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人今天要去的水族馆在冲绳海洋博览会纪念公园，很大，除了水族馆之外还有海牛馆、海龟馆、海豚湖、植物园、海豚文化馆……在鲸鲨的巨型水族箱旁边还有一家餐厅，可以一边享用美味的食物，一边看美丽的鱼群游过。
由于非常有名，即便并非节假日，来水族馆的游客还是很多，这时候甚尔的好用就显露出来了，他肌肉和面相中凸显出的攻击性太强了，不需要动用“心理掌握”，他往那里一站，凶狠的气质都导致人敢凑近他的周围，食蜂操祈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觉得这个男人都变得顺眼了。
不同于食蜂隐晦的赞赏，原本还算热情的岩永薰自从进了水族馆后都没舍得赏他一个眼神，现在仰头看着高达八米的水箱族，如果身边没有人的话，都要直接贴上去了，蓝色的冷光让她本就浅淡的发色显出些别样色彩，又大又亮的眼瞳也被镀上了一层蓝，从食蜂操祈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其中倒映着水箱里的景象。
体长超过十米的两头鲸鲨，在鱼群的伴随下优雅缓慢的自水箱的一端向另一端游去，就像在少女的眼瞳中穿行而过一样。
“小祈，”岩永薰呆呆地说，“我好想和它们一起游泳，在海里。”
幽蓝的光影在她脸上晃动着浮波，洁白的面容缓缓淌下蓝色的泪水。
食蜂操祈走近她，搭上她的肩膀，做出要将她环抱住的姿态，“小薰，之前在学园都市的时候不是说过，再也不想来水族馆了吗？”
“但是，如果我不来的话，大家就会很孤独。”
“有谁会喜欢被一群怪物围观呢？我们在它们的眼里，就是长着腿的丑陋怪物。”
水族馆其实是一个相当幽静的地方，在这里，被切割安放在了玻璃中的海才是主角。沉浸在这样的景象中的时候，甚至会让人油然升起一种异质的孤独感。
不过当四周都是兴致勃勃的游客时，这种孤独感也被消磨得所受无几了。
食蜂操祈对此欣然接受。她在心里总是把岩永薰当成需要保护的脆弱小女孩，该被封在水晶里，任何一点风吹雨打都能受到伤害，有时候岩永薰也不能明白她这种强烈的情感从何而来，她不一定愿意承认，但很多与她接触过的人都会对她抱有一种怜爱情绪。
伏黑甚尔懒洋洋地问她，“你不觉得她对你有点保护过度了吗？”
“你说小祈吗？”
岩永薰摸着海豚，淡黄色的裙摆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说道，“我很喜欢小祈。”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明白。”
他和岩永薰一起蹲在海豚湖边，说是湖，不过是一个蓝色的大型水池罢了，也不知道食蜂操祈用了什么法子，总之他们是现在唯一能喂海豚的人，这是一个半露天的设施，远眺背景板是碧蓝的大海和葱郁的树林，外头通道竖起了红色的“游客勿入”的排子，甚至岩永薰要从楼梯上下去近距离接触短发的工作人员也没说什么，甚至连最基本的注意安全的话都没说。
食蜂操祈贿赂的时候甚尔被勒令转过身捂住耳朵，唉，真是不必要的警惕心。
总之现在伏黑甚尔被迫蹲在池子旁边配小女孩一起玩水，对的，小女孩，或者——小公主？
岩永薰身上总是有很矛盾的地方，有时候很成熟，但却带着如今孩童都不一定纯粹和天真，让人的心柔软起来。
她对于海豚喜欢极了，对它们拥抱、抚摸、亲吻，给它们喂新鲜的鱼食，脸上绽放的笑容真诚且灿烂，这群水生动物也很亲她，表现得比奶狗还要温驯，但它们对伏黑甚尔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尾巴一甩，水花四溅，让黑发男人的脸一直臭到现在。
在伏黑甚尔第五次被甩水的时候，无辜被殃及的岩永薰终于转头看他，认真说，“你真的很不招海豚待见。”
