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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漫间临风对酒 香烛前凡心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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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

御花园。

靠近北面的一侧花木扶疏,较他处尤为美丽,如今时节又好,枝头全是蹦蹦跳跳的鸟雀,在花间时隐时现的追逐,野趣横生。

视野最广阔的临风阁门户大开,里面一个身着清兰袍的少年正执笔作画,涂涂抹抹的,颇有几分风流烂漫的意味。

清晨的露水蒸发殆尽,阳光越来越柔暖时,小路的拐角上忽然掩映出一点华丽的裙摆。

裙摆的主人打了个哈欠,抱怨道,“这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浑身都难受。小沛子,你一会儿背本殿回去吧。”

小沛子偷偷瞄了一眼在珍宁怀里伸懒腰的乌云踏雪,吞吞吐吐道,“这。。。公主已经长大了,奴才怕是不好再近身。奴才这就去传辇轿。”

珍宁无所谓的摆摆手,“怕什么,反正你是内侍嘛。本殿不喜欢坐辇轿,就喜欢人背着。”

小沛子还想说什么,抬眼却看见阁中少年,不由连忙压低了声音,“公主您快看,那不是三皇子吗?”

珍宁转过头去,带得发间嵌金花钗泠泠而动,“君昭?他,怎么好像在作画?”

“哎呀,真是三殿下。”旁边的夏嬷嬷也跟着望过去,又忽而摇头叹气,“不过奴婢不明白,公主为何偏偏中意三殿下?如今皇上病着,他不去探望就算了,竟还大摇大摆的在这儿附庸风雅,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本殿就喜欢他不聪明。”珍宁摸着乌云踏雪的头顶,双目微眯,“你们看他,是不是越长越像父皇了?”

夏嬷嬷迷茫道,“众皇子中最像皇上的,的确是三皇子。不过三皇子资质平庸,含混度日,皇上也并未因长相表现出格外的喜爱。。。”

珍宁轻缓一笑,眼神颇为诡异,“以后会的。那张脸,以后会是最有用的资本。”

饶是夏嬷嬷在宫里沉浮多年,看见珍宁的模样,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珍宁没理会他们,只顾着在心里盘算自己的杀招。她总是反复想起那天在长乐宫偷听到的谈话 –––母后对朝云说,大皇子出生的时日不好,说不清究竟是先帝还是当今皇帝的血脉。

君明来历堪疑,君曜太聪明,他们又早早抱了团,注定不会为自己所用;而君昭血脉确凿,又蠢蠢笨笨,难道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这里想得出神时,一道刺耳的熟悉声音忽然遥遥响起,“三皇子好兴致啊!”

君昭连忙抬头,入目就是一袭耀眼的红衣,明显就是父皇身边最跋扈的那个宠妃。君昭平日便表现得畏缩,此刻更是好像见了鬼,吓得赶紧丢开画笔拱手。因为速度太快,袖子还累赘的蹭过砚台边,沾了一长道墨痕,“儿臣见过宸嫔娘娘,宸嫔娘娘安好。”

卫玠倒也客气,满脸是故作温柔的微笑,“三殿下不必多礼,真论起礼来,本宫向殿下问安才是。”

君昭仿佛从来没跟这么厉害的人对过手,反应不及般后退了几个半步,只傻傻的重复,“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卫玠越看他这模样越满意,就上前套近乎道,“三皇子的画栩栩如生,可见平日用功。”

君昭涨红了脸,微有结巴,“不。。。不。。。儿臣不敢当。。。儿臣读书不好,武功不精,就,就会画一些画,父皇也不喜欢。。。”

卫玠更满意了,“殿下何必自谦?人各有志,本宫就觉得殿下很好。今后有机会,一定会替殿下向皇上美言的。”

君昭受宠若惊的抬起头,眼眶微红,“宸嫔娘娘,您待儿臣真好,从小到大,没人对儿臣这么好过。”

这下卫玠倒有些吃惊,“怎么?殿下是昭孝静皇贵妃的长子,皇贵妃生前,该待您很好才对啊。”

君昭更加委屈,“母妃,母妃她,她根本没管过我。。。母妃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自从豫贵妃生出瑞宁,母妃就连正眼也没再看过我了。”

卫玠听到此处,倒真有几分可怜他,便伸手拍了拍君昭的肩膀,“唉,不想殿下竟有如此遭遇,让本宫听得心痛。”

