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望着毫发无损的“比比东”，千仞雪一言难尽。狂妄暴戾，她能真实地感受到这个“比比东”的强大无情，比起考虑大局，对方更在乎眼前的成败，甚至不惜……
“怎么，怪我利用你？”
千仞雪垂眸，显然是默认了。
“光靠第一武魂是赢不了他的，不用点手段难不成要我硬拼找死？”“比比东摇起头，一副她可没那么傻的表情。
听到硬拼找死四个字，金鳄几人的表情多少有些怪异。
“再说了，强者玩弄弱者本就是这个世界不成文的规则，你们不也是这样利用比比东的？”“比比东”望着千道流，“这世间有太多不公，唯独弱者没有资格抱怨，这个道理也是你们千家教给我的。”
“那你也不应该拿死骗我！”千仞雪很激动，过分相似的面容让她在一刹那生出是比比东死亡的错觉！
尽管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在乎的……
“不懂得取舍，在战斗中瞻前顾后，你的实战经验甚至不如千道流。”“比比东”毫不留情。
手中无剑，千仞雪只能死死地攥紧拳头。
“还有，我对骗你没兴趣，我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修罗神，你现在最该做的是感谢我，是我不计前嫌保住了你们的命。”
“够了！”再也听不进一个字，千仞雪受够了“比比东”的冷嘲热讽，径直飞身离去。
拔下天使圣剑，“比比东”祛除上面的毒和煞气后便将子剑插回母剑。
“强行开启考核把她推上神位，神心不稳的结果要么死，要么就是沦为神堕的养料。”抚摸着剑身，“比比东”语气淡淡。
“你又何必气她，是比比东出事了？”联想到刚才的吐血和现在的态度，千道流只联想到一个可能。
“我不会杀你们，这是我身为人的软弱。”“比比东”答非所问，态度一改当前。
接住天使圣剑，千道流发现自己并不吃力，他看向“比比东”，是她对自己的身体做了改造吗……
“你离开武魂殿多久了？”没有外事打扰，千道流留意到“比比东”身上的不同。
没有丝毫身为圣女或者教皇的高贵典雅，更缺少女性的柔软娇媚，有的只是从生死险境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强势凶戾，披散的及肩长发看起来有些凌乱，还有那身只在平民中才会常见的衣服，足以看出这个比比东的生活清贫。
“七年。”
这么久！
金鳄等人面面相觑，要知道能从武魂殿全身而退的魂师在历史上根本不存在，从天使一族接管武魂殿后，这种魂师不是妥协就是彻底被抹杀，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武魂殿。
但以“比比东”的实力，这件事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是因为玉小刚？”降魔心直口快。
“无论在哪个世界，你这话痨的毛病都改不掉。”压下眼底的烦躁，“比比东”随手掏出一颗糖球塞进嘴里。
“你还有心情吃东西！”
千钧很不合时宜地抚了下额头。
“逝者已矣，多谈无益。”
“他死了？”光翎想起自己之前那一箭就是因为玉小刚射穿了。
“斗罗大陆三足鼎立，明争暗斗不断，不死人才奇怪吧。”
“离开的理由呢？”即便发生那种事，青鸾依旧不认为比比东会主动离开武魂殿。
“强了你们的大供奉算吗？”恶劣的弧度爬上嘴角，“比比东”的语气充满挑衅。
任千道流如何想象，他也不能想到这个“比比东”言语如此放肆。
“不知廉耻！”雄狮大骂，就算“比比东”帮了他们，那也绝不代表她可以随意玷污他们大供奉的清誉！
“兽武魂天性狂放，你这只老狮子没少流连花丛吧。”从那根指着她的手指再到对方的怒颜，“比比东”眼中的讽刺意味越来越浓。
雄狮尴尬了，他年轻时的确有段浪荡不羁的荒唐岁月。
“比比东”冷冷地望着千道流，“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们就恨不得以命相搏，那比比东跟你们千家这笔堆积了几十年的烂账又该怎么算？”
千道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儿子是死了，但就像“比比东”说的，有些账不是死了就能算清的。
“之前的举动算什么？”金鳄心有余悸，那种魂技太可怕，每一刻都像在亲身经历，如果不是“比比东”及时收手，他很有会在那场噩梦中选择自爆！
