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约
半个月后,相柳做好了桃木琴。
琴名,桃夭。
他又弹了一遍鲛人曲。
这一次,听曲之人,只有小夭。
小夭再也无法假装听不见了。
这是鲛人求偶的歌声旋律。
全大荒,只有相柳和小夭能听懂。
相柳弹完一曲,抬眸看向小夭,眼角眉梢蕴着冰雪般的美丽。
那么美丽的眼睛,此刻眼里只专注她一人。
“好听吗?”相柳问。
“恩,还行。”小夭笑着打了个哈哈。
相柳盯着她:“别装傻。”
小夭叹了口气,望向屋外的灼灼桃花,忽然答非所问道:
“相柳,赤宸大人今晨离开了。”
小夭推测是神农王又一次病情复发了,不然父亲不会匆匆离开母亲。
“我们也去中原好不好?”小夭笑吟吟地望着相柳。
相柳不吭声。
小夭等了一会,托着下巴笑了:“不说话就当你同意咯,好,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就出发!”
她说完,转身就走。
相柳一把拉住她手腕:“你还没回答我。”
小夭无奈地扶额,道:“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但不是现在。”
相柳垂眸,神情不辨。
这个话题暂时被小夭强行搁置了。
相柳对小夭的做法不满,但他还是同意与她一起去中原。
小夭如愿以偿地带着相柳把轵邑城和泽州都玩了个遍。
因为两人身无长物,中原离大海又远隔万里,所以囊中羞涩时,两人便支一个摊子,沿路行医,济世救人。
不知不觉,一代神医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
两人甚至受邀上了小月顶给神农王看病。
小夭施展蛊术帮助神农王稍稍缓解了病痛。
神农王恢复清醒后,知道小夭与相柳到处行医的义举,对两人嘉许不已。
小夭毫不费力地从神农王这里搞了一封亲笔推荐信。
离开中原后,小夭与相柳改道去了玉山。
因为有神农王的亲笔信,两人相当于拿到了玉山的通行证,毫不费力就成了王母的座上宾。
小夭叮嘱相柳留在玉山好好研究典籍,自己则偷空去了轩辕城。
阿珩离开百黎后,就回轩辕山准备四哥昌意的婚事了。
知道小夭来了轩辕城,阿珩很高兴,特意从轩辕山赶来见她。
小夭留意到,阿珩的小腹有轻微的弧度隆起,若不细心观察根本无法发现。
算算时间,这时候母亲应该已经怀上她了。
王不见王。
小夭终于知道,为何离开百黎后,她的身体会莫名奇妙地一天天虚弱下去。
即便相柳给她种了情人蛊,也无法改变她终要离开这个时空的结局。
告别母亲,小夭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玉山。
相柳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立即问:
“小夭,你不开心,为什么?”
“相柳。”小夭叫他名字,心里却在叹息。
“恩?”相柳忽然发现小夭眼里泛出泪光,他猛地丢了手中典籍,跑过来陪她。
“相柳……”
小夭只觉得胸中无尽悲苦,偏偏都不是不能说不可说,只能任由泪水浸湿眼眶。
相柳皱紧眉头,耐心地一遍遍替她擦眼泪。
小夭看着他,莫名觉得越来越伤心,握着他的袖子大声痛哭。
相柳什么都不问了,就安安静静陪着她,只不时地拍着她的背帮她缓一缓气。
等小夭情绪稍稍平复了,她道:“相柳,我想去轩辕城玩。”
“好!”
相柳立即拉起她的手,说走就走。
接下来一个月,两人将轩辕城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
对小夭来说,每一次旧地重游,都像是一次无声告别。
两个月后,等小夭想离开轩辕城时,相柳已经把玉山的典籍都过了一遍。
小夭放心地带着他回中原了。
这一次,她劝相柳回防风家看看,祭拜一下母亲。
相柳没有拒绝。其实他向来是个重情之人。
两人短暂分别,小夭去了鬼方氏。
鬼方岩对她的造访见怪不怪了。
小夭拎出一张图纸,在桌上摊平,开门见山道:
“第二件事,让金天氏帮我打一把刀。”
鬼方岩扫了一眼图纸,啧啧称奇:“这刀威力巨大,以你的灵力根本无法驾驭,是给相柳的?”
“不该问的别多问。”小夭不想跟他废话。
“行!”鬼方岩卷起图纸,点点头:“打刀没问题,只是按这图纸所述,铸造材料太难得,都是散落天南地北的珍奇宝贝,你能找得齐么?”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小夭转身就走。
离开鬼方氏的地盘,小夭召来毛球,去了海边。
她和相柳约在这里相见。
雪白的大海贝中,一别数年,小朏朏已经胖若两人,成了圆滚滚的大朏朏了。
小夭一进门,毛茸茸的大白团子就“嗷呜”一声砸进她怀里,差点把小夭撞倒在地。
相柳倚在角落里翻看书籍,见状,嘴角抿出一丝美好的笑意。
小夭便也笑了,坦荡荡道:
“我去了鬼方氏,拜托鬼方岩给你打一把好刀。”
“恩。”相柳不甚在意地应了声,低头继续看书。
小夭放下怀里的朏朏,走过去,仰面躺倒在玳瑁榻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滚。
朏朏见小夭不理它了,便机灵地滚过去打扰相柳了。
相柳笑着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
小夭歪了一会,便开始掰着手指数数——
“东海、极北之地、中原、百黎、玉山、轩辕城……我都和你去过了。现在,就只剩下南边的高辛了。”
“相柳!”小夭突然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相柳不明所以,一边逗弄朏朏,一边笑着偏头望她。
“明日你就启程去高辛吧。”小夭认真道。
随着神农王病重,神农国的局势越发紧张,轩辕与神农的战争一触即发。
只要两国开战,高辛迟早也会受到波及。
小夭希望相柳能在大战爆发之前,完成在高辛国的游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玉山的典籍,大荒的游历,小夭希望相柳可以自己寻找到新的人生方向。
这样,即使她终有一日不得不离开,相柳也能够继续坚定地往前走。
相柳却不明白小夭的用意,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冷冷问:
“为什么?”
“因为孩子大了,总要自己出去闯荡一番。”小夭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不能总是赖在姐姐身边。”
相柳低头不语,整个人好似从春日暖阳掉进了彻骨寒冰中。
小夭想要硬起心肠,却还是无法对他的难过视而不见。
她永远都无法对他的伤心置之不理。
小夭闭了闭眼睛,叹气:“就当我们做一个约定好不好,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在百黎时欠你的答案。”
相柳蓦地抬头,黑黝黝的眼眸亮了亮,仿佛洒进了闪烁的星辰。
小夭伸出手指与他拉钩:“一言为定?”
相柳看着她的动作,立即满脸嫌弃:“幼稚!”
他一边不屑地扭过头,一边却口嫌体直地伸出手,与小夭拉勾。
明明脸上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说话语气却不依不饶地:
“说好了?”
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所以没有看见,小夭双目莹然的泪光,她忍下声音中的哽咽,大声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