说罢顿了顿,言归正传的试探道,“如今皇贵妃已经不在,殿下身边只有些奴才,想必伺候的更不周到。。。皇上前些日子似乎有意过继,若是殿下愿意。。。”

君昭咬咬下唇,没说话。

卫玠继续道,“殿下不必担心,您仔细想,宫里别的嫔妃都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没有的今后也会有。唯独本宫是男人,如何都生不出来,才能将殿下视若己出啊。”

君昭这才有些动心的意思,只是仍嗫嚅推辞,“儿臣,儿臣多谢宸嫔娘娘垂爱。。。只是,只是儿臣不敢擅自决定,儿臣。。。儿臣都听父皇的。。。”

卫玠笑了,“你父皇还不是听我的?”

又道,“好了,快到皇上用药的时间了,本宫得去侍奉,就不多打搅殿下了。”

君昭赶紧在他身后拱手,“宸嫔娘娘慢走。”

远处的转角花丛后,夏嬷嬷忍不住啐道,“看他那副猖狂的样儿!呸!”

小沛子也急道,“公主要不要阻止宸嫔?可不能让他抢走三皇子呀!”

“阻止?”珍宁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抱着猫儿转过身来,全不在意,“何必阻止?君昭是本殿的皇弟,跟姓卫的并无半分血缘。你说,他最后会听谁的?”

“公主的意思是?”

“到最后,说不定是他白替本殿养个弟弟呢?”

珍宁丢开乌云踏雪,拿手遮住了眼睛,“太阳这么毒,该把本殿晒黑了,赶紧找个地方乘凉才是真的。”

花丛间窸窣微动,华丽的裙摆也很快消失不见。

此时日近正午,伺候在阁内的几个内侍就上前提醒,“殿下,该用午膳了。”

君昭对着那副画仔细端详片刻,慢慢伸了个懒腰,“正好,我画完了,也饿了。今天这副画的不错,小乐子,好好裱起来,别弄坏了。”

“哎!奴才这就去。”

等他小心的接过画来,君昭已经迫不及待的跟着几个内侍去用午膳了。小乐子边走边看,嘴里嘟囔抱怨,“这不跟平时的花鸟一样吗?干嘛特意。。。”

他的话到半路戛然而止,因为在画的右下角,繁华掩映的转角处,有一点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觉的绣花裙裾。

赤霞宫。

午膳时分,雕花玉桌上摆满了望不尽的美味佳肴,色相诱人。

珍宁百无聊赖的转动象牙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盘中美食,一副索然无味的模样。

小沛子见状,赶紧劝道,“公主殿下,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您想吃什么,奴才这就叫膳房重做。”

珍宁啪地一声丢开筷子,“本殿没胃口,都撤了!”

“这。。。不吃饭怎么行呢?公主好歹尝两口,要不,奴才叫戏班过来给您唱一段?还是您想看歌舞?”

珍宁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让你撤你就撤!少废话!”

小沛子急得无法可想,却又不敢继续劝,正一筹莫展,进退两难间,背后忽然响起熟悉的男声,“公主。”

“哟,凤公子。”小沛子见到凤凰,如蒙大赦,“您可快劝劝公主吧,这都好几天了。”

凤凰一如往常的温柔,坐到珍宁身边,好言好语的问道,“公主为何不思饮食?是哪里不舒服?”

珍宁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腰间,“你捏捏,长了好多肉,不能再吃了。”

凤凰笑了,“胖点才可爱,以前太瘦了。”说着端起碗来喂她。

珍宁虽然不愿意,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尝了两口。眼睛落在凤凰身上,又无聊的移开了。

她也不是不饿,只是这饿并非想吃东西。要说凤凰真称得上绝代美人,沈毅也是出了名的俊朗少年,她起初都爱若掌上明珠。可看得久了,渐渐又觉得腻味。现在美食在嘴里好似嚼蜡,心里影影绕绕的,竟莫名想起个光头的小和尚来。

于是才吃了几口菜,就把凤凰推开,叫小沛子道,“豫贵妃今日几时出宫?”

“公主说什么?”