“出气啊，不然能算什么？”“比比东”勾了勾嘴角，跟站在自己面前的千道流等人一一对视。
拦下发怒的金鳄，千道流并没有动怒的意思，“你想怎么算？”
死过一次，千道流对神的执念已经减淡，但比比东和武魂殿之间的问题他却不能忽视，等战争尘埃落定，不只是他，整个千家都要面对，这是他们躲不掉的债。
“你要搞清楚一件事，即使拥有相同的灵魂，我仍旧不是这个世界的比比东，我们的经历不同，注定了这笔账我无法替她算，也算不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拥有清算这笔账的能力，并为她扫除所有障碍。”
“障碍，是指那些神？”
“是谁都无所谓，几十年的怨恨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恐怕你们魂飞魄散也不够她解恨，更何况还有一个千仞雪在，你不是都算准了她下不了手么？”
“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希望比比东心中全是恨，这份痛苦太沉重，她的未来还很长，我要她毫无负担地活下去，她以后的日子应该无忧无虑，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这件事……”“比比东”红眸微眯，望向天空，“谁都不能阻止我。”
几句话看似简单，想做到即使成神也很困难。
“祈祷她能放下仇恨吧，否则那将是你们所有人噩梦的开始。”眉头一皱，“比比东”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
“大供奉，我们……”
千道流摇摇头，示意其他人不用讲了，这个结果也是他所期望的，但不管比比东最后能不能回到当初的自己，他们能做的就只有接受。
另一方密闭的空间内，对峙还在继续。
五彩斑斓的黑像极了一种无解的毒，天使神捂着肩膀，身上也多了好几处黑色伤口。
跟她站在一起的还有比比东，刀尖却指着对面。
半空中，本该魂飞魄散的罗刹神张牙舞爪，周围布满了令人作呕的乌黑气息，歇斯底里的模样仿佛随时要将他们撕碎！
“你瞎了么，看清楚你的敌人是谁！”
“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们这群神指手画脚。”比比东不为所动，事已至此，罗刹邪念已经动摇不到她了。
从调动亡灵法镰力量的那一刻起，关于“比比东”的记忆就全都流入她的脑海，不得不说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很聪明，每一步都计算在内，连她的性格会做什么样的决定都掌握得分毫不差。
“我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无论对错。”
这是另一个自己对她毫无保留的支持，对方的出现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抗争。她虽无法像“比比东”那样强大，但至少此刻，她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你果然被她影响了！”罗刹神不甘道，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后招，比比东是她重返人世的唯一希望，决不能就此放过。
五指拢起，掌心上方的碎片闪烁着璀璨光芒，隐隐有向天使神靠近的趋势，“不就是想找齐它们吗，这个忙我帮了！”
“快躲开！”天使神转身就朝比比东飞扑过去。
神魂碎片一旦受到外力冲击就会爆开，不会伤到肉身，却会对灵魂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凭什么我要一直呆在那个肮脏腐烂的深坑里永世不得超生，你们谁都不能走！”罗刹神连续发动攻击，势必要让比比东为哄骗自己付出代价。
怨气如同毒雾般弥散开，眨眼间笼罩住比比东和天使神。
“我留下，让她离开！”
“不可能！她接受了我的罗刹神考，她就必须付出代价！”罗刹神嘶吼着，娇媚的面容变得狰狞不堪。
黑气缠绕在刀柄，比比东挥动镰刀，第一击砍断罗刹神的右臂，第二击是右臂，接着便是两个下肢，对亡灵法镰运用自如的她有如神助，丝毫不惧怕罗刹神的攻击。
被夺去大半神魂的罗刹神奄奄一息，绿眸闪过幽光，“我活不了，你们也要跟着陪葬！”
“不好，她要自爆！你快……你在做什么？”天使神想要送比比东离开，却触碰不到。
