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黄土飞沙漫天，一架半弧形的磁极摩托上两个包裹得如难民般的人一前一后地伛偻着腰，在崎岖的荒漠里高速奔驰。
在他们身后，一群覆盖着鞭毛节盔，长得像水虱和蚰蜒结合体的虫群扬着密密麻麻的细足穷追不舍。
坐在前面挡风的那位眯缝着眼皮，百思不得其解——
我只是个女性Omega而已，活着怎么如此艰难？
时间飞速滚回6小时之前，陆行艇上，四个绑架犯，两个肉票，一个病鬼，计七人。
六崽在能量力场上监控到了缀在身后若隐若现的发射源，它的能源反应时而庞大得不同寻常，时而又显得过于微弱，导致它已经进入了力场范围内才被捕捉到。
可环境探测里却空无一物。
主右舵的约翰立刻开启反模拟器，在监控屏上投射出了身后的景象。
反模拟器中的颜色都是偏移的，如果对方使用了环境模拟装置，就会跟四周产生微妙的异错。
但反模拟器的量程很短，一旦拉开距离就会再次变回瞎子。
只是那一小会儿的时间，足够陆行艇中的每一个人看清追踪者的模糊形状。
——它有着明确的人形，却比普通人细小许多。
安四揉了揉眼睛：“那是小孩在天上飞吗？我是不是临死出现幻觉了？”
约翰：“……可能是长得像人的……战斗机什么的。”
六崽瞄了一瞄眯眯眼没吱声。
眯眯眼奇怪地笑笑，快速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关闭引擎和80%的系统功能，只保留能量力场和地图循迹。打开光能帆，改手操指令滑翔，目的地定位溅石峡谷，把船藏好，尽量避免战斗。”
“好嘞！老大！坐稳了乘客们！”
耳边嗡鸣着的引擎声突然一静，平稳飞行的陆行艇猛然下沉几乎是垂直坠落了几秒后才又倏忽顿住，斜斜地向前滑行出去。
仙卢死死吸着腮帮子，紧抓住了予情的胳膊。
他的脸上混杂着困惑和失望，甚至比恐惧要更多一些。
予情拽了拽安全带心想，这事远比看起来更有意思。
她当然知道眯眯眼为什么要改成自然动力飞行，因为——
义骸对微弱的能源反应感受不灵敏。
它原本也不是被设计来追踪小船和小船上的人的，操纵士精力有限，搜寻救援幸存者自有医疗机器人或后勤型负责，多数义骸只是为了战争存在。而战场上，最不需要的就是因犹豫贻误战机。
这一点她也是在海底世界的训练中了解到的，却不明白这位眯眯眼老大是从何处知晓的。
并且在这艘小小的陆行艇上，清楚义骸存在的就足足有四个人之多。
又及，出动义骸需要严苛的条件，自己也好，仙卢·霍夫伦也好，她不认为他俩有让指挥塔派出义骸的价值。
那现在的情况就很值得推敲了。
引擎和系统大部关停之后，陆行艇跟追踪者的距离果然逐渐拉远，但这并不会长久，等对方反应过来很快便能再次追上。
……想必那边怎么也没料到，区区一艘陆行艇里居然有人知道怎么避开侦查，争取时间。
眯眯眼指定的溅石峡谷地如其名，乱石飞溅，因长年累月的风沙侵蚀而扁平斜立的石柱林严重影响视野，地面上则石山连绵，洞窟成片，黢黑的莲蓬洞朝向四面八方敞开，足以令密恐患者失去冷静。
但对于不法分子而言，这里是很完美的藏身之地。
眯眯眼他们熟门熟路地将陆行艇滑进洞窟藏好，不过不等他们分散，那神秘古怪的追踪者也已“轰咚”一声，砸在附近的石山上。
予情听着这动静，微微扬眉。
几人各自隐身于洞窟内的凹坑或暗影之中，屏息静气地透过缝隙望着外面。
仙卢被眯眯眼控制着动弹不得，予情却独自一人蹲在六崽的对面，她斜后方就有个不知通向何方的洞窟，想溜的话倒是好机会。
六崽面带警告地比划了下。
予情笑容灿烂地回了一个他看不懂的skr。
这时，一道细长的身影背着昏黄的光，缓缓地从洞口经过。
它似乎有些迷惑，系统频繁通报着“附近有大量生命体”，让它对漫山遍野的洞口感到束手无策。
髙摄仪的成像中也能看到这片区域的地下，红热反应十分庞大复杂。它拖着把比自身还高许多的爆能枪，心想算了，不必浪费火力。
就躲在不远处的几人便眼看着这个机械骨架、红肌黑壳的人偶娃娃微微屈膝，轻巧地悬浮离地。它的脚掌下呼地喷涌出雾气般的莹蓝火光，只几个顿挫，就远远地驰掣而去。
