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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香浓孝心隐 鲜花满墙祸心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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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

小斌子端着那盏茶才出了门,就撞上了刚请来鹤阳子,正在抬手擦汗的小圆子。

虽然是隔着层若隐若现的冰瓷,可小圆子向来眼尖,还是一下就瞅见茶的颜色,立刻低声喝住了小斌子,“端的什么!怎么着急忙慌的。”

小斌子偏头瞅瞅殿内,将小圆子往稍远的柱子边拉了拉,忍不住悄悄诉苦,“诶呦师父呀,徒弟可又有难了,您快救救我吧。”

说着打开盖子,晃晃里头翠生生的茶水,“您瞧,这大皇子前些天送的茶叶,交待奴才有空给皇上尝尝,可奴才今天一摆上,皇上就发了怒了,说什么大皇子的孝心就是让内侍偷偷换茶,还差点砸到奴才身上,幸亏您回来的及时,否则我这条小命算是完了。可皇上一会儿想起来,恐怕还得要我的命。”

小圆子一听,顿时也怒不可遏,只觉得眼冒金星,虽说人多眼杂,不好下手,还是狠狠给了小斌子一个脑瓜蹦,“你个天下第一大蠢材!没脑子的王八蛋!好事儿都能办坏喽!谁随便给的东西你都敢摆到御案上,这茶万一有毒呢?啊?你要给皇上喝,你不能先问问皇上?说句人话?啊?”

“徒弟想着,想着是大皇子,皇上的亲骨肉,送来的东西哪会有问题。。。”小斌子委屈巴拉的垂着眼,又极低声的加了一句,“私心里,大皇子眼看要封太子,徒弟是想巴结巴结他,替他办点小事儿。。。又瞧着皇上早起确实神色不佳,琢磨着知道了大皇子的孝心会高兴点。。。”

“你放屁!”小圆子又狠狠给他一下,胸口都憋的生疼,“太子?你瞧瞧皇上的意思,是那么回事儿吗?谁告诉你亲儿子就不会害老子,前朝杀父屠兄的事儿还新鲜?到时候你就是同党,千古第一大罪人!你也知道人家是皇上的亲儿子,想巴结皇上怎么不自己去,会用你这个没根儿的?他那是想孝顺,又怕皇上喝了不爽不领情,拿你当踩板呢!这会儿皇上发了怒,还不是你在这儿顶着?巴结大皇子?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小斌子越听越明白,更不敢说话,头上都冒出层细汗。

小圆子骂的累了,喘口气又数落道,“你只知道皇上神色不佳,就不知道昨天着了谁的道儿?咱们睡那么熟,除了蒙汗药还剩什么?咱们都被那姓卫的放倒了,皇上能得好吗?这时候你不缩进龟壳子里,还赶着讨巧?我看你是赶着投胎!”

小斌子吓得噗通跪下了,“徒弟年轻脑子笨,现在是真知道闯祸了,求师父看我多年尽力伺候您的份上,救我一命吧。。。”

小圆子看他都要哭了,方才的怒火又几乎都骂了出来,一时也觉心软,忍不住叹了口气,“别的也就罢了,偏犯在吃喝这最忌讳的事儿上,你要想保命,绝不能留在御前了。”

“徒弟知道,知道,只要师父能救命,去哪儿徒弟都不敢有怨言。”

小圆子听了,又是摇头叹气,“你说的也对,确实年轻脑子笨,怨师父心急,太早把你提到御前。这样吧,你先到皇陵去守墓,这是个苦差事,能练练你的忍性。等过段时间,师父想办法让你回宫,再从最低等的太监慢慢做起,说不定能让你这脑子转的快点。”

小斌子听到不仅能保命,师父还有意让他重新做起,甚至再回到御前,感动的泪凝于睫,“师父用心良苦,都怪徒弟无能,这回重头来过,徒弟绝不让师傅失望。”

说着将茶盏捧到小圆子面前,等小圆子接过,便砰砰砰,结结实实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徒弟向您告辞,您,您多保重。”

小圆子心里也有些难受,只是强忍着,状似轻松的摆摆手。

待小斌子走远了,才悄悄抬起衣袖轻擦眼角。

可惜他没能看到,背后不远的宫殿拐角处,隐藏着一点绯色的绣花裙裾。

养心殿的前后左三面皆有侍卫太监无数,唯有右面尽是假山绿竹,少有空隙,因此无人伫立。

珍宁年纪小,身形也小,正缩在两根绿竹的缝隙里,在窗外偷听里头的动静。

她本是好奇父皇忽然不上早朝,想来养心殿撒娇要东西的,谁知却远远窥见鹤阳子入宫,便留心藏于此处偷听。谁知不仅发现了皇帝有孕,还隐约知道了小斌子的事,简直大有收获,喜出望外,直听到皇帝要宣太医,才恋恋不舍的站直了身体。

