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缠怨扑朔迷离 谋为情雾罩云山
朕看着地上衣衫尽湿,发梢犹自滴水的珍宁,满面不忿的君清,和布满绝望之色的端宁,还有那群抖抖索索的宫人,一时百般滋味在心头,“珍宁,怎么不换衣裳,快去先洗洗,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小心着凉。”
珍宁却倔强地抬起下巴,“不!父皇,儿臣不去!除非父皇处置了这个以下犯上的好妹妹!”说着小手指向了身边的端宁,舌尖狠狠地咬重了‘好’字。
朕看向这个一向乖巧安静,继承了端嫔蕙质的女儿,简直大惑不解,气得拍着桌子质问起端宁来,“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啊?若说是闹着玩儿,也太过分了吧?”
端宁缓缓抬起头来,犹带泪痕的脸上写满平静和认命,眼神却阴鸷非常,“父皇,不是闹着玩,儿臣没想和皇姐闹着玩。”
朕被她眼中远远超出年龄的恨意震了一下,“那你是想做什么?珍宁怎么碍着你了!”
端宁轻轻笑起来,语气变得极为无所谓,“也没想做什么,就是想让皇姐死。”说着眼神转向了朕身边的卫玠,“儿臣喜欢卫哥哥,可卫哥哥却喜欢皇姐,所以儿臣只能如此。”
卫玠见朕怀疑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忙朝朕拱手,一双美目满含委屈,“回皇上,臣从未敢高攀任何一位公主,也从未跟端宁殿下说过喜欢凤仪公主的话,请皇上明鉴。”
端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盯视着眼前仿佛失忆一般的美男子,双唇张了几张,却还是没有开口揭穿。
珍宁却敏锐的捕捉到了端宁的神情,她赶紧站起身,高声叱责起卫玠,“你胡说!端宁明明口口声声道,是你告诉她,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不变心,才引得端宁杀我!你,你简直太歹毒了!还敢在此蒙骗父皇!你不要脸!”
朕一时分不出真假对错,只能又看向了端宁,“端宁,你说,到底是谁告诉你卫玠喜欢珍宁的?”
端宁看着卫玠明媚而毫无愧疚的俊脸,仍旧无法不帮他,“回父皇,不是卫哥哥说的,是,是,是。。。”一时却想不出替罪的人来。
朕被她急得不行,扶着桌案追问道,“是是是,是谁啊?快说啊!”
端宁摇头不语,她身后那个被五花大绑,也就是踢珍宁下水的内侍却膝行了几步,“回皇上,是华贵人,是奴才亲眼见到,华贵人跟公主说悄悄话!”
珍宁见事情跟卫玠越扯越远,简直气得快发疯,上前就踢了那内侍一脚,“胡说!你胡说!华贵人跟本殿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本殿!”
那内侍见皇帝也是一脸不信,赶紧继续道,“奴才也不知道,可华贵人自从在端嫔娘娘那儿遇见公主一次,就经常跟公主说悄悄话,我们做奴才的自然不敢听主子说话,可看华贵人的神情,绝不是什么好话!”说完却猛地一咬舌根,小圆子他们来不及制止,竟然是咬舌自尽了。
朕看着他的尸首被拖下去,心中却还是不信,“华贵人生性温雅柔弱,怎么会如此播弄是非呢?朕无论如何也不信。端宁,你告诉朕,是不是华贵人?”
端宁看见卫玠带笑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是,是华贵人告诉儿臣的,她常到母妃宫里去,对儿臣很好,儿臣就告诉她卫哥哥的事,问她怎么样才能得到心爱之人。谁知华贵人却劝儿臣死了这条心,还说见到卫哥哥和皇姐常在一起,儿臣这才生了歹念。”
朕捂住了隐隐作痛的前额,“那她是为什么呢?这么做对她半点儿好处都没有啊!朕还是不信。”
小圆子上前两步,折中道,“皇上,何不将行云宫绿绮宫的宫人拘来审问,总能问出些蛛丝马迹来。”
朕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看向了小圆子的徒弟,“小斌子,你带几个人去吧。”
见小斌子出了门,这才看向珍宁,“你去换衣服吧,听话,快去!”