“哎呀!豫贵妃不是要到白马寺祈福吗?我左右无聊,不如跟着她一起去玩儿。”珍宁眼睛转啊转的,又吩咐道,“把昨天送来的贡果带着。”

小沛子赶紧应声而去,“是。”

凤凰蹙起眉心,似乎察觉到了端倪,“寺里都是些和尚,烟火气又重,有什么好玩的?公主不是最爱去引凤阁么?”

珍宁冷哼了一声,“早就去腻了,这会儿天又阴了,更没意思。”

说着站起身来,拂了拂娇艳的裙裾,正待出门,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回头摸一把凤凰的脸,“在家好好待着,我晚上就回来了。别乱想,我是有正事要去打听。”

凤凰白皙的面颊泛起一层薄红,偏过头去不言语了。

城外。

白马寺。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珍宁正跟随身的侍婢们闲聊,“你们知不知道,豫贵妃到底来寺里做什么?”

“回公主,无非是照看给皇贵妃停灵发丧的事罢了。”

珍宁瞪了回话的宫女一眼,“这还用你说,蠢东西!你难道没看见豫贵妃的宫女抱着一个长包袱吗?我是问,来寺里为什么带个奇怪的包袱。”

另一个宫女赶紧压低声音,“奴婢听说,那里头是皇贵妃的琴。皇贵妃生前就简朴,嘱咐过莹儿,身后不要陪葬贵重珠玉,只要一卷长相思的古琴谱。豫贵妃留下了皇贵妃的琴,如今常来弹给她听呢。其实这不合规矩,但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有人悄悄接嘴道,“说起莹儿,她可真是幸运,如今又跟着伺候三皇子了。小殿下们年纪小,对母妃的贴身侍婢肯定会厚待。”

珍宁眯了眯眼睛,没再说话。

外头马车缓缓而停,小沛子搬来锦阶,侍婢们忙扶着珍宁下来。

珍宁客客气气的走到豫贵妃身边,“多谢豫娘娘带本殿出宫,本殿在附近逛逛,傍晚再同您一道回宫。”

“公主请自便。”豫贵妃仍旧是苍白难掩的游魂模样,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只虚浮这一句,便自顾先进寺内。

珍宁把眼珠一转,看四下除了远处洒扫的和尚,就全剩自己的心腹,顿时心思活络起来,断断续续的吩咐道,“夏嬷嬷,你带着两个人,先去佛前上香礼拜,替父皇祈祷。你们几个,把香油灯烛送给监寺。还有你们,去问问寺里有没有素斋,本殿有些饿了。”

等人慢慢支的差不多了,才回过头微笑,“小沛子,别傻站着呀!快拿上贡果,跟我来。”

小沛子情知珍宁要做坏事,但现在珍宁长大了,多少有些轻重分寸,他也学聪明了,不再跟着夏嬷嬷唠唠叨叨的劝,所以尽由着珍宁的性子,以讨她的欢心。何况珍宁只留下他,明显是另眼相看的意思。

于是二话不说,拎起精致的锦盒,依旧弯身跟在珍宁后面伺候。

白马寺是皇家寺院,里头的僧人无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凤仪公主,所以见到她都退避合掌,并不敢阻拦询问。

倒是珍宁拦住个大和尚,略显急切的问道,“这位师傅,请问知不知道祢远在何处?就是净慧主持的弟子。”

大和尚合掌道,“想是在法雨阁诵经。公主沿着这条路走,转个弯就到了。”

“多谢师父指点。”小沛子替珍宁谢过那和尚,边走边试探着问,“公主殿下,您来寺里不是为皇上祈福么?怎么要找什么祢远?这回圣体有恙,大皇子可是紧张得不得了,天天求着去侍疾,您千万不能被他把孝心比下去呀。”

珍宁冷冷一笑,“父皇不是也没见他?我只要到了寺里就行,谁还敢去给父皇递小话?再说,我也不光是为了祢远。”

到得阁前,珍宁自己接过贡果,吩咐道,“小沛子,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下来。”

“欸。”

因为还在昭孝静皇贵妃的丧期内,法雨阁上燃着七层的香烛,四周挂着白幡。偏阁外还种着十几树的不知名香花,微风过处,雪蕊纷飞,连珍宁这样的铁石心肠,都难免感到几分凄楚。

可等她悄悄的走到阁顶,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想是天气暖和,经文又枯燥,祢远竟然抱着木鱼睡着了。阳光扫过长长的睫毛,落在白嫩的侧脸上,头还一垂一垂的,又可爱又呆。

