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荒野旷然,除了耳边喧闹的虫鸣,就只剩下男人双腿擦过野草的“唰唰”声。
陶灼意识渐渐浑浊,但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她无法睡去。她想大声呼救,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蝇,在这样的地方,就算再大的嗓门,有谁能听到她的叫喊呢。
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瞬间失重,下一刻便摔在柔软的草丛里,身底荒草倒下大片,实实在在地承受了她的重量,尽管如此,脊背还是传来一丝疼痛,痛感让她清醒了许多,恐惧随之更盛。
“不要……不要过来!”陶灼用尽全力撑起身体,拼命往后挪动。
车夫搓搓手,黝黑的脸因内心的躁动发热泛红,贱兮兮的目光在眼前这个姑娘身上来回扫,差点儿流出口水。仿佛饿急了的野兽,眼中寒芒闪过,他一把扯掉腰带,扑向惊慌失措的陶灼。
“啊——”邪恶的脸在瞳孔中放大,陶灼终是难逃,被那恶心的人牢牢压在身下。
“来吧,小美人儿~喝了哥哥的水,你是跑不掉的!”车夫拈着她的下颌仔细一端详,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狂热,嗅到少女发间的清香,更是让他饥渴难耐。
扁平圆润的鼻头和两瓣宽厚的嘴唇凑近陶灼的脖颈,她明确的感受到那个人温热粗重的呼吸,呼吸中夹杂的气味让她忍不住犯恶心。怎么也推不开身上的人,只在刹那间面如死灰,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终于瓦解,无声崩溃,两行清泪从眼角滚落,灼痛脸颊。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陶灼无力抵抗,任凭那个人胡乱撕扯她的衣服。
“哎哟——”
车夫粗鲁地扯开她的领口,正欲亲吻裸露出来的雪白的臂膀,突然有什么东西不知从哪个方向飞过来,不偏不倚砸中他的头,他下意识停住手里的动作,举目四望。
周围平静如常。
车夫没有在意,打算继续进行,不想又有什么东西砸在头上,将他彻底激怒了:“谁?谁他妈坏老子兴致!”
半晌无人回应。
谁知车夫刚一低头,头就再次被砸中,他目光一转,看到身旁的荒草里躺着三枚大小相差无几的石子,心知是有人故意坏他好事,不先把麻烦解决,他这好事就不能继续下去。然而眼下,他实在不能相信有人会找到这儿来,第一反应便是重新拾起腰带,朝着那个丫头的方向去。
马车还在,人却已经不见了,只剩一片被压平的草。
“妈的!人呢?”车夫愕然,拳头慢慢攥紧,喃喃自语,“我在水里下了药,不可能逃走啊。”
不远处的草丛毫无预兆地晃了一下,恰好被车夫看在眼里,以为是逃走的萃杉,想也不想便追了过去。
草丛有规律地摇晃着,就像里面藏了个人,正慌张地往前跑,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紧追不舍,满目凶光的男人。
正追着,突然前方的草丛不动了,好像那个人停下来了。车夫以为萃杉逃得急切迷失了方向,咧嘴邪笑着直冲上去。
一片草叶倏地从左侧飞出,速度极快,迅猛之势不似借着风力,分明是裹着风来。车夫眉间一紧,瞳孔收缩,来不及闪躲,顿觉脖颈一凉,随后有温热的东西喷洒过一人高的荒草。凌厉的草叶如同耀眼的刀锋,划过咽喉的一瞬随着飞溅的血珠削断了草梗,稳稳落在倾斜的切口上。
车夫的身体缓缓倒下去,瞪着那双铜铃般的眼睛。
一阵风掠过,推开层层碧波,摇曳的深草间透出一抹惹眼的红,恍然间,好像整个荒野的草都是为衬托那抹红而存在的,好像那是世间最弥足珍贵的花。
白色面具下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没有波澜,却透出凛冽的寒意,几乎要把头顶炽烈的骄阳冻成冰球。
匆匆赶来的耽迟将躺在地上宛如一具尸体的陶灼搀扶着坐起来,褪下醒目的红纱罩衫将她紧紧包裹住:“喂!喂!你没事吧?”
