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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佳期何日定 梦中凭添离恨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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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金龙殿。

暮色渐浓,外面开始电闪雷鸣,预告入夏的第一场大雨。

嘈嘈雷鼓响彻天际,射出青蓝的电光,轰然照亮大地,甚至压过了宫灯烛火的暖意。被笼罩的宫人脸色都跟着倏变,时阴时晴。

金龙殿内不通消息,秀姑蹙眉坐在偏殿的床榻上,面带愁容。自从行刺华昭仪过后,几天还没听到动静,让她坐卧难安。

正想起身询问门外的守卫,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秀姑抬头望去,成排的婢女鱼贯而入,手捧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加上烛光闪电的双重辉映,闪的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小圆子打了个躬,笑意盈盈,“恭喜毕姑娘,贺喜毕姑娘!”

瞧这架势,准有好消息,秀姑心结顿松,表情不再苦大仇深,“圆公公,这是?”

小圆子抬眼递向最后进门的皇帝,“皇上已判那柳斗凌迟处死,为你父亲报仇,并追封你父亲为定胜侯,恢复祖上的荣光。您瞧,全是皇上赏赐的封礼。天恩浩荡啊!”

“啊。。。”

秀姑本以为华昭仪得宠,姚氏柳氏又势盛,皇帝必定偏心。没想到竟如此痛快结果掉仇人,当即跪倒在皇帝面前,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叩谢圣恩!定当结草衔环,誓死报答皇上!”

“好,好,地上凉,快起来。”

朕亲自扶她,关切道,“瞧你,谢恩就谢恩,何必这么磕头呢?伤还没好,又碰红了。”

秀姑受宠若惊,虽然没再跪下,却郑重的望着朕盈盈而拜,眼睛里全是星星,“奴婢实在是感喟天恩,圣上对奴婢恩同再造,奴婢一定为您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说到长生牌位,秀姑顿时想起自己废墟般的家,正好趁早回去修整修整。虽说女子不能继承爵位,总要把先祖牌位安顿好,再单独立个皇帝的,也算重振门楣。

她越想越激动,便再拜皇帝,“启禀皇上,奴婢还有个不情之请。”

朕正盯着她粉白柔嫩的脖颈出神,随口道,“讲。”

秀姑根本没发觉皇帝和小圆子态度的异样,认认真真,用崇拜的口吻请求,“如今大仇得报,再无牵挂。何况奴婢曾经刺杀嫔妃,不宜留在宫内,请皇上准许奴婢离宫还家。”

朕先是默然不语,思索片刻,摆手示意小圆子带婢女们出去。

秀姑有些奇怪,“皇上?”

朕怕吓到她,便折中的循循善诱,“既然已经在宫里,怎好再出去?再说,你如今孤苦伶仃,何以为生?”

“谢皇上怜恤,”秀姑十分感动,摸摸自己腰间装碎银的锦囊,“奴婢,奴婢存有一些月俸,加上皇上的赏赐,可以自己出宫做些小生意,总不至饿死。”

朕见她实在单纯可爱,被逗笑了,抓住她的小手,一把拉到身边,“到底不如宫里锦衣玉食,叫朕怎么能放心呢?”

这一下出其不意,吓得秀姑傻掉了,震惊的望着朕,张着小嘴说不出话来。

直到朕将她抱进怀里,抚摸柔软的腰肢,才回过神拼命挣扎,“皇上!皇上不要这样!求您发发慈悲,放过奴婢吧!”

朕好歹是个天子,长得也算高大英俊,平时都是女人主动贴上来,哪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便放开她,冷笑道,“敢入宫请命,还以为多大的胆子,怎么又怕了?当朕的妃嫔,难道是件可怕的事?”

“不,奴婢不敢这么想。”

秀姑满头细汗,跪倒在朕面前,抓住朕的衣角祈求,“皇上,求您放奴婢回家吧,奴婢永生不忘您的恩德。”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朕微微挑眉,恐吓道,“别弄得好像朕在逼你一样,朕是为你好。你想想,一个挂着空衔的定胜侯之女,又无父母亲旧相帮,同时得罪几个大家族。朕若不纳你为妃,你出宫能活几日?不懂事!”

