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蒜皮
“易也,早啊!”
全场响起的第一声,就是余序充满活力的声音。
“这下不说‘大家早’了?开始针对性发言了?”夏秋撇撇眼皮说道。
“大家早上好!”薛易也大声地打了招呼。
“你怎么不单独回复一下他的问候啊?”夏秋笑着调侃薛易也。
余序马上说:“她这也算回复我了!”
“不是,你们一大早玩什么呢?我怎么有点搞不明白呢。”蒋林淼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才茫然地开口问道。
“没什么,就正常问候。”薛易也说。
“你们精神都挺好啊,不像我,”土土突然开口插话,“昨晚上被拽着说了一堆话,很困啊。”
“谁拽着你说话?” 蒋林淼指着薛易也,“不会是易也姐吧?”
“那不然还有谁?死活抱着我聊天,逃都逃不开,想跑就把我揪……”
薛易也直接越过余序,伸手就捂住了土土的嘴,话从齿缝里挤出:“劝你少说两句,再说没加餐了!”
“羡慕。”
无人说话的空档,余序这两个字便显得格外突出。
一时之间,薛易也感觉有些尴尬,松开捂住土土的手,默不作声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又把椅子朝夏秋那边挪了一下。
“羡慕啊?羡慕你要自己争取啊,弟弟。”
夏秋看戏的心被勾得不行,忍不住就添了一把火。
“正在努力。”余序用力点了点头。
“那个,准备干活了各位,不要闲聊了啊。”薛易也轻叩桌面提醒道。
观察着几个人你来我往的交流,蒋林淼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凑到夏秋耳朵边说:“夏秋姐,你们今天这个对话,我好像有点懂,又不太懂啊……”
“你看着吧,再看看就完全明白了。”夏秋也凑在蒋林淼耳朵边小声地说。
薛易也低头读案件信息,看着看着突然开始吐槽:“就这也要一大早觉都没睡醒就来判啊?”
余序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跟着便说:“你还没醒?我已经在上班了。”
“哦,你是社畜哦,”薛易也不看他,“那你还这么闲吗?”
“我不闲,我是有为青年,易也,你择偶选我不会错的!”余序抬头挺胸拍了拍自己说道。
“大可不必。”薛易也依旧不看他,低头假装看案件。
蒋林淼有点看明白了,贴着夏秋,指着余序说:“夏秋姐,所以他……”
夏秋肩膀碰了一下蒋林淼算是回答,接着伸长脖子对余序说:“哟,你开窍了啊?”
“易也说她喜欢直球的。”余序托着脑袋眼里含笑地看着薛易也。
薛易也依然不扭头,低头说道:“我没说我喜欢。”
“干嘛干嘛,我刚还在排队呢,这是哪里啊……哇妖魔鬼怪!”
堂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薛易也抬起头无语地抿着嘴说:“对,你刚刚是在排队,所以你一大早就插队,是什么每日必修吗?”
“哇,这人也很过分啊,插队就算了还骂人。”蒋林淼补充道。
“什么啊你们,你们叽里呱啦的说什么东西啊!老娘就是插个队怎么了!就□□一个人进去,能浪费多少时间!你们这群妖魔鬼怪有什么好来说我的!”
女人叉着个腰瞪着个眼睛接着叫唤:“还有我骂人,怎么!那有些人他就是找骂!老老实实让我插个队,东西买完就走了,还需要我跟他吵吗?”
“习惯性插队骂人,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这还需要判?直接让她回去就道歉,一辈子都插不了队,清楚插队思想不就得了。”
夏秋一股脑地把基本判法说了出来,但唯独这个骂人她觉得还要考量一下。
于是她说:“就是这个骂人,不好说。要是一次清除她全部的骂人想法,万一以后真到该骂人的时候,她还挺占下风。”
“你倒挺人性化。”薛易也笑了起来,“也有道理。那就按你说的判吧,至于她骂人的这个事,怎么说呢,她造口业,这辈子下辈子,总归有人会治她的。抬走抬走,下一个。”
“你们这群妖……”
女人还想骂,人影忽然间消失了。
薛易也刚低头确认第二件案子的情况,堂上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叫声:“我抢着座呢!干什么啊,一下子人怎么到这了!这一群什么猫狗狐狸狼的,什么玩意儿啊!”
“我也想说,你什么玩意儿?无语。你的兴趣爱好就是抢座骂人?这上面还写你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喜欢干这种事,看笑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能不能找点别的事干,太闲了是吧?还有,你早晨起来精神头很足啊,别狗叫了,听着烦。”薛易也拧着脸,语速飞快。
“庭长,你怎么好像开始直抒胸臆了……”蒋林淼在一旁怯怯地说。
“直抒胸臆?”薛易也先扬手把男人消音了,回头对着蒋林淼说,“那什么,我反正看明白了,这地方唯一的拘束就是基本的道德底线,你听过一句名言吗?其中一个大致的译文版本是,有两样东西,我越是不断思索,越觉得钦佩与敬畏,这两样东西便是我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断章取义一下,就看最后几个字,懂吧?而且我吐槽一下,也算疏肝解郁,不然你总判这些人,不得肝气郁结吗?”
