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风流本性早现 乱英丛云凝山空

皇宫。

御花园。

婉嫔缓缓走在回宫的路上，沉吟着问侍婢，“你说，穆庶人究竟想做什么？平白无故的教本宫舞蹈，恐怕用意并不简单。”

羽儿猜测道，“奴婢看穆庶人的意思，或许是想让娘娘去和宸才人，宁贵人两个争宠吧。”

婉嫔冷冷一笑，“呵，那她可要白费心机了。本宫就算争得过，此刻也该明哲保身，不是么？”

羽儿深以为然，“娘娘高见。”

主仆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啊~”她们身后繁盛娇香的花丛中，有个五六岁的少年打着哈欠，春梦才醒，低声嘟囔道，“呵，后宫这些女人一天到晚勾心斗角，真是烦气，也不知父皇怎么受得了。”

他说着，眼睛却落在御湖中的小岛上，那小岛中心处，不知何时生出一株新桃，模样俊丽，枝干仍细，却已绽出娇艳桃花来。

“诶？”少年眨着澄澈双目，从新砌廊桥走上小岛，不由分说，便‘咯啪’折下最艳的一支花朵来细看，“这么小的桃树也会开花？真怪！”

“殿下！六殿下！”貌美宫女着急的叫唤着，“六殿下，您在哪儿啊？”

这宫女十七八岁，模样娇媚，□□细腰，看的六皇子君澈眼前一亮，“妙言，本殿在这儿！”

那叫妙言的宫女赶紧迎上来，将六皇子抱在怀中，声色柔美，“殿下叫奴婢好找，眼见到晚膳时分了，殿下快回去用膳吧。”

君澈靠在丰软□□上，不觉神魂飘荡，将那支桃花簪进侍婢发侧，搂住她的俏脸便又摸又亲，“妙言，这个给你当定礼，等本殿长大了，就把你收做侍妾。”

妙言又羞又怕，顿时满面通红，“殿下快别骗奴婢了，奴婢出身低微，又比殿下大了十一岁，等殿下长大，奴婢就老了，不好看了。”

君澈小小年纪，却早生得一幅逍遥多情相，顺着妙言的玉颈往下摸，“怕什么？本殿绝不骗你，嗯？”

妙言嘤咛一声，不知是同意还是拒绝。

他们身后那株刚受过摧残的桃花悄悄震颤起来，似乎颇为气愤。

赤霞宫。

珍宁躺在雕花玉床上，盯着华美的琉璃顶出神。

凤凰缩着翅膀，也偎在她身边出神。

珍宁慢慢摸着凤凰发烫的羽毛，忽然低声道，“本殿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凤凰拱了拱她的手心，忽然化出人形，压在她身上，俯视这张和赤霞有三分相似的丽容，“是，公主的确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说着撒娇似的轻蹭珍宁侧颈，“我们有个孩子，还未出世。我来找公主，就是因为他要出生了，不能没有娘亲在身边。”

珍宁楞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你可真有意思，说的话本殿一句都听不懂。”

她说着推开凤凰，摸摸自己的小腹，“什么未出世的孩子，本殿跟你可一清二楚，这里面也什么都没有。”

凤凰迟疑一下，右手便翻出个满是狰狞离火纹的硕大凤凰蛋来，“这个，很快就会孵化了。”

珍宁笑的更厉害了，她搂住凤凰的窄腰，前后抖落他的袍袖，“哇！这么大个鸟蛋，你刚刚藏在哪里？好吃么？”

凤凰莫可奈何的反回手，凤凰蛋就完全不见了，他脸色阴冷道，“不好吃。”

珍宁捏捏那张风华绝代的美人脸，“别气了，本殿逗你玩的。”

她说着，吧唧亲了凤凰一口，“本殿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凤凰对她的怒气，总是轻而易举就能消散。尤其是，当她问出和赤霞当年一模一样的问题时。

凤凰几乎要模糊了双眼，他轻声道，“我没有名字，公主给我取一个吧。”

珍宁娇笑起来，“凤一？凤皇？凤帝？凤神？凤仙？啊，都好难听啊。。。”

凤凰难以自制的将她搂紧，压抑着几乎要夺眶的泪水。只要在抱紧她，感觉到她的温度时，凤凰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又从行尸走肉活过来了。

珍宁似乎毫无所觉，仍在苦思冥想，“啊，本殿想到了。曾将弄玉归云去，金翿斜开十二楼。既然你以前就识得本殿，自然是旧人归来，本殿就赐你一名，叫做凤归。”

凤凰微微点头，却仍不肯撒手。

珍宁猛地想起件好事来，在他耳边笑道，“原来本殿求父皇盖引凤台，父皇总不答应，这回把你招来，父皇可再也不能推脱了。本殿选的可是京城风光最好的去处，等搭盖完了，本殿就带你搬到那儿去住，好不好？”