秀姑沉默了,低下头,似乎在斟酌朕说的有没有道理。

朕见状忙乘胜追击,半扶半抱的迫她坐到床上,按住她瘦弱的香肩,谆谆引诱,“你说大仇得报,朕却以为不然。柳氏只是个小喽啰,就已经如此嚣张,可见其他豪门士族如何鱼肉百姓,动摇江山。难道光报了你的仇,就不管社稷安危,不顾其他百姓的死活了?”

秀姑扭了两下身子,根本挣脱不开,只得乖乖被皇帝控制,“那皇上想如何?”

“朕要为你彻底的报仇,也要为百姓去除这些毒瘤,但此事难如登天,必须有人相助。其实,朕后宫的嫔妃,十有八九都是大族硬塞进来的。她们心怀异志,依仗着手中皇子,甚至敢同朕叫板。你若愿意,不妨留在宫内,为朕筹谋解忧。如何?”

秀姑咬紧下唇,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奴婢的命是皇上给的,皇上想做什么,怎么做,奴婢替皇上去做,甘愿一死以报皇上,但奴婢不愿成为嫔妃。”

“哦?”朕靠近她,闻了闻鬓发间清淡的香气,心旷神怡,“方才还说结草衔环,誓死报答朕,这么快就不认账了?”

秀姑脸涨得通红,不断往后躲避,很快后背就碰到床头,退无可退,“不是的,奴婢没有不认账。”

“就算你认账,朕哪里舍得要你以死相报?现在就封你为美人,好不好?”朕抓住她颤抖的小手,细细轻吻,随之将她压倒,抽掉衣带,贴在耳畔低语,“还有什么不情愿的?难道朕长得不入爱妃的眼?嗯?说出来,怎么样朕都答应。”

“不是的。。。皇上。。。不要。。。”

秀姑浑身发热,头脑发昏,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不情愿。成为天子嫔妃的确是美事,何况天子仪表非凡,还对自己有恩。但她的的确确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怎么想都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楚,顿时纠结万分。

但哪还有时间让她迟疑,两人已经衣衫半褪,炽热的肌肤紧贴,根本没有清白可言了。

秀姑绝望的闭上眼,只能尽量不去多想,任皇帝为所欲为。

“皇上。。。”

她紧紧攀着皇帝的肩背,想要抓咬又不敢,无力的侧过头,闪电照亮了床帐,一片惨白。

水骨嫩,玉山隆,鸳鸯帐内挽春风。

次日。

暴雨后的清晨光线迷蒙,奢华的宫殿笼罩其中,像个虚幻的梦魇。

秀姑睁开哭的红肿的眼睛,盯着皇帝平静的睡颜,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此生再也无法脱离高高的宫墙了。

沉默的躺在皇帝怀里,他的身体很热,秀姑想躲开,却不敢动。她很难说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被蒸笼里浓重的水雾包裹侵蚀,视野一片模糊。

熹微的晨光洒进殿内,有什么被照亮了,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她从半开的床帐间望去,是满桌堆砌如山的金银珠宝。眼前璀璨的金银锦帛,漂亮的衣裳首饰,仿佛在指明通向另一个天地的道路。

事到如今,她只能强迫自己接受。

或许皇帝说的是真的,她确实得罪了几个大族,离开皇帝的庇护,前途难料。她也确实是个孤女,就算出了宫,又能寻到什么好人家吗?

皇帝是很好看的,尤其睡熟了,几乎完全失去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长而密的睫毛微颤,阴影落在眼下,竟没有丝毫细纹。他的呼吸浅浅的,长发满是她说不出名字的淡香,同她的交叠在一处。

她与皇帝接触的时间尚短,不能断定,但皇帝的性格应该不错,看起来十分通情达理,温柔体贴。民间所谓的贤夫佳婿,摆到皇帝面前,都显得班门弄斧。

就像皇帝昨夜问的,她还有什么不情愿的呢?