“你终于发现这一点了是么？”伏黑甚尔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水，他无聊透顶了，想要抽根烟，他其实不喜欢抽烟，但是太无聊就会这么做，“其实人对我也一样，当然，除了女性。”
“也不对，小祈就很讨厌你。”
“那就是女人，我在女人堆里很受欢迎，”他闲闲改口，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老板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你不能指望一个审美没有健全化的小丫头懂得欣赏我的□□。”
岩永薰想了想，总觉得说出这样话的他很不要脸，她也很诚实地说出口了。
甚尔嗤笑一声，“要脸的男人可没法穿裸体围裙给你看，小鬼。”
他手掌伸入水中，指尖收力，一弹，溅起的水花如炮弹一样，精准发射到岩永薰脸上，碎碎的透明水珠从她比玉还白的脸上滑下，像是花瓣上的凝亮的露珠，美得晃眼。
岩永薰胡乱用手擦掉。
远处一直盯着的食蜂操祈又一次炸毛，“伏黑甚尔！你给我滚回来！不准欺负小薰！”
“我这是怕她掉下去啊，老板。”很欠揍地拖长了调子。
食蜂操祈超讨厌水，因为她运动神经很不发达，手软脚软，在一米深的泳池里都会溺水，所以根本不敢靠近水池，她就是怕岩永薰玩得太过开心栽下去，才让伏黑甚尔盯着。
金发少女脸色发黑，阴云密布，她不爱记仇，但既然在她这里上了号，怎么着也得想个法子报复回去。
岩永薰抱着海豚，慢吞吞道，“甚尔，这是你对老板该有的称呼吗？”
姿态活像个资本家。
可惜，这种威严没有持续多久，半截身子露出水的海豚很人性化地过来亲吻岩永薰脸上的水珠，弄得她发痒，把自己在想什么都忘记了，只知道抱着海豚咯咯直笑，“哎呀，好痒……好痒啊……不要动了！”
“不行，不可以咬手上的铃铛……快吐出来！”她托着海豚尖尖的吻部，让它张开嘴巴，露出细细的尖齿，“这个不可以吃，乖一点，来张开来……对，真乖，保持住，……”一边哄一边把海豚含在嘴里的铃铛拿出来，然后奖励似的，亲昵的凑在一起。
海豚蹭的愈发欢快，溅起的水花让一旁的甚尔愈发面无表情。他扯了扯因为湿了变得不舒服的T恤，随着他的动作，喷张肌肉的深浅线条都能显现出来
他抽出时间思考了一下，岩永薰受到的教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不是会去像这种问题的人，可她身上的槽点实在是太多了，哪怕自诩自由的甚尔都很想吐槽，这种吐槽欲在他发现岩永薰换了身衣服后还去文化馆买了海豚玩偶，并抱着玩偶去水族箱旁边的餐厅点了儿童套餐后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要点儿童套餐？因为套餐会送小玩具！
但这不是重点！
肌肉魁梧，像座小山似的男人坐在对他而言略有些拥挤的单人椅上，无意识便给周围人带来压迫，脖子上缠着的彩色毛毛虫玩偶和以及他两边放着的两袋子毛绒玩偶让他的形象看起来略显滑稽，这是食蜂操祈怒斥巨资买来的装备，甚尔作为保镖只有拎包的份，毛绒玩偶是对猛男的羞辱，但甚尔是个不要脸的人，彩虹毛毛虫对他来说跟丑宝没差别，还比丑宝可爱一点。
可恶，竟然如此自如！
食蜂操祈攥紧了拳头，感觉自己失败了。
岩永薰啃汉堡啃得兴致勃勃，但她的神色很快严肃起来，所谓严肃，其实就是面无表情，一个长得酷似Bjd人偶的女孩面无表情地嚼东西，虽然可爱，但莫名有种恐怖的意味在里面。
她自言自语：“为什么水族馆里要卖银鳕鱼汉堡呢？”三人选的位置就是靠着水族箱的玻璃的，不时有鲜艳的鱼群游来游去，岩永薰看了眼鱼群，又看了眼手里的汉堡，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郑重地，又咬了一大口。
她还催眠自己，“傻人有傻福，多想无益。”