珍宁兴高采烈的说完，瞬间就有些后悔–––若离了宫禁，见祢远会方便许多，可见沈毅就难了。两相权衡之下，犹豫自是不绝。

凤凰从神界时，便深谙她这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习性，也不在乎朝生暮死的凡人，只要她百年之后能和自己回天界就是，所以并不如何伤心，只由她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珍宁此时灵光乍现，果真想出条妙计，立刻搂住凤凰的脖子，征询他的意见，“本殿在宫里和引凤阁两处换着住不就行了？凤儿，你说好不好？”

凤凰听见‘凤儿’两个字，呼吸就是一滞，到底强压心中怒气，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重华宫。

五公主雅宁一身嫩黄绣花裙，蹦蹦跳跳的跑进柔宁殿内，发间竹叶簪上的流苏飞快的上下摇晃，“皇姐，皇姐！快陪我玩儿！”

柔宁手里正抱着一丛兰草，回过头来，看着妹妹天真无愁的神色，不由摇头叹气，“雅宁，你看你，怎么总也长不大？”

“说得好像皇姐长大了一样。”雅宁抱怨着凑上来，绕着柔宁转圈子，“皇姐这件裙子真好看。”

柔宁身上的裙子是织造局新送来的花样，内里一条深青色云纹长裙，连着绣花的淡青色高领，只露出雪白的一片前胸。外面是柔软如云的淡青厚纱衣，袖口领口都坠着轻纱花朵，配上散落在披帛上的碎珠，格外清新动人。

柔宁听了这话，立时笑道，“左右还是新的，既然皇妹喜欢，等从母妃那儿回来，就送给皇妹吧。”

雅宁闻言一愣，“母妃？皇姐要去看母妃么？”

柔宁拍拍怀里的兰草，“快到上巳节了，母妃迷迷糊糊的，或者会忘记。我想去送些香草，去除百花宫的疫疠。”

“就算母妃会忘，宫人也不会忘的啊。”雅宁眨眨眼睛，“不过我也挺无聊的，正好和皇姐一起去看母妃吧。”

柔宁欣慰的笑道，“母妃见到妹妹，一定会展笑颜的。”

二人便携手出门，慢慢沿路往百花宫而去。

长路无聊，自然要说些有意思的事情解闷。

雅宁盯着路边娇嫩春花，忽然笑道，“告诉皇姐一个秘密。那天我在御花园玩，结果遇见了君澈，本想上前问好，谁知他却正在做坏事呢。”

柔宁奇怪道，“什么坏事？”

雅宁年纪虽小，许多事情也都开始懵懵懂懂的有了意识，便窃笑道，“君澈正抱着个美貌宫女，亲啊摸啊的，好不成体统。这事儿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非但君澈要挨打，那个宫女也活不成了。”

柔宁没有她那么八卦，也不懂其中关窍，傻傻问道，“为什么活不成了？”

雅宁立刻把声音压得极低，凑在柔宁耳边道，“听说前朝有个皇子，就是因为跟女人亲热的太早，结果不能生育了。”

柔宁顿时满面涨红，训斥道，“啊！小小年纪，胡说什么呢！快别乱扯了，赶紧走吧！”

雅宁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到底不敢违拗姐姐，只得垂头丧气的跟上去。

百花宫。

名贵而艳丽的繁盛花树下搁着张竹榻，白裳紫裙的柔婕妤正跪坐于上，伸手慢慢接着被吹落的花瓣。一阵风过，拂起柔婕妤半散的长发，和更多更乱的飞花。

雅宁不由得看愣了神，扯扯柔宁的袖子，“皇姐，母妃好美哦。”

菱花接过柔宁递来的兰草，不由得落泪，“五公主，您不知道，婕妤娘娘已经。。。”

柔宁连忙打岔道，“好了，菱花。”

又转头吩咐一边的竹秋，“竹秋，带五公主去用些新鲜点心。”

雅宁扭着身子不肯，“不嘛，皇姐，我要看母妃。”

柔宁摸摸她的肩膀，哄道，“好了，吃完点心再回来也是一样的，快去吧。”

看雅宁随着竹秋走远，菱花才继续哭道，“公主殿下，婕妤的癔症越来越厉害了。您看着这个疯魔样子，还是好的呢。有时半夜爬起来，就哭着在院子里乱转乱翻，也不知道想找什么，也不说半句话，可真要吓死人了。”

柔宁蹙起眉心，“父皇一次也没来看过吗？”

菱花叹息道，“宸才人入宫之前，皇上偶然兴起，也来看过几次。可婕妤娘娘或听见皇上，或出外赴宴时，就正常的很，谁都看不出破绽。”