或许,命该如此。

她想的太深太入神,竟没发觉皇帝醒了,伸手将她抱紧。

秀姑吓了一跳,浑身颤抖,“皇上。。。”

朕感觉到她的异常,但没太放在心上,摸着白嫩的小脸调戏她,“爱妃怎么了?还是不高兴么?那朕不上早朝了,留下来好好哄爱妃。”

“不,臣妾不敢,臣妾高兴的。”

秀姑一听皇帝要罢朝,吓得急忙要挣脱朕的怀抱,“皇上千万不能荒废朝政呀。”

毕氏虽然早已败落,但教导子女时依旧忠义为重。古往今来,只有祸国殃民的妖妃才让皇帝不早朝,她怎么敢犯如此重罪?脑子里那点理不清的疑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害怕的盯着皇帝。

朕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真想不到,爱妃竟是一位难得的贤妃。”

又牵起她冰冷的素手,边亲边胡乱拿些好话诓骗,“虽说爱妃身为女子,不能继承爵位,入朝辅佐朕,却以礼匡君,显德于后宫,不失贤德之风。朕能得到爱妃,实乃朕之大幸,社稷之大幸啊。”

秀姑靠在朕怀里,恹恹的小脸果然有了光彩,仿佛这确实是值得骄傲的。含羞带怯的明眸亮晶晶的望着朕,极为动人,“谢皇上。。。臣妾,臣妾怎么当得起呢?”

又推了推朕,“皇上快起来吧,不然真要误了早朝了。”

朕不舍的亲亲她,唤来小圆子更衣,吩咐他午后好生送欣美人去百花宫,方才离开。

秀姑望着皇帝离去的背景,耳边反复回荡皇帝夸赞她的几句话,越来越深信不疑。或许,真是祖先显灵,要让她成为辅佐皇帝的贤妃呢?

午间。

绿绮宫。

新人入主百花宫的消息遍传后廷,终于来到了华昭仪耳边。

小太监将内诏念给华昭仪听,“定胜侯之女毕氏,毓秀名门,忠贞孝烈。其为父伸冤,为朝拨乱,朕情鉴悉,心为赏叹,特立为美人,赐号欣,移居百花宫。”

华昭仪沉默良久,直到侍婢发觉不对,低低唤她,才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猛然起身。

“啊!”

她低叫一声,眼前发黑,又跌回椅内,竟捂住嘴,哇的呕出口鲜血。

月霞抢过染血的手帕,红了眼圈,“娘娘!娘娘怎么了?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不。。。不要太医。。。”

华昭仪虚弱的扯住月霞,拼命摇头,“别让人知道。。。”

“娘娘何苦如此?”月霞拗不过,只得自己扶着华昭仪喂热茶顺气,折腾半天,终于忍不住落泪,“皇上是天子,三宫六院,寻常极了。娘娘如此伤感,不过苦了自己,皇上哪里会在意呢?”

华昭仪惨然一笑,倒更像在哭,“本宫不是为皇上难过,而是,而是家里。。。皇上他如此夸赞欣美人,恐怕。。。恐怕凶多吉少了。”

月霞一听,脸色也变白了,“啊?那可如何是好?”

华昭仪攥紧手帕,恨声道,“事到如今,唯有听天由命了。都怪本宫,都怪本宫失算啊。本以为是哪个嫔妃派来害本宫的,抓住她就能顺藤摸瓜,揪出元凶。谁能想到,竟是亲舅父引来的。他自己千刀万剐倒活该,还连累的柳家被问谋反之罪,连本宫都朝不保夕。难道多年的苦心积虑,竟如此简单,就尽付东流了吗?”

怨怒冲犯,哇的又呕出一口血来。

月霞担心的厉害,又不能请太医,急的团团转,边手忙脚乱的给华昭仪拍背,边宽解道,“这是想不到的事,娘娘快别气,气也无用啊。”

华昭仪抓住她的手,用力之大,足矣让月霞感受到她的心境,“要是本宫多长个心眼,先悄悄抓住,问清她刺杀的缘故就好了。”

“就算娘娘问她,她也不会说的。”

“是啊。”

华昭仪沉下眼,似乎看见了谁,“本宫该后悔的,是没有及早下手才对。还记得静贵妃在世时,宫女不对劲,就直接丢进井里,还要嫁祸来借刀杀人。若本宫有如此狠心,哪会惹上眼前的麻烦,这才叫养虎遗患呢!”