单手将收集齐的碎片凝聚到一起，比比东将这缕破损的神魂交还给主人，她是真的想过杀掉天使神，但看到对方甘愿受死却又萌生出就这样算了的想法，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已经不想再去纠缠是谁的错了。
“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告诉她，我很抱歉，还有另一个我，谢谢她为我做的一切，可惜让她失望了。”
听着这宛若交待遗言的话，天使神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拼命到现在不是让一个可怜之人惨死在她面前！
“她会怨你的！”
“对与错，我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回忆如同走马灯，在比比东的脑海中不停转动。
曾经敬爱的老师毁了她的信仰，喜欢的恋人放弃他们的感情，用心教导的徒弟爱上了敌人，被迫生下的女儿想亲近却又不敢接近，连她唯一剩下的教皇身份都名存实亡……
到头来，武魂殿也没有成为她真正的家。
孤独，也成了她这一生的写照。
似乎她这辈子总是在得到与失去中轮回，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会伴随着苦难到来，是一步错步步错吗……
没有人告诉比比东答案。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我错了，那就错到底吧。”她已没有退路。
脑中闪过无数人影，从父母到千仞雪再到“比比东”，比比东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愿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余生无忧……
用力挥开天使神，比比东死死扣住罗刹神，一头栽向炽热的深渊！
暗紫色的神力像受到吸引，汇聚成无数的细流涌入比比东的身体，预想的痛苦并没有出现，仿佛坠入一个纯白的无底洞，她漂浮在空中，随着她的视线聚焦，那片纯白开始出现一幅又一幅有关她的画面……
“这才是原本的结局么……”比比东呢喃道。
另一份同时出现的记忆脱去模糊的外衣，逐渐清晰可见，嘉陵关没有“比比东”的出现，千仞雪成就天使神，而她也成就了罗刹神，却在大战中为救千仞雪被死而复生的新修罗神唐三重创而亡。
成神又如何，结果依然没有改变，她失去最宝贵的生命，同时还带走了太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老天爷终于公平了一回，这样的结局，是她咎由自取。
“一切都结束了……”
看清对面的人影，比比东热泪盈眶，“爸爸……妈妈……”
憨厚的男人和温柔的女人向比比东笑着伸出手，“跟我们回家吧。”
一如当年那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比比东跌跌撞撞地奔向两人……
下落突然停止，天使神仰头一看，是“比比东”！
以身为容器，以魂做祭品，“比比东”使出被她亲手封印的禁忌魂技，眨眼间空间发生变幻，五颜六色绚烂无比，如同另一个宇宙，无边无际。
像是背后灵，黑影转眼间漂浮在黑炎上方，手持那柄充满死气的银色镰刀，“这是你第二次使用我的力量。”
“救下她，我随你处置！”
“命该绝，无生望。”黑影哑声道。
“比比东”眯起红眸，一字一顿道：“如果我一定要她活呢……”
无声应答。
“帮不了就滚！”“比比东”夺下镰刀。
黑影应声消散，破晓之光亮起，“比比东”高举镰刀，灵魂之力凝聚于刀身，被金色覆盖的镰刀斩出一道光，黑炎从中间被破开，她飞速冲向尽头。
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红光形成一个气泡，比比东全身上下只裹着一层单薄的亵衣，而她的躯体也愈发接近透明。
“该死！”“比比东”徒手打碎屏障，将昏迷不醒的比比东小心揽入怀中。
脚下便是轮回，小小的一朵依附在岩壁上，颜色青翠欲滴，充满蓬勃的生命力，丝毫不受周围炙热的黑炎影响。
“比比东”想起菊月关说过毒物百步之内必有解药的话……
“万一不管用怎么办！”姗姗来迟的天使神拦住“比比东”。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吗？你知道我做不到的……”