跟在珍宁身边的小沛子顿时叫苦不迭,这地方本就逼仄,他好歹是个成年男子的体型,这么长时间无法伸展,更不敢贴公主太近,还不能叫人发现,被折磨的欲哭无泪,珍宁一站直,他不得不再向后弯身子,简直苦不堪言。

幸好珍宁很快就拍拍他,趁无人注意,带头走出来,顺着宫道往人少的方向漫步。

小沛子顾不上自己酸麻的手脚四肢,慌忙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珍宁似乎心情极好,竟一路观花赏鱼,信步闲庭,直晃悠到接近紫汐阁的地界,才倚着一块太湖石坐下。

这地界偏僻安静,少闻人声,风景又秀美,是个极佳的说话所在。

“公主这是走累了吧?”

小沛子奉承着,赶紧在领口擦擦手,上前为珍宁捏肩捶腿,好不殷勤。

天气虽未曾转热,珍宁却轻轻摇着手里的玉骨折扇,轻笑出声,异常的风流快乐。

小沛子正跪在地上给她揉腿,不仅也跟着笑,“公主今日格外开怀,虽不知为什么,奴才也叫他们多备些午膳,再添壶果酒。”

珍宁像摸乌云踏雪似的,摸摸小沛子的脑袋,“为什么?你不是也听见了吗?”

“啊?”小沛子吓得手上动作都停了,张口结舌的,“奴才的好公主哇,那,那些吓死人的事也能好?”

珍宁无奈的笑着摇头,“你呀,跟小斌子傻的像亲兄弟一样。父皇身体有异,小斌子发去皇陵,无论哪一件,都是极有利于我们的大事,若非怕惹人注目,本殿简直想大摆筵席,大放烟花了。”

小沛子更是傻眼,“奴才愚钝,实在不明白。”

“你想呀,父皇身体不适,没有意外的话,还会不适上好几个月,甚至一年都说不准,这期间,国事谁来处理?”

“肯定是大皇子。”小沛子说完,又嘶了一声,“可,可一旦大皇子监国,当上太子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他又向来看不惯公主,公主岂不落了下风?”

“十拿九稳?呵,依本殿看,是错漏百出,贻笑大方才对。”珍宁慢慢合起折扇,像是要帮小沛子开窍似的,轻轻点在他脑门上,“整整几个月的时间啊,让他犯点大错还不容易?就算他厉害,没有错处,我们也能把对的变成错的。”

小斌子听的都呆住了,“变成错的?”

“比如那盏茶,父皇喜欢他,孝心才是孝心。父皇怀疑他,那孝心就是别有用心,更何况,他未必不是别有用心。”

“公主英明,奴才懂了,之前安插的内线,走得近的大臣,外头的民间势力,肯定都用得上,奴才一定帮公主尽心联络。”小沛子听了这席话,对珍宁早已崇拜的五体投地,自己也果然有些开窍,“那小斌子的事,公主也定有安排,您只说怎么做,奴才必定办妥。”

珍宁满意点头,缓缓道,“小圆子聪明绝顶,八面玲珑,却是个油滑老练,抓不住的泥鳅,你再怎么收买,他还是忠于父皇,最多给你透点无伤大雅的消息罢了。可小斌子不一样,他虽也忠诚,可脑子转的没那么快,总有错漏而不自知的地方,若是能在合适的情况下,让他有机会巴结上未来的太子,那会对我们大有裨益。”

“未来的太子?公主是说,您选中的三皇子?”小沛子若有所思,忽然眼神一亮,“那小斌子被发去的皇陵,可是最容易遇见三皇子的地方,就属三皇子最常去看皇贵妃啊。奴才懂了,奴才一定办的滴水不漏。”

珍宁微笑不语,只望着满墙紫藤花,又轻轻摇起折扇。

养心殿内。

院判姜百草传说是神农的后代,医术极佳,从先皇时便入宫奉诏,至今已有几十年了。他养生有道,虽说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精神倒还矍铄,走进养心殿,恭敬的行了个礼。

“微臣参见圣上。”

朕瞧见他的模样,心里渐渐有了计划,脸色也变得平静,“姜太医年纪大了,不必多礼,小圆子,赐座。”

待院判坐定,便气定神闲的伸出一只手,搁在御案上,“朕有些不舒坦,有劳姜太医瞧瞧。”

平日里给皇帝诊脉,皇帝多是漫不经心,也不怎么同他讲话的,今日不但赐座,还用上了‘有劳’这样的字眼,让院判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吓得他不敢抬头,赶紧先颤着手给皇帝把脉。

可把着把着,他的眉毛胡子都皱成一团,像是不敢相信般又反复把脉,直到按得皇帝皮肤微红,才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抬起手,“这。。。这。。。”

朕呵的一笑,冷冷道,“怎么?姜太医如此反应,难道朕有什么隐疾不成?”

