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
为什么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小夭对上相柳锐利的目光,小心肝颤了颤。
她垂眸,眼珠滴溜溜转,飞快做着脑筋急转弯:
“也许是因为……我们同父异母?”她试探着开口,小心观察他的反应。
相柳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是你的真容么?”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寸寸抚摸着她的脸颊。
明明他的动作极尽温柔,小夭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是。”小夭低下头,小小声。
下一瞬,小夭的脖子猛地被人一把掐住。
相柳狠狠捏着她下巴,强迫她抬头。
“你骗我?”相柳一字一顿、阴恻恻地盯着她道,黑漆漆的眸子里怒气翻涌。
小夭艰难地喘息:“不……我是为了……咳咳……自保……”
相柳歪着头,幽深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在判断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夜明珠的柔光中,小夭努力睁着眼睛与他对视,眼神和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她知道相柳最恨他人欺骗,所幸她此刻也没有对他撒谎,她说的是真心话,只不过不是全部的真心话。
相柳始终面无表情。
小夭感觉呼吸越来越艰难,渐渐地,她无力地合上眼睛,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的气息越来越浅……
小夭即将昏迷的一瞬,相柳猛地放开了她。
“仅此一次!”相柳冷冷地说,语气里除了警告,还隐隐藏着一些别的情绪。
他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话,但他选择不再追究。
“咳咳……知道了!你放心吧!”
小夭脖子终于重获自由,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犹如重获新生。
稍微缓过来后,她立即站起身。顾不得一身的疼痛,小夭掀开毡帘,想去露台上寻找丢失的驻颜花。
那是她如今仅有的与娘亲有关的东西了。
可是冰洞之外,天昏地暗、一片漆黑。
小夭没办法摸黑寻找,只好垂着头回到冰洞里,唉声叹气、沮丧无比。
“你之前说的‘变天’就是指日食吗?”小夭问相柳。
相柳低着头正拿着一个冰碗在捣鼓什么东西,听到小夭问他,相柳头也没回,道:
“不全是。”
“什么意思?”小夭没明白,一溜小跑到他身旁,俯下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相柳微微撇过头扫了她一眼,又快速地移开了目光。
小夭索性蹲下身,双手扒着圆桌边沿,仰着脑袋,清澈的双眸微弯,犹如两枚饱满的小月牙,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看。
她之前的容貌清秀普通,如今恢复了真容,却是一张灼灼桃花般娇艳明媚的脸孔,即便素面朝天,依旧有种令人叹为观止的美丽。
也许是对她的新面孔还未适应,也许是一看到这张漂亮的脸就想起她之前对他那些可恶的隐瞒,相柳的心情忽然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专注地捣鼓手中冰碗,冷着脸道:“你等下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小夭失望地垂下目光,整个人就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失落。
唉,相柳还在生她的气……
小夭闷闷地站起身,默默走到一边面壁思过,十分自觉地不在他面前晃悠招他烦了。
日食。
小夭在书上看到过对这个天象的记载。
想起刚刚太阳突然消失的一幕,小夭便知她今天看到的应该是“日全食”。
“日全食”天象极其罕见,不过持续时间不会很长,一刻钟不到就会慢慢消失,天色也会慢慢恢复正常。
小夭乐观地想,那她就等一刻钟再出去找驻颜花好了。
她转忧为喜,相柳若有所觉,扭头看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事实证明,小夭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一刻钟过去,外面天色依旧黑漆漆。
小夭不信邪地又等了一刻钟,天色依旧漆黑如墨。
再等一刻钟,情况依旧如此。
小夭不淡定了。她不能再等了,就算天黑,她也要出去找。
驻颜花,不能丢!
她不管不顾地往外走,还没走到洞口,便被身形更快的相柳挡住了去路。
“等下再去。”
说着,相柳不容拒绝地把他刚刚弄了半天的冰碗塞给她。
晶莹剔透的碗里,装着一团黑糊糊的不明物。
小夭目光惊悚:“???”这是什么东西?!
难道相柳居然生气到想要毒死她?!
她心情复杂看着药膏,相柳则看着她。
见她迟迟不动,相柳索性自己动手,用食指抠了一点黑糊糊的药膏,先给她脖子上那些红红的掐痕抹上。
刚刚气糊涂了,他掐得毫不留情,此时看着那些发红发青的痕迹,只觉得无比刺眼。他上药的动作小心而轻柔。
小夭一动不动。
随着黑乎乎的药膏一点点敷在肌肤上,小夭感觉伤处凉凉的很舒服。
她忍不住低头嗅了嗅碗里的药膏,发现里面全是疗伤药材。
虽然药膏品相惨不忍睹,但这确确实实是一味上好的疗伤药。
其中有几样药材的用法搭配,很是别出心裁,连她都觉得很有新意。
小夭忽然意识到什么,精神一振,眼睛亮亮地瞅着相柳:“你怎么会制药?”
“偷师。”相柳的回答言简意赅,却是能气死人那种。
小夭翻了个白眼,她往日调制疗伤药时都有惯用的配方,可不是眼下他搞出来的这种黑糊糊不明物。
有些人就是嘴硬!