珍宁不情不愿地给君清递了一个眼神,这才跟侍婢往后室去了。君清赶紧站起身来,“父皇,无论这事是谁做的,皇姐都太可怜了,父皇一定要还皇姐一个公道啊。”
朕点点头,“会的,朕一定会的。清儿,到父皇身边来,跟父皇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君清跑到朕膝前,委委屈屈地看着朕,大声控诉起来,“儿臣是跟皇姐一起用的午膳,所以就留在赤霞宫午睡,谁知一觉醒来,竟不见皇姐踪影,询问宫人,才知道皇姐跟着端宁往永巷的方向去了。儿臣心里担忧,就带了几个宫人去找皇姐,谁知找到的时候,皇姐正被绑着手脚,堵着口鼻,在冷宫的湖水中挣扎,端宁站在岸上,竟然在笑,儿臣先救起了皇姐,又命人把端宁押来见父皇,请父皇处置!”
朕抚了抚他的头顶,“好!勇救皇姐!好儿子!”
正说着,小斌子已经带了上下四五十号宫人进殿,黑压压地跪了一片,这种时候朕不宜再说话,小圆子就厉声盘问起来,“你们之中,有谁看见华贵人行为可疑,或是接近过端宁殿下啊?都给我说!”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开口,小圆子眉毛一竖,“好啊,都不说话是吧?来人!拖出去,一人二十板子,看他们说不说!”
下面的宫人们顿时纷纷磕起头来,不是说不知道,就是说没看见,可是小斌子的眼睛尖得很,当时就看出两个面色有异的人,三两下把她们拽出来,一人赏了两个大耳刮子,“大胆!皇上面前,还不说实话?”
那两个婢女都叩起头来,“奴婢看见了,奴婢看见了。”
朕这才点头,“把剩下的人都送回去吧,你们两个,看见了什么,从实说来。”
大殿又空旷起来,显得这两个婢女的声音格外刺耳,端嫔宫里的侍女先开了口,“奴婢是个下等的洒扫宫女,平时就在廊桥上勾湖里的残荷败叶,轻易见不到主子,那天奴婢实在累得很了,又不敢玩忽职守,就在廊桥拐角蹲坐下来,想休息一会儿。谁知道,谁知道才开始犯迷糊,就听见端宁殿下的声音。端嫔娘娘是不许殿下到桥上玩儿的,说害怕落水,奴婢腿蹲的麻了,一时站不起来,就赶紧看过去,想喊殿下一声。谁知道殿下身边竟站着华贵人,奴婢心里疑惑,就悄悄听她们说什么,可离得太远,只听见跟凤仪公主有关,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小斌子又去揪华贵人宫里的宫女,“她不知道,你总该知道吧?说!华贵人为什么要害凤仪公主!”
那宫女正是华贵人入宫后内侍监分过去的贴身大宫女小如,常跟在华贵人身边,朕一眼就认出她来,她却磕磕巴巴地想要抵赖,“奴婢,奴婢怎么会知道主子的事呢?”
小斌子又抽了她两个耳光,“看你那眼神就知道,再不说夹棍伺候!来人!”
那小如一听夹棍,害怕地立时开了口,“皇上恕罪!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其实华贵人入宫不久就恨上了凤仪公主,都因为公主那次闯到绿绮宫,硬是把皇上抢走了,还对华贵人出言不逊,华贵人就想教训教训她,但,但并不想要公主的命,请皇上明察!”
珍宁已经换好衣服,只是长发还半干不干地披散着,出来正听见这话,气得一脚踹翻了小如,“胡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陷害华贵人!”说着恨声指向卫玠,“都是你的计谋!你这个奸贼!你不得好死!”
朕听她说的实在不像话,赶紧制止,“好了,珍宁!朕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卫玠,可也不必处处不饶人吧?朕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提你们的婚事了,你也适可而止吧!小圆子,把端嫔的宫女送回去,这个小如知情不报,拖出去打死。”
珍宁看着两个婢女被拖出去,气极反笑,服气地点着头,向卫玠伸出了大拇指,“好啊!真好!你可真厉害!本殿对你心服口服!”君清虽然不太明白里头的曲折,也跟着皇姐狠狠瞪着卫玠。
可是珍宁毕竟非同一般,见已无翻盘可能,立刻先发制人,“那父皇,打算怎么处置华贵人和端宁呢?”
