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离开人市之后,街上已经热闹起来,她在路边请了个大娘帮忙,将女人送到医馆,医馆大夫诊断之后连连摇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难喽……”
云忱音戚眉:“救不回来了?”
“不是不是。”老大夫说话一口气不讲完,“这个伤就算治好了,这姑娘也算废了。”
女人叫丝夌,比云忱音大一岁。她从里至外全是伤,叫了女医之后,才得知尤其是女人那里的地方,伤的更重。
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即便跟随阿婆处理过好些女子隐秘的伤势,也不由得惊到了。
丝夌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她听到女医说起自己的伤势,仿佛在听别人的事情,表情波澜不惊。
云忱音有些头疼。
没办法,简单治疗之后,云忱音只能先带着丝夌回府。
顾忌丝夌的伤势,她走的很慢,同时她注意到街道四面八方飘来的视线。
不妙的感觉从心底腾起。
果然,有些胆大嘴碎的大娘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就是她吧,景小夫人,窈窕城来的。一个孤女,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这路上怕是遇到的事情不少……”
“看着弱不禁风的,又没钱没人护送,恐怕路上就不干净了。”
……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很多,云忱音的脸色越来越差,眼底压抑着愤怒,直到忽然有人说了一句:“她克父克母,又克死了她阿婆,天煞孤星吧……”
她猛的顿住脚步。
丝夌低垂的眼睑同时掀起,如一阵轻风划过云忱音的身侧,她从怀中掏出一把生了锈的铁钗,刺破空气停在了那位说话的大娘眼前。
近在咫尺。
周围突然响起整整尖叫,被铁钗指着的大娘冷汗直流,一动不敢动:“你、你干嘛!”
丝夌冷冷的说:“收回你刚才的话。”
“我、我收回。”
“给我主子道歉。”
大娘这才注意到在丝夌身后的云忱音,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也不知诚不诚心:“对、对不起,我都是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云忱音回神,面容严肃,声音清亮:“我已经入京半年多,谣言此时才出,可见是有人刻意流传出来的。你们都是女子,自当知道清白对女子的重要性,如此传言污蔑我,我就算今日告去大理寺将你们全都捉了去也无人置喙。”
方才也忍不住说了几句的人脸色微微一白。
云忱音话头一转:“你们都是平民百姓,我不想为难你们。但希望你们搞清楚情况,不要被有心之人当了枪使,到头来自己倒了霉。”
她语重心长的劝说,满心满意为她们着想,有些人已经愧疚的低下了头。
只是那位被丝夌指着的大娘,颤颤巍巍的开口:“能、能把这钗拿走吗?”
云忱音轻轻唤道:“丝夌。”
丝夌退到云忱音身后。
不得不说,丝夌的举动成功俘获了云忱音,让她本来犹豫的心态下了决心,将丝夌留下。
这市面上流传的谣言,必定是有人故意放出来了,问了那几位大娘,追跟溯源是蓝街上一户人家先传出来的。云忱音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会针对自己——上官书兰。
破除谣言也很简单,当初她入京的路上,请了寿王朝最好的镖师队伍护送,送到了京都大门他们才离开,这些都有证据证人可追,她一点也不心虚。
但她无法忍受竟然说她克父克母,克阿婆。
她算什么东西?仅仅一个“天煞孤星”的名头就能掩盖敌军的罪行,让他们无罪论处了吗?
灭门之仇她永世难忘。
拿她灭门之事来讽刺污蔑她,这背后之人真是好生冷血。
她自退一步,别人却得寸进尺,她也不是泥人任人揉捏!
——
回到府中,听说景衔青为了复职之事一早就去了骠骑将军府上,现在还没回来。
云忱音叫来管家,让他给丝夌安排下人房,管家瞅了眼半瞎的丝夌神情复杂。他没说什么,按照云忱音的吩咐办了,但转头便将这事报告给了景夫人。
这边云忱音望着刚从外面买回来的字画犹豫不决。
这是她专门从京都最有名的济海堂买的,花了她差不多将近二百两银票,给景策的谢礼。虽说景策多次看在景衔青的面子上帮助她,但她着实和景策不熟,纠结要不要等景衔青回来了再一起去道谢。
想到前几次准备找景策的时候,总是会被意外打乱计划,云忱音还是决定现在就去。
巧的时景策刚从外面回来,随他一起的竟然还有乔装便衣的太子萧嗣,吓得云忱音连忙行礼:“参加太子殿下。”
萧嗣目光在云忱音和景策两人身上徘徊:“免礼。”
景策侧身挡住萧嗣八卦的目光,云忱音察觉太子不再看她之后稍稍松了口气,感激的看向景策。
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满眼温柔,像漫天星星明亮璀璨,又似清润湖水荡人心田。
景策晃了一瞬,谁也没发现。他问道:“找我何事?”随后目光落到云忱音怀中抱着的字画。
云忱音:“小叔此前多番相助,一直没来谢谢您,实在对不住。这是我挑选的大师察源棋的字画,我也不懂这些,听说很多贵人都喜欢,就买来了,希望您喜欢。”
景策掩在袖中的大手有些颤抖,抬手接过字画时却四平八稳:“多谢,我很喜欢。”
景策的表情惯是不咸不淡,云忱音摸不准他这是真心喜欢还是客套话,但好在他收下了,说明他收了自己的谢意,云忱音不自觉的嘴角扬起,又和他随意聊了几句。
景策忽然问道:“景衔青醒后,你过得开心吗?”