唤了两声,陶灼才一个激灵有了反应,还不待看清身边的人,张口就是一声大叫,继而拼命挣扎,试图摆脱耽迟的手。
“别怕别怕,是我!”耽迟扳过她的肩膀,将她身子扶正。
听到熟悉的声音,陶灼才敢抬头去看那张脸。纯白色面具映在眼底,四目相对,陶灼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诶,你别哭啊。”耽迟有些无措,茫然不知如何应对,只好任她扑进怀里,靠在肩头,单薄的衣衫被泪水洇湿。
耽迟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才发现这个娇弱的女孩儿此时仿佛受了惊吓的小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没事了,我送你回家。”拍拍她的背,耽迟语气柔和。
“你……放开我家小姐!”萃杉跌跌撞撞从附近的草丛里钻出来,感觉气力恢复了些,一眼看到那个男人居然在和主子搂搂抱抱,以为是他有所图谋,登时恼怒,不禁涨红了脸。
耽迟闪电似的把手缩回来,举过头顶:“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投怀送抱的!”
陶灼还在耽迟肩头伏着,似乎那个温暖单薄的肩膀成了她此时唯一可以获取安全感的港湾,她一刻也不想离开。
“小姐!”萃杉见状几步紧赶过来,撑住她瘫软的身躯,那个梨花带雨的人儿格外惹人怜爱,“还能站起来么?我们回家。”
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即便四下无人,就算行为稍有逾距也不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可萃杉时刻牢记着,小姐是许了人家的,不可以和其他男子有过于亲密的接触。她试图拉起靠在耽迟身上的主子,可还在颤抖着的陶灼宛如一滩烂泥,肢体软得好像棉花,双眼失神,目光没了焦点,根本听不见萃杉的话。
单凭一个人,实在无法将她拖拽起来,无奈之下,萃杉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耽迟,她知道这个人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起码对她们没什么坏心思,否则他现在趁机下手,她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耽迟说着,伸手去搀扶呆滞的陶灼,硬拉不行,只好把她横抱着送进马车里去。
“小姐!小姐?”萃杉张开手掌在陶灼眼前晃了两下,不见主子有反应,心下担忧。
“她应该是吓坏了,需要缓缓,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耽迟跳上马车,握紧缰绳。
沿着崎岖狭窄的小路前行,两旁的野草被马车裹挟的疾风带弯了腰,大约行有一刻钟,草丛后显出一条平坦的黄土路。
木林森森,阳光透过挨挨挤挤的叶子射向林间,投在路边大片荫凉。马车一路疾驰,直奔陶家庄的方向。
萃杉拥着陶灼,掀开帘角向外张望,看着眼前的景物由陌生渐渐变得熟悉,心里又喜又忧:“小姐,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穿过如海的白杨林,眼前愈渐开阔,缓缓露出灰色的瓦,由远及近,越来越多,竟是一大片山庄。
马车稍稍放慢了速度,最终在一座恢宏的院落外停住。
白墙灰瓦,深褐色的两扇大木门敞开着,家丁婢女进进出出,个个面带焦急。见有马车来,便有人迎上前询问,看清车里的人后,家丁一路小跑向正堂,忍不住心头狂喜。
“小姐回来啦——小姐回来啦——”
还在堂中来回踱步的陶员外远远听闻家丁叫喊,大步流星出门来,脸上和悦了不少:“小姐回来了?在哪?”
“就在门外!”家丁指着大门的方向,躬身回答。
陶员外喜出望外,家丁婢女纷纷簇拥过来,急急往大门外奔走。
萃杉与耽迟合力将陶灼搀扶下车,陶员外一见了女儿,便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灼儿!”拉起陶灼的手,却不见陶灼脸上有任何表情变化,灰头土脸,发丝凌乱,浑身被一件红色罩衫包裹着,陶员外察觉到不对,心中一惊,“这是怎么了?”
等不到答复,陶员外将询问的目光转向陶灼身旁的萃杉,发现这丫头也憔悴了许多,小脸儿煞白,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
“到底发生了什么?”陶员外板起脸,语气严肃起来。
萃杉把头埋得很低,咬着嘴唇不知如何作答,紧张地不停用手指绞动着衣襟。
看出她的窘迫,耽迟上前一步,也不讲究繁文缛节,直接开口:“陶员外,在下今日进城寻亲,途中经过郊外一处荒野,闻得女子呼救声,待赶到时,发现车夫正欲对陶小姐行不轨之事,于是救下两位姑娘。”
陶员外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陶灼身后的陌生男子,半张面具遮着脸,看不清全貌,身形单薄,却给人一种凌厉之感,绝非寻常人家的公子可比。不敢怠慢,陶员外拱手笑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耽迟微微颔首:“在下随母姓迟。”
“迟公子请进来坐。”陶员外随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耽迟也不客气,大袖一挥就登上台阶,迈过门槛,径自往院子里走。
陶员外跟在后面,回身嘱咐先将陶灼送回房去,找个大夫过来瞧瞧,也别亏待了萃杉那丫头,并命小厮沏一壶好茶送至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