这两个人一个是朕的新宠,还有着身孕,一个是朕的女儿,叫朕实在轻罚重罚都不是,于是只能看向珍宁,“你受了这么大委屈,就由你来决定吧。”
珍宁笑着点头,“好,儿臣虽然落了水,但毕竟安然无恙,华贵人挑拨离间,但也是儿臣不懂事,得罪她在先,端宁固然可恶,却是儿臣的皇妹,儿臣不忍重罚。二人都不必过于苛责,这样吧,华贵人禁足罚俸三个月,以示警戒,端宁也一样。不过端嫔教女无方,难辞其咎,也应同罪。”
朕和端宁想不到她会一改常态,如此大方,都震惊地回不过神来,朕自然乐于允准,满意地点头,“好啊,朕的女儿有如此仁爱宽恕之胸襟,实在难能可贵,朕准了,不过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也该好好补偿,小圆子,赐公主锦衣珠宝十车压惊。”
端宁也惊疑不定地看向珍宁,似乎不敢相信珍宁的宽仁,“臣妹多谢皇姐饶恕,今后定当洗心革面,报答皇姐的恩情。”
珍宁的眼神在她脸上冷冷扫过,又笑着看了一眼卫玠,这才无比大方地拉住她的手,“都是父皇的女儿,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哪会有隔夜仇呢?等禁足期满,皇姐再跟你谈心。”又向朕膝前的君清招了招手,“来,君清,别缠着父皇了,陪皇姐去见见母后,母后一定想你了。”
朕看着他们三个出门,又吩咐小圆子,“这事儿虽不必瞒着皇后,也不要说的太严重,免得她忧心。还有华贵人,虽说禁足,还有着身孕,也不可慢待,派人叫她安心。”
小圆子忙答应下来,看出朕还有话跟卫玠说,很有眼色地带着内侍们退了出去。
卫玠见四下再无旁人,立刻跪倒在地,言辞凄切起来,“皇上,臣有罪,请皇上褫夺臣的官职爵位,把臣逐出宫去吧。”
“此事虽与爱卿有关,但爱卿也丝毫不知情,何罪之有呢?”朕说着就想扶起他,岂料卫玠却固辞不受,“臣虽不知情,却引得两位公主反目,实在于心有愧,无颜再面对皇上了!”
自从他救过朕一命,朕就常想委以重任,怎么会轻易答应,于是又扶了一次,这才扶起了这个已经跟朕一般高的少年,想说个笑话缓解气氛,“爱卿这话,难道在说自己是蓝颜祸水不成?”
卫玠失笑,“不,臣不是。。。”
朕却认真地握住了他的手,“其实爱卿确实到娶妻的年纪了,这么拖下去,不知又要祸害多少少女,这样吧,朕这两日就择名门闺秀,给爱卿赐婚如何?”
卫玠的脸色却瞬间苍白起来,“不!臣,臣已经有意中人了!多谢皇上美意。”
朕奇怪地摇起头来,语气已经掺杂了威胁之意,“爱卿总说自己有意中人,何不报上姓名家门,不论高低贵贱,朕答应赐婚就是了,为何爱卿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难道这女子有何见不得人的地方?爱卿要是再不说,朕就要强行赐婚了!”
卫玠似乎在跟什么东西做着挣扎,被朕握住的手竟一下挣脱开来,扑通跪倒在地,紧紧抱住了朕的腰身,将脸贴在朕的胸腹之间,“皇上,皇上处死臣吧!臣大逆不道,臣的心上人,就是皇上啊!”
朕如遭雷劈,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窗外真的响起一声炸雷和噼噼啪啪的暴雨声,这才震惊地看向了卫玠,“爱卿糊涂了吧,你是男人,朕也是男人,别犯傻了,不要毁了自己的前程。”说着就抓住卫玠箍在朕腰上的双臂,想要脱身。
卫玠非但纹丝不动,竟越搂越紧,直箍得朕喘不上起来,“不!不!臣没有糊涂!皇上不知道,臣每每守在皇上身边,看着朝思暮想的容颜,却不能接近,那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折磨!皇上真是太狠心了,与其让臣这样生不如死,何不给臣个痛快呢?皇上,杀了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