“把她交给我，你一个人去。”天使神将余下的神魂碎片转化成力量交给“比比东”，“只要超过五成，我就可以自行修补神魂。”
“谢谢。”将比比东交给天使神，“比比东”迅速吸收力量。
刀身砍入岩壁，“比比东”借势跳上去，炼狱之炎瞬间燃烧得更加旺盛，也将她的前路彻底堵死！
黑炎在手臂上留下大片灼烧过的印记，昭示着“比比东”的失败。
“天要亡我，我就偏要活给它看！”
“比比东”仰头怒喝一声，镰刀发出银光，幻化出遮天的羽翼，在一瞬间包裹住身体，她一鼓作气冲下去，那抹绿色却消失了！
“为什么！”
“她有罪。”
阴影笼罩住“比比东”，黑影再次出现，身形却更为巨大。
“比比东”愣住，低头看着鲜血淋漓的掌心，“有罪又如何，我的强大是因为她在这个世界受了太多苦楚和委屈，那她在这个世界所犯下的一切罪孽……”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充斥着决绝，“理应由我全部背负。”
黑暗褪去，黑炎也毫无征兆地全部熄灭，彼岸雨露发出耀眼的碧绿色光芒，脱离岩壁飞到“比比东”的手中。
罪孽带来了死亡，而死亡，亦是新生的起点！
归来的“比比东”已经面目全非，其中隐约可见肉中白骨，她浑身颤抖，将玉露递给天使神，“喂给她。”
天使神没有迟疑，她将玉露捏碎，一点一点将汁水滴入比比东的口中，身体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变得红润有光泽。
她又看了看“比比东”，对方正在调整内息，脸上的血色却恢复缓慢，伤口虽然愈合，手臂上遗留的黑炎花纹却越发鲜明，顿时心下百感，可到底没有再开口。
“你会留在这个世界吧……”“比比东”睁眼。
“嗯……”
“好，记住你的承诺。”深吸一口气，“比比东”撑着亡灵法镰慢慢起身。
天将拂晓，千仞雪一个人站在花园里，满脑子都是比比东被迫怀孕生子的画面，先前的怨恨仿佛也成了笑话。
千道流就站在不远处，他知道自己劝再多都没用，千仞雪必须自己想通了才能走出来。
“爷爷……”千仞雪早就发现了千道流，没有等到对方主动她忍不住了，“您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是你母亲要求的。”这件事不论对武魂殿还是千家，都无疑是桩天大的丑闻，于公于私，千道流都不希望暴露，比比东的决定正中他下怀，他自然不会反对。
“父，那他呢？”千仞雪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那个人了，印象里对方总是很忙，比比东那里她更去不了，自己是被爷爷教养长大的。
努力去拼凑一副高大的形象，现实却如此不堪！
千道流了然，于是自顾自说道：“天赋出众，是唐昊出世前的第一人。极具慧眼，一眼就相中你母亲的双生武魂，认定她拥有改变这片大陆的能力，只是过于专/制，你母亲某些极端的行事作风也是受了他的影响。”
只是作为一位父亲，他无法去责怪儿子的手段卑劣。
曾几何时，比比东也是武魂殿备受关注的晚辈，跟他们的关系也没有这样剑拔弩张，可以说是千家成就了现在杀伐果决的帝国女皇，也是他们毁了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你很像你母亲。”千道流摸着千仞雪的头道。
“我像她？”
千仞雪还没问出是哪里，突然之间，两人背后落下一道惊人的魂力，从那片混沌的空间中走出三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看到被天使神抱着一动不动的比比东，千仞雪吓坏了。
“先回教皇殿。”
安顿好比比东，千道流看了眼“比比东”，对方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我们没事，她只是受了点伤，休息几天就好。”
话语间，天使神看向“比比东”，中途为了给比比东疗伤，“比比东”不惜动用灵魂之力，甚至将自己三分之一的魂魄分给了比比东。
同一时空本就不允许同时存在两个相同的灵魂，“比比东”完全是在自掘坟墓，天使神更担心她会回不到原本的世界，“你先去休息，这里有我。”
没有回音，再一看，坐在沙发里的人已经累得睡着了。
“让她们好好歇着吧。”
天使神轻轻关上门，转向千仞雪和千道流的面容神情严肃，“是时候告诉你们这个世界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