院判常年游走深宫,给多少嫔妃帝裔,皇亲国戚看过病,早修炼的犹如水晶通透圆滑,岂会听不出里面隐含的威胁,可又不知道皇帝出现如此脉象的原因,更不知道皇帝打算怎么办,只能支支吾吾的应付。

“皇上的脉象甚为。。。甚为古怪。。。臣。。。臣医术浅薄,不敢定论。。。”

朕看他还算上道,便继续吊着他,“你若是医术浅薄,宫里还有能用的太医?”

院判抬手擦擦额上的冷汗,半句话都说不完整,“臣。。。这。。。”

“这个病,朕心里有数。”朕打断他,又给他指了条明路,“是风疾。朕是昨夜在宸嫔宫内饮酒过度,忽然病倒的,最少也要将养十个八个月才能痊愈,对吗?”

“啊?!”院判先是一惊,继而立刻明白皇帝是要保这个胎,“对,是风疾,臣。。。臣知道了,臣这就去开方子,保证皇上十个月内痊愈,万无一失。”

“嗯。你是太医院的翘楚,朕对你最放心,方子直接交给小圆子吧。”

朕满意的点头夸赞,又给他下了剂猛药,“另外,宸嫔近日害喜严重,恐怕是有了身孕,待会儿有劳姜太医也去瞧瞧。”

“宸嫔?”院判一听,眼珠子瞪的老大,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当初宸嫔入宫,虽对外头昭告的是女子,可他多少也给宸嫔把过几次脉,绝对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这皇帝有孕就算了,宸嫔怎么也会有,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等他稳住凳子,仔细一想,到时候孩子生下来,难道还能说是皇帝生的?确实得现在就开始安排个母亲。

他这么一想通,立刻就回过神来,赶紧起身行礼,“是,是,臣明白了,臣一定替娘娘好好保胎。”

院判说完,又想到了自己,按他在宫里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无论这差事最后做得让皇帝满不满意,自己都免不了成为眼中钉肉中刺。搞不好孩子一落地,这颗人头也得落地,不能不也学着皇帝,先为将来打算。

于是赶紧又拜倒在地,极为诚挚的磕了个头,“圣上的病情和娘娘的胎气,臣一定尽心尽力,亲力亲为,决不许旁人插手,定为圣上去除烦忧。只是臣年迈体虚,早已不堪重用,到十个月后圣上痊愈时,恐怕臣就该告老还乡了。”

朕见他非但聪明,而且识趣,便轻轻一敲御案,“好吧。爱卿劳苦多年,确实该游山玩水,颐养天年了。”

院判如蒙大赦,情不自禁又叩了个头,“谢皇上圣恩,谢皇上圣恩!”

说着站起身,忙不迭道,“臣这就去拟方子,臣告退。”

朕挥挥手,待四下无人,才忍不住长叹出声。

虽说这事勉强算是混了过去,可一想到这几个月要荒疏的政务,内外的忧患,还有宸嫔这个疯子,以及怎么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还有生产时的惨状,就不由得心力交瘁。

拿起御案上的奏折想好歹看两眼,眼前却不时昏花,脑子也有如一团浆糊,气得朕一把将如山的奏折尽数挥落。噼里啪啦,落得满地都是。

“诶呦!”小圆子端着托盘,里头是一盏热茶和一张方子,刚迈进门,就看见满地的奏章。皇帝正仰头瘫坐在龙椅里,双手捂脸,显然情绪坏到极点。

小圆子赶紧轻手轻脚的上前,先将茶盏奉前,“皇上怎么了?气急伤身,先喝口热茶缓缓吧。”

朕抹了把脸,接过茶勉强抿了两口,“无妨。”

“怎么能无妨呢?”小圆子也急的眉头紧蹙,但还是轻轻的给朕按揉太阳穴,“姜院判刚才都跟奴才交代了,说皇上有风疾之兆,得静养个一年半载。都怪奴才平日伺候的不周到,皇上身体出了岔子,奴才竟半点没察觉。”

自责完,又赶紧问道,“姜院判的方子皇上可要过目?不然再找几个太医看看,共同为皇上医治?”

朕摆摆手,“不必了,看着就心烦。”

“那皇上可要躺一会儿?风疾最怕劳累伤神,皇上昨天就没睡好,今日又累了半晌。”

朕虽也觉疲惫,但还是勉强摇头,“不,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国,不可一日无君,朕虽病了,也得先将国事安排妥帖。叫人把大皇子唤来,朕有话对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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