伏黑甚尔看得乐死了，这也太有意思了吧，他还以为岩永薰要emo一下呢，结果她居然又开始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他问岩永薰，岩永薰说，“你吃寿司的时候会为三文鱼的尸体哀悼吗？”
她在此刻显现出了惊人的冷酷，“它们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有价值的，人也是一样。”只有活着，才会产生情绪，只有产生负面情绪，才会被她看到，她是这么理解的。
但伏黑甚尔显然联想到了更多，他欲言又止，“啊……你今年真的只有十三岁吗？不是妖精什么的……看起来是个小女孩，其实内里是个欧巴桑？”
岩永薰盯着他，竖起了餐刀。
伏黑甚尔举手投降。
“你回去的时候给我戴水母玩偶，顶在脑袋上。”
“这已经超出保镖业务了吧，大小姐。”
“这有进入私人服务范畴吗？”
“那倒没有。”
“那你就顶着。”
“。”
伏黑甚尔拈起一根薯条，蘸了点番茄酱，说道，“大小姐，其实我有个问题……”
“憋着。”
“这也太不人道了吧。”他假惺惺地埋怨起来。“只是闲聊而已。”
“因为我觉得你不会问无厘头的问题，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问好了，人知道太多总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比如？”
“比如那个大型毛绒玩具！”岩永薰一瞬间又变得悲愤起来，“它看起来那么可爱，里面居然是人，一想到里面是人，我就一点也不想靠近了！为什么不做个全自动的呢？”
伏黑甚尔想了想，“如果里面是机械的话，也不是一件可爱的事吧。”
“你说的也对。”岩永薰咬着柳橙汁的吸管，愤愤用力吸了两口。
“那我就问一个问题，和我这次任务息息相关的。”男人凑近，比了个手指，懂得如何得寸进尺。
莫名有些嫌弃，主要岩永薰也是个很诚实的人，“行，你问吧。”
“为什么要雇我？”伏黑甚尔自觉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禅院、天与咒缚，大概引人兴趣的就这两样，岩永薰明显对咒力很是了解，这种了解不是咒术师的了解，更像是从研究员的角度，对咒术界的存在和咒力产生的方式做出思考，那她说出这番话，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呢，如果说无意的，那种可以对咒术师根深蒂固的思考方式产生颠覆性的话，真的就可以随随便便说出口吗？
“因为你很强啊。”女孩大概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小祈只是想要雇佣一个足够强的咒术师当保镖而已，不是因为你有什么特殊啦，后来才知道你居然没有咒力，小祈还觉得亏了呢。我们只是想拥有一个与普通战斗方式不同的保障。”
“是诅咒师，黑市能雇到的只有诅咒师。”
“哦，这有什么很大区别呢，”她漫不经心地说，“在雇主看来，都是一样的。”
餐厅里的菜都是最简单的西式快餐，味道还不错，但没有超出普通家庭餐厅的水准，对岩永薰比较有吸引力的就是平日没什么机会吃到的炸物，她用叉子插起一颗黄金虾球，一边说，“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在餐厅里说的话给你造成了迷惑吗？那我建议你把它忘掉，毕竟只是我个人的猜想而已。我只是想找个人分享，小祈看不见咒灵的，你只是恰好撞上来。”
“你不怕我去告诉别人吗？”
女孩略微诧异的看着他，“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甚尔无赖的摊开手，“你觉得我可信吗？我可能会为了故意报复你去散播。”
“不，甚尔，我觉得你很可信。”
她微微笑着，“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