安四和约翰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呆滞，“那是什么？军方新开发的战斗型机器人吗？”
眯眯眼盯着它离去的方向面色微沉，他松开挣扎不止的仙卢，平和的嗓音回荡在洞窟里：
“你们两位自便吧。”
“老大？”六崽睁大眼睛。
予情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像另一只靴子，终于掉了下来。
眯眯眼却不多解释，直接吩咐其他人：“我们走西荒近道，那家伙未必比我们熟悉地形，一定要抢先回去。”
敢情那娃娃找不着他们就打算直接偷家，显然也是对他们的落脚地做了充分的情报输入。
六崽不舍地瞅瞅战利品，抿着嘴飞快地返回陆行艇里去了。
“约翰，去货舱搞一辆摩托给他们——”
“营养剂和水，”予情拍了拍脏兮兮的衣服，唉，这是跟克吉奥先生借的啊，“哦，还有我们的终端，别忘了加载下地图，再来把枪啊啥的。”
眯眯眼轻笑了声，“真不客气，你这肉票当得不太合格。”
“你的绑架犯也干得不怎么正经。”
当然，枪肯定是想都别想，但匕首就过分了哈。
予情捏着失而复得？的高周波刀，维持住礼貌的微笑，并向六崽道了谢。
少年感过重的青年人翻了个大白眼，用力摁下按钮关上压力门。
最终，洞窟里只剩下了两个身娇体软的Omega。
予情检查着眯眯眼给准备的背包，食水的分量抠得很死，最多两天份。摩托倒是个好东西，摸摸索索就会了，可惜一看能源表，也是抠抠逼逼的，幸好尾部装有光能板，小心点用或许问题不大。
仙卢抱胸望着她倒腾，半晌才道：
“你是要我坐这种没有顶，也没有空气循环系统的……摩托，在荒野里风吹日晒吗？”
予情摊手无辜反问：“不然呢，你留下？”
于是他气不顺地再次抿紧了嘴，敲开虚拟屏一阵狂怒输出。
这里差不多已经在荒漠腹地，能收到云海的讯号才见了鬼，当然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他们的民用终端太挫。
予情跨上车，调整防沙镜，镜头会显示方向和预算障碍物。
仙卢无可奈何地包裹好头脸，爬到后座。
摩托是个开放的C形，后面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贴着前面的人——这设计实属用心险恶。
予情嗅着萦绕在口鼻间的纸墨花香，一阵心猿意马。
这信息素的味道真好啊……让人想起杏桃花下温书习字的隽永男神。
搞得她旧疾发作，正想口花花两句，却听到洞窟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闷响，仿佛涌动的潮汐般急速向他们靠近。
仙卢皱眉回头观望，幽深的黑暗中，成片拳头大的反光复眼和参差蠕动的细长肢足正一同挤挤攘攘地探出洞口。
“……”
“嗄啊————！！！”
伴着仙卢炸翻天灵盖的尖叫，予情伏低身体，箭一般飞了出去。
磁极摩托的速度虽然可以拉得很快，而且离地能达十来米，但却极其耗能，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失去摩托的话跟直接做虫屎有什么区别？
因此予情只能不远不近地拉着身后一群饥肠辘辘的多足大虫跑，加上在峡谷里时地形复杂，更加难以甩脱。
她就不明白了，已经离开溅石峡谷那么远，这些虫子为啥还不放弃？两个柴火棍似的的Omega是有多大的吸引力？
再者骑摩托久了真的累，特别是有人在耳边不知疲倦地炸了一路，瞳孔震动。
“阿拉帕斯也像虫！你为啥没叫！”
“它不是虫！”身后人理直气壮地吼了回来，眼瞅着一条跑得贼快腿贼多的长虫甩开同伴，两根触须已经无限接近了摩托屁股，在身后舞来舞去，他脸一白，再次吐出一连串的“啊——”。
“别嚷嚷了！头疼！”
“啊——！！！”
“再嚷我把车停下！把你亲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