“或许没娘娘想得那么糟。”月霞知道华昭仪乱了阵脚,不能刺激她,便劝道,“这事儿娘娘确实不知情,也算无辜受害。奴婢看欣美人不像不讲理的,娘娘和她说开,至少将来不会是敌人。”

华昭仪不置可否,一昧叹气,“唉!”

主仆正像热锅上的蚂蚁,无比煎熬,却见小覃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娘娘!娘娘!好消息!”

他虽然兴奋,但很有分寸,先赶了低等侍婢们到殿外,方才凑近华昭仪,低声道,“娘娘,前朝的消息,三司会审,六部清查,竟一无所获。幸好柳家主事的几位大人还算安分,没被抓出太大纰漏,但还是遭了皇上训斥,都在殿外谢罪呢。至于姚家,皇上问都没问,显然是没想动。”

“果真?本宫就知道,皇上不会太绝情的。”

华昭仪本以为皇帝要借舅父之事重责柳家,甚至迁怒自己和姚家,没想到能轻轻揭过。顿时更加笃定是皇帝要靠父亲探查靖国公的缘故,忙吩咐道,“快,传信给父亲,让他加倍用心。务必多收集证据,抓出靖国公的马脚。”

“是。”

深夜。

长乐宫。

花影黯淡,月色迷离。盛夏的晚风吹得蝉鸣嘒嘒,虽然白日已被长杆粘去大半,依旧叫的乍往反还。

夜风吹动树桠,却怎么都剪不断织噪,催的香梦更沉。

皇后已经睡下,侍婢们也纷纷吹熄灯烛,只留下守夜的几个打着哈欠,在墙边东倒西歪。

殿门不知何时打开,被打断睡梦的宫人跟在皇帝身后,眼睛都困得睁不开。皇帝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皇后睡眠一直浅,听见动静,迷蒙的望向帐外身影,“皇上?”

“母后。。。”

朕掀开床帐,扑到母后怀里,紧紧的抱住不撒手,“朕好想母后。”

皇后这才稍微清醒,疑惑地推了推皇帝,像在确定不是在做梦,“皇上?皇上怎么这会儿来了?不是说歇在百花宫了吗?”

殿内的冰鉴叮咚一声,显然是冰块融化后破碎,溢出清凉。

纵使如此,这样的天气被皇帝抱着仍觉发热,让半梦半醒的皇后更不愿意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踢了鞋挤上床榻。

朕扯掉母后的轻纱寝衣,脑袋埋在胸前不肯出来,“母后,朕做了个梦。”

皇后下意识的呢喃,“什么梦?”

朕哪敢说出梦里清算靖国公,惹母后与朕决裂,便也装作半昏不醒的模样胡乱搪塞,“噩梦,记不清了。”

死死抱住柔软的腰肢,贴在母后身上磨蹭撒娇,“母后,不要离开朕,不要离开朕。。。”

“皇上又小孩子气了,臣妾能跑到哪里去呢?”皇后打了个哈欠,似乎稍微醒转,又仿佛在说梦话, “就算皇上放开臣妾,臣妾也跑不掉的。只看那高高的红墙,就算长了四对翅膀,也要很吃力,才勉强攀得墙头。。。”

“母后。。。”

皇后情绪也不大对,话里藏着朕听不懂的悲切,让朕更加害怕,不依不饶的摇晃她,“不行,不行,不许飞走。母后,快答应朕,答应朕啊。。。”

“好,臣妾答应皇上。。。”母后勉力睁开眼,又很快闭合,眼中含着一闪而过的水光,“无论如何,永远不离开皇上。”

“母后不要食言。”

母后已经很困了,轻轻拍朕的背,敷衍的安慰,“好,好。。。皇上,睡吧。。。睡吧,臣妾哪都不去,就抱着皇上。”

高树蝉声入晚云,不唯愁我亦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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