云忱音嘴角的笑容仿佛突遇寒冬僵住,眸中的苦涩来不及掩饰全然被景策收入眼中。她没有正面回答景策的问题,打趣道:“这是您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原来小叔的好奇心也挺重的。”
景策心底沉了沉。
上一次她没有回答,这一次她依旧没有回答,但她眼中的光,两次截然不同。
云忱音怕他再接着说些自己答不上来,或者不想答的话,匆匆收了个尾,逃也似的离开了景策的院子。
“啧啧啧……”萧嗣从景策身后探出头来,“瞧你把人吓的,问这种问题,你想干嘛?”
“我想……咳咳……”景策微白的薄唇亲启,忽的被一阵咳嗽声打断,萧嗣便也顾不得八卦了,扶着他到屋中坐下,“你这伤很奇特。”
景策边安置云忱音给他的字画,便回复萧嗣:“是朗多人惯用的弯刺尖刀。”
“郎多人?!”萧嗣惊讶,前些年的敌军就是郎多小国,他们虽然土地少,却全名皆兵,就连女子都能骑马上战场。加之他们的生活习性,个个都身强体壮,在战场上遇到格外棘手。
但即便如此,和寿王朝英勇善战,组织有序的寿王朝相比,他们还是差点远。直到去年年末,景策带军踏平了朗多皇宫,斩下了他们最好骑将的头颅,而朗多国主忽然投降,自刎当场,与朗多的战争才彻底结束。
而朗多储君不过才十四岁的少年,他当天便成为了新的国主之后,签署两国合约,归属了寿王朝。
“他们不是已经投降,更是签了合约,不过短短半年,就想再起战事吗!”
“暂时无法下结论。”景策道,“但有一点,我昨夜对上的朗多杀手,似乎在京都潜伏多年,那人对京都地形比我还熟悉。”
所以昨夜那群杀手的头领才能够顺利逃掉。
听到这话的萧嗣神色凝重,与景策对视许久:“朗多奸细。”
景策:“我担心的是这些奸细恐怕多年前就潜伏在京都,甚至整个国土,极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萧嗣不由的感到后背发凉,如果真如景策猜测,那街上的小贩,酒楼的老板,朝中的官员,都有可能是奸细,甚至他的身边,父皇的身边……
景策想到什么,眸光一冷厉:“十年前略卖人一案拐走了公主殿下,现在想想定是有奸细接应,才在禁卫军联防军还有京都十六卫的重重搜寻下逃脱,若是当时被拐的是殿下您呢?”
萧嗣猛的拍桌:“大胆!”他紧紧盯着景策,景策这话何其以下犯上,而景策在他的注视下仍然面不改色。
萧嗣思绪一转,脸色越来越白。
他说:“父皇与母后多年只有孤和妹妹两个孩子,后宫几位娘娘除了贤妃娘娘之子,皆无所出。若孤没了,那贤妃之子萧德元就成了父皇唯一的皇子。”
“还有一种可能。”
萧嗣看向他。
景策:“丢失的皇长子一朝被寻回,圣上必定龙颜大悦,时隔多年皇长子容貌有变也属正常,就算他被怀疑,但打入皇室内部的这段时间,也足以让他窃取许多重要消息。若是无人发现,他甚至会成为下一任储君,未来的圣上。”
“不可能。”萧嗣斩钉截铁的否定,“孤相信父皇,父皇一定会发现的。”
景策没有反驳他。
假设的事情,本就无法证实。
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昔霜出现在书房中复命令:“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景策戚眉:“她今日没买你们任何一人?”
昔霜想到这就郁闷,同时对这位存在感极低的云姑娘多了一丝钦佩:“是的,云姑娘发现属下会武功。”
“她最后买了谁?”
“那名女子叫丝夌,是从番外被胡桑人卖过来的。期间辗转多手,已无法追根溯源。但听老板娘说,丝夌孤僻诡异,又性子极烈,经常会伤了主人家,所以今日之前已经被退回好几次。”
昔霜退下之后,萧嗣也已经收拾好情绪,对云忱音买下人的事情产生了好奇:“她是怎么发现昔霜会武功的?”
“她会医术。”
“医术?”萧嗣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她的医术与宫中太医相比如何?”
“自然是无法相比的。”
萧嗣正想点头,应道如此,太医们都是天下最好的大夫了,云忱音还是一个女子,自然是不能相比的。
谁知景策接下来又说了一句:“她行的是妇科……之术,当世之上我未曾见过比她还厉害的人。”
萧嗣给他翻了个白眼:“从你嘴里,就只听你夸过她,什么时候也夸夸孤啊……”
景策默了一瞬:“太子殿下英俊不凡、举世无双、才华横溢、君子品德……”
“停停停!”萧嗣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怎么这么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