持,妍妍最乖了。等会儿我们就能见到你的阿弥表哥啦。”
祝妍听完点点头,很快,又窝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徐文媚生怕她哪里又不舒服,小心地观察她,把刚刚得知祝锦还活着的喜悦抛之脑后。
申不荷迟迟没有出声。
刚刚在阿媚照看阿妍的间隙,申不荷又起了次法。
活人定有行迹,除了法家之人为避免透露会利用反卦法将自己所在之处定到其他地方,模糊掉踪迹,还有一种情况——在各家各处秘境里,是定不出位置的。
虽说秘境数量不多,但零零总总算下来也不少,而且各个秘境入口甚多,无法用此法确切定位。
祝锦连自家医术都不曾懂得一分,更别提会用法家之法。可想而知,此时此刻她正在某处秘境之中。
申不荷眉头微蹙,这是,遇见了谁,又进了何处秘境?
*
另一边,身在第二层蛊塔的祝锦也不好过。
在蛊虫靠近的前一刻,她脚下的地砖竟变成了长满杂草的土地,黑暗的密闭塔层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
阳光从林间穿过,一束束光柱照在地面,有风拂面,吹动花草摇曳,在地上形成一幅幅生动的墨画。
如果不是赶着活命,这么美的景色摆在祝锦面前,她是绝对不会一眼不看撒腿就跑的。
如果她猜的不错,刚刚疯子话里是有提示的。
第一层,对应七宗罪中的贪婪。那第二层,对应的应该是暴食。
身后的蛊虫追着她不停歇,她紧紧握着刀不敢后头,生怕慢了脚步或者摔跤让它们钻了空子。
耳旁有水声奏响,不远处有一条一人宽的河流,祝锦二话不说朝着那处奔跑。
由于身子太小,步子跟不上,身后一只跟她脚差不多大的蛊虫跳到了她脑后。
她反手握刀向后颈插去,蛊虫落地,砸到身后的蛊虫堆里,很快被虫潮埋没。如果慢一步,那尖锐的口器就要贯穿她的脑袋了。
突然,没等到她松口气,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整个人像一只团子倒栽过去,咕噜咕噜朝前方滚去。
祝锦只觉眼前的世界在上下颠倒不停翻滚,让她分不清方向,脑子转的有些难受,她始终紧紧抓着刀没松手,扑通一声砸进河里。
水流瞬间打湿她的衣物,身子在水流中缓冲片刻,祝锦屏住气,飞快蹬腿往上浮。
一只小脑袋从河里钻出,嘴里叼着把小刀,飞速扫了眼河岸上试图跟着她下水的蛊虫们,立马张开手臂,奋力朝对岸游去。
对面不远处,悠悠白云下有几只牛羊正在悠哉吃草,它们的身后正升起缕缕炊烟,祝锦猜测,这秘境里应该是有人居住。
身后有东西入水的声响,一个接一个,祝锦咬牙,猛地呼吸一口空气扎进水里,没再探头。
只要趟过这条河,她就能想办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