珍宁停住身形想了想,便从盒中摸出一枚贡果,蹑手蹑脚的绕到他后面,将果子小心翼翼的搁在那光脑袋顶上。

谁知那果子不够圆润,歪了一下竟也不掉,直跟着前后滚了两次,才扑通砸在地上。

“唔。。。”

祢远惊醒过来,看见珍宁在旁笑得花枝乱颤,赶紧要行礼,又带倒了怀里的木鱼,骨碌碌的跟果子滚到了一处。

“小僧见过公主。”祢远行过礼,手忙脚乱的去扶木鱼,瞧珍宁笑得更厉害,便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小僧不慎入梦,让公主见笑了。”

他已经是十四五年纪,声音变得低沉了,听得珍宁心里一跳,抚抚笑疼的胸口,摆手道,“无妨,你坐吧,不用紧张。”

说着也坐到他身边,把锦盒放在祢远面前,“父皇赏的西域贡果,你尝尝。今年年成不好,一共才送来三盒,父皇全给了母后,母后又拿了两盒给我。我想着你肯定爱吃,所以分你一盒。”

祢远赶紧合掌,“阿弥陀佛,多谢公主惠赐,小僧。。。”

珍宁正仔仔细细的打量他的五官和皮肤,听他开始念经,不耐烦的打断道,“好了好了,别磨磨唧唧的,快尝尝呀!”

祢远依言拿出一个,在衣袖上擦擦,细嚼慢咽,“唔。。。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忽然又奇怪的望向珍宁,“公主怎么知道小僧喜欢呢?”

珍宁拨弄着鬓边的流苏花钗,抿唇浅笑,“那年给你的糖官儿也是酸甜的,你不是很爱吃吗?”

笑罢话锋一转,眼圈一红,竟瞬间变得幽怨,“你可真没良心,我记得那么清楚,你倒全给忘了。”

祢远果然惭愧的低下头,“小僧。。。”

珍宁趁机伸出手,一把摸上他的脸,缓缓地摩挲,“好了,我又没说怪你。就算你忘了,我也心甘情愿的记着。”

祢远涨红了整张脸,拼命向后闪躲,“公主。。。男女授受不亲。。。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别念你的经了,不摸就不摸。”珍宁说完方才那一段,自认为天衣无缝,感觉极其良好,况且已经确定了某些猜想,便不再欺负他。满意的收回手,只轻轻扯着僧袍的袖子,另一只手指向阁外的花树,“我问你,这是什么树?它的花可真好看,比菩提树好看多了。”

祢远松了口气,“此树名为玉蕊。”

珍宁倒有些意外,“寺庙里的树,怎么起这样香艳的名字?”

“玉蕊向来尘不杂,有佛心便可见其佛性。”

珍宁促狭的挑起眉尖,“那你的意思,就是本殿有颗香艳的心,才觉得它香艳喽?”

祢远吓了一跳,“啊。。。小僧不敢,小僧并非此意。”

珍宁重新凑近他,低低耳语道,“有什么不敢?我见了你,怎能不起香艳的心呢?”

从小养在清净地界的祢远哪里听过这样的混账话,顿时张口结舌,半个字都说不出,直唬的满头冷汗。

“随口说的玩笑,瞧把你吓的。”珍宁见撩拨的差不多了,就懒得再跟他废话,直奔正题道,“其实。。。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公主。。。公主请讲。”

“上回你跟我说,当初你被放在寺门前时,包裹里有一块贵重玉佩,对吗?”

祢远猜不透她的心思,傻傻的点头,“是。公主为何问起?”

“哦,只是好奇。现在那玉佩在哪儿?能不能叫我瞧瞧?”

“师父怕我贪玩弄碎了它,所以收在师父房中。”祢远迟疑着,又重新问道,“公主看它做什么?”

珍宁脑子一转,温温柔柔的握住了他的手,“傻瓜,难道你真想当一辈子和尚?我看看那玉佩,记住了纹样,回去打听打听你的出身。若果真是官家公子,你我就能名正言顺了。”

祢远更害怕了,“不。。。不。。。小僧不敢想。。。”

珍宁耐心快被耗尽,用最后的温柔劝道,“就算你不要我,我为你寻找父母家人,总不算过分吧?”

祢远这才松口,起身施礼道,“多谢公主为小僧费心,公主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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