柔宁舒了口气，思忖道，“既然在父皇面前瞒得住，就好办了。此事切记不可外传，你也知道，发疯的妃嫔是要打入冷宫的。”

菱花连连点头，“奴婢会小心的。”

柔宁又道，“要是被谁发觉，或者实在瞒不住的时候，就说母妃装成这样，是要吸引父皇的注意。后宫争宠，剑走偏锋也是寻常，想来不会有人起疑的。”

说话间，雅宁已经吃完了点心，蹦跳着回到柔宁身边，“皇姐，你们在说什么呀？”

柔宁挤出一个笑脸，“你不是说母妃很美吗？皇姐就跟菱花商量，看要不要找个画师来，给咱们和母妃画张相，将来也好留作纪念。”

“要！要！”雅宁听不懂姐姐的言外之意，当即兴奋不已，“我最喜欢画像了！”

菱花十分机灵，赶紧俯身道，“那请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去找画师。”

纷飞的落花中，坐着半梦半醒的柔婕妤。

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每一句对话，却不愿分神去细想。

其实柔婕妤很清楚，她的病，不过是心病而已，只要狠狠心，就会烟消云散。

可她偏就狠不下心来–––都怪这癔症所朦胧浮现的幻觉，实在令人沉溺。

漫天花雨中，严祯俊朗的面容渐渐凝结，变成实实在在，纤毫毕现的大活人。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以温柔而不容抗拒的力度，带着她一寸寸抚摸自己的眉眼，面颊，薄唇，然后放在了心口，轻声唤道，“英云。”

那触碰是带着温度的，甚至能感觉到有力的心跳。

尽管她只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却好像与他共度千秋万古，沧海桑田。

柔宁和雅宁轮流坐于毫无知觉，仍在神游天外的柔婕妤身边，任画师描摹。

画师笔走如飞，很快作出两张活灵活现的画像，晾干后小心的奉给二位公主。

柔宁接过自己的画，发现画师很有眼色的将柔婕妤迷茫的神情改成微笑，便赞赏道，“画的不错，赏。”

侍婢掏出银两打发了画师，雅宁就想上前跟柔婕妤说话，“母妃，母妃，你在看什么呀？怎么不理女儿？”

柔宁忙拦住她，“好了，母妃一定很累了。走，回重华宫跟皇弟皇妹玩吧。”

雅宁不满的轻哼着，到底随柔宁离去。

同心宫。

偏殿铺着云纹锦布的桌案上，满摆山珍海味，驼峰燕窝，鱼翅银耳，姜附羊肉，蜂蜜淮山，首乌鸡汤。。。种种精致菜色琳琅满目，勾人食欲。

朕在床上瘫到将近午时才勉强起身，此刻自然饥肠辘辘，先喝过一碗鸡汤，配着菜吃下半碗珍珠米，才发觉卫玠只是在给朕夹菜，自己根本一口未动。

朕不由奇怪道，“爱卿这是怎么了？没有胃口？生病了？”

卫玠放下象牙筷，轻轻摇头，“臣只是吃不下。”

朕心里早有预算，此刻见到他的模样，顿时猜出七八分来，“是什么事能令爱卿食难下咽？说出来，朕一定照办。”

卫玠闻言，立刻凑到朕肩上，“臣的位分太低了。”

朕本猜测他要为卫氏官吏求权求兵，却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要求，不禁笑道，“此等小事，也值得爱卿不吃饭？说吧，想要什么位分？”

卫玠斟酌道，“臣说想当皇后吧，皇上一定不许，反倒要生臣的气。想做个昭仪啊婕妤啊，又怕礼官说臣无子不能晋升。。。想来想去，封个贵人就好。”

朕给他夹了块晶莹驼峰，“只升一级？”

卫玠点点头，把驼峰咬在口中轻嚼，“是啊，臣没什么大的野心，只升一级就好。”

说完却把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在朕身上，“可臣不能总没有子女吧。如今前朝都在怀疑臣并非女子，若是再久不生养，臣真怕会出大事。”

朕这才听明白的他的意思，立时打趣道，“怎么？听爱卿这话的意思，竟然真是个女儿身？否则朕到哪里给你生养子女？”

卫玠轻笑起来，“臣听说，仙道鹤阳子那里，能求来结子丹。。。”

卫玠若真有亲生儿子，只怕卫氏会立刻动杀父立子之心，朕听到此处，心中便猛地一沉，脸上却仍勉强维持着温和神色，“是吗？难道爱卿已然有孕？”

“自然没有，臣这不是想先求皇上答应么？”卫玠凑上来，轻轻摸了两下朕的侧脸，“瞧瞧，皇上脸都吓白了。”

“不行。”朕避开他的手，断然拒绝后继续用膳，“别再提这件事了，到时候朕给你过继一个。”

“是，多谢皇上。”卫玠嘴上答应着，眼神却渐渐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