小夭心中暗笑,又觉意外惊喜——
“你对制药感兴趣呀?”
“你要教我?”相柳不答反问。
“你肯学我就教!”小夭爽快开口。
“唔……我考虑一下。”相柳无可无不可地回答,手上给她涂药的动作却片刻不停歇。
小夭看他快把一碗疗伤药都用在她身上了,不禁蹙了蹙眉。刚刚相柳被她一脚踹到墙角,额头手肘也都擦伤了。
她悄悄看了一眼,不出所料,相柳身上那些伤口红红肿肿的,仍旧裸露在空气中。
小夭默默地想,相柳一直给她涂药,却忘了给自己伤口上药。
这个傻妖怪……
小夭莫名有一丝心疼,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抠了一小团黑糊糊的药,轻轻抹在他伤口上。
相柳身体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任由小夭动作。
两人身上都有伤口,而且还不少,一碗疗伤药不知不觉就涂完了,没浪费一丁点。
上完药,相柳端着碗走进冰洞最深处,舀温泉水洗碗。
小夭还沉浸在相柳竟有医术天赋的惊喜中,盘着腿安安静静地坐在寒玉床上,撑着下巴沉思着什么。
相柳很快洗完碗出来。
小夭立即问:“你考虑好了吗?”
没想到她堂堂一代毒王,有朝一日收个徒弟还要上赶着连哄带劝,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小夭心酸地叹了口气。
“日全食已经结束了。”相柳忽然牛头不搭马嘴地说了句。
“啊?”小夭没听明白。
“现在天还没亮,是因为极北之地进入了极夜天气。”相柳继续道。
“极夜天气?!”小夭吃惊,“难怪天一直黑着。那这种天气什么时候结束呢?”
“往年一般至少三个月。”相柳淡淡道。
小夭大惊失色,心道莫非她要三个月后才能找到驻颜花?这万万不行!
外面冰天雪地的,要是她不尽快找到驻颜花,万一它掉到哪个旮旯里,被冰封住就真的无影无踪了!
小夭心急如焚,立即跳下床往外冲。
相柳牢牢地抓住她胳膊:“极夜天气外面会变得十分危险,这三个月都不能出门。”
这个理由完全不能说服小夭。她急着出去找东西,语气不禁有些不耐烦:“所以呢?”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医。”
“所以……你同意学医了?”小夭呆呆地看着他。相柳刚刚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小夭还以为他压根就不想学,所以才这么多废话一直回避她的问题。
没想到兜兜转转峰回路转,竟是一个令人惊喜的答案。
小夭撇撇嘴,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九头妖怪的九个脑袋果然矛盾复杂非比常人,一句话能说完的事情他非得强行跟她分享一段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
明明可以愉快沟通的事,他偏偏要摆出一副“不是我想学但看你这么想让我学那我形势所迫就勉强学一学”的讨打样子。
别扭少年就是内心戏多啊。
小夭深感憋屈又无可奈何,只得扶了扶额道:“好,你学我教。放心,我保证倾囊相授,而且不收你束脩。”
说完她甩开他手臂,就要往外走,一门心思就想着出去找驻颜花。
相柳又拉住她。
“束脩是什么?”
“学费。”小夭没好气,忽然意识到九头妖现在真是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啊,这样下去他以后离开极北之地可怎么融入社会好好生活呢?
找个机会她一定要给他好好科普下人类社会的各种基本知识。
“我有束脩。”相柳忽然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他的手在小夭鬓边拂了一下,一触即走。
小夭忽有所觉。
她摸了摸发鬓,桃花簪去而复返,手感熟悉,位置也和从前一模一样。
小夭霍然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相柳,心中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你……你早就知道我在找它?你早就捡到它了?”
却居然看着我干着急半天就是不告诉我!
小夭恼羞成怒,狠狠捶了他一拳。
相柳对上她质问的眼神,眸中笑意一闪而逝。随即他脸上又恢复了一派淡然无波的样子,只有一双黑眸无比沉静地凝视着小夭,像大海般深沉,像湖水般波澜不惊。
这冷冽的目光好似一盆冰水,又似一阵甘霖,小夭在他的注视下,胸中的怒火渐渐熄灭。
“小夭,以后变脸,不要瞒我。”他很严肃地告诉她。
小夭无声地点点头。
相柳这才松开她,坐回狐皮小长榻上,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小夭找回驻颜花,放下了心头大石,也不再想着出门了。她爬到寒玉床上,舒舒服服地枕着软软的熊皮毯子,盯着墙上的夜明珠发呆。
温暖如春的冰洞内,夜明珠散发着一团团柔和的光晕,四周冰墙玲珑剔透,让人仿若置身在梦幻的水晶宫中。
团团光晕下,相柳坐在一旁,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擦拭着小夭的月牙小银弓。珠光辉映下,只见人面如玉,风华天成。
他愿意跟她学医。
他现在的经历,相比从前又多了一点不同。
小夭觉着,相柳的未来好像又安全了一点。
真好!
小夭躲在毯子里偷偷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