这一大段话听得蒋林淼一愣一愣的,她随意抓了个关键词便问:“庭长,你还懂中医呢?”
“呃……”薛易也摸了把额头说,“就,偶尔看一下书吧。”
“怪不得你的头脑这么吸引我,原来都是知识的魅力。”余序突然插进来眨着眼看薛易也。
薛易也只觉得无语,仰头呼了口气说:“能不能停止你这种明显无意义的谬赞?”
“你看你用的词,谬赞,这也是知识的味道。”
余序不为所动继续夸,他那一脸表情在薛易也看来真的很像柴犬在讨好人。
她扭头对着余序假笑道:“闭嘴吧你。这个案子完了你就回去好好上班吧,有为青年。”
“现在看来是进入了有来有回的打乒乓模式。”夏秋仿佛赛事解说般加了一句旁白。
“好了,停,先把案子判完。判完大家回去该干嘛干嘛行不行?”薛易也伸出手臂,示意大家坐好。
“这个案子没什么好说的,跟上一个性质差不多,让他回去道歉,给全车人道歉,影响他们早起的心情了。另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抢座了,骂人这事暂时保留,自己的口业自己受。结束。”
薛易也噼里啪啦讲完便跟大家挥手再见,准备回去。
“易也,你今天回去做什么呢?”余序轻轻扯了扯薛易也袍子的袖扣。
“关你屁事。走了。”
薛易也原地不见了。
余序还保持着扯袖子的动作,愣愣地说:“怎么办,她好拽,我好像更喜欢了。”
“这位弟弟,你是不是这里,”夏秋戳着自己的脑袋问,“有点问题?”
蒋林淼则帮着余序说话:“别这么说,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嘛!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每天都能看人演偶像剧的快乐,你明白吗!”
“不明白,我都过了看偶像剧的年纪了,小朋友。”夏秋有些无语。
土土整个人仰靠在椅子上,半睁着眼睛看余序,轻飘飘地说:“看你这模样吧,想当我爹,还早得很。再见。”
薛易也总算在现实世界中醒来,手边的土土也同样翻身立了起来。
她下床扯开窗帘,上午的阳光铺满了房间。
第三天。
按照人类的时间来看,这是薛易也在判罚界工作的第三天。
会更忙碌一点吗?
薛易也吃着早餐想,如果一天就能判个百八十件,有没有可能在一个月内完成这个看起来仿佛很神圣的“人类重任”呢?
——其实一点也不神圣,那些神圣的审判不存在于判罚界。至少,她还没有遇到过。而那些关于生死的案件,她也没有遇到过。
但要说她想遇到吗?
不想,她其实并不想。
虽然薛易也已经开始适应判罚界的工作,也逐渐和她的陪审团熟悉了起来,她可以说很多想法。
但她依然觉得,一些小案,她都在思想上摇摆,生怕有失偏颇。
那如果是大案呢,她也会想求助于更高的权威。
并且,她不知道在那样的时候,应该怎么表达一些想法,才不会失了人的准则,才符合她坐的那个位子。
不过想这些,无疑是多虑。薛易也比较贯彻的,是到时候再说吧。
于是吃完早餐,她还是照常开始干活。
把视频搞完,打开网站,填好一系列视频信息,按了发布。
接着顺便看一下新增评论。
薛易也做博主的习惯就是会看评论,会选择性回复,但不会回复后台私信。
一旦开始回复私信,就会从一对多的局面,变成了一对一的局面,就需要频繁地掌控边界,把握分寸。
总之很麻烦,所以干脆一刀切。
偶尔她会花时间把后台的全部私信过一遍。
她庆幸的是,现在这个后台还没有显示“已读”的功能。
“博主的口味……怎么说呢,还蛮脱俗的?”
“怎么不分享畅销书?”
“连看了博主的一些视频,我感觉这个博主好像没有半点恋爱脑。当然,可能只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看起来没有而已。”
读到最后这一条的时候,薛易也不禁感到疑惑:我有聊到这个话题吗?好像没有吧。
然而她马上理解了,所有的观看者和她坐在那个长桌前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自然而然地,一直在审视着视频里的人,所以这不过是一种审视后的结论罢了。
只不过,恋爱脑怎么了?
这应该不算是一种罪吧?
“又来了……”在意识轻微恍惚的时候,薛易也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