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蝶翻飞
“还有三日路程便可到家。”痴凝掰着指头计算着时间,算完之后耍赖似的在软榻上滚来滚去,“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嘛。”
“下次下次,本来五天的路程硬是给你拖到了七天。”坐在旁边查看书简的菱澈头也不抬,虽然嘴里的话有点埋怨的意思,可语调却没有半分怪罪。“你还不满足呢?”
“师傅,为什么非要用这么慢的方式,风行兽几个时辰就走完了。”痴凝一骨碌爬起来,百无聊赖的趴在菱澈案前,看着她处理那一堆对快要将她埋没的公务书简。
当圣女可没有别人眼中的那么清闲,虽受万人敬仰高高在上,但并不是只是一个力量的象征,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上达沧水殿来做决断。
师傅都写了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这么多……
“这次除了处理那边的事情还有一件事,就是按例视察族下管辖领地情况,所以来去途径的路程并不相同。”菱澈奋笔疾书的同时耐心地回答痴凝的疑问。“你要是闲得慌就去练你的红蝶去,我看你偷懒不止这几天了吧。”
“啊?师傅你说什么?那个今天月亮多圆啊是吧……”痴凝一听要练功就立马转移话题,同时眨巴一双水汪汪的眼讨好地看向菱澈。
菱澈被她那眼神盯得实在受不了,提笔迅速在她两边脸颊分别画了三撇胡子。
“哈哈哈,小懒猫。”画完之后,看着痴凝一脸茫然,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眼神,菱澈忍不住笑出声。
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痴凝一把拉过旁边的镜子,“师傅,你欺负阿凝。”
痴凝的嘴角立马拉了下来,用袖子使劲擦脸,可墨水还是晕成了一团,越发明显。
“嘿嘿,用水去洗吧。”菱澈笑够了,不打算继续捉弄,毕竟还有不少书卷要批呢,都堆了半个月了快。
痴凝忙跑出去,脚刚踏出门外又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个急步折回,返回房间翻出一道纱巾蒙在脸上遮住了那两团黑乎乎的墨迹。
呼,这是什么墨水怎么这么难洗掉,脸都快搓肿了。痴凝轻轻按压着红成一片的面颊,撅着嘴推开驿馆房门,在她推开的一霎那,一道人影擦身而过。她看着那转而消失的背影,行色匆匆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师傅……”一进门就看见菱澈一脸严肃的背手站在桌案前,眼底染上一丝冷冽的杀意。痴凝张张嘴想说什么,然而看见菱澈这副样子将剩下的话语咽了回去。
“阿凝,方才白妍来报,在前方炎山发现了九具蛊族侍从的尸体,似乎是受虐而亡。”菱澈看了眼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痴凝,道。
“炎山?”
那可是蛊族的统治范围之内,而且并不是普通的山,是通往沧水殿的一个要塞,难怪菱澈会这么生气,敢在炎山杀蛊族的人无异于是在向蛊族宣战。
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
“阿凝。”
“在!”
“我必须马上往炎山一趟,你留在这等我回来。”
“是,师傅,当心。”
“没事。”
说走就走,菱澈玉足轻旋,身影便落在了房门外。只一个翻越,身形灵巧如飞燕,便消失在了茫茫月夜中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师傅那么厉害,要是抓到了始作俑者一定要千刀万剐!
痴凝气呼呼的关上房门,斜躺回窗前的软榻上。她支起竹窗,望着外面那道月亮,还是那么皎洁无暇,那清冷的月光透过竹窗的间隙流入昏暗的室内,冷淡而不食人间烟火。
她枕着一袭月光睁着眼等着师傅回来,可等了许久依然没有动静,睡意缓缓爬上双眼,她挣扎了几下可实在抵抗不住那浓浓的困意,迷迷糊糊的睡去。
噼里啪啦,似有什么光亮在闪动,数道嘈杂的桌椅挪动和慌乱的喊叫钻入痴凝的双耳。
好吵啊,他们这群人在干嘛啊,这么不懂规矩!
师傅说得对,回去是要好好约束下规矩了。
“司…司执大人!快,着火了,请您快些出来!”门外跪伏着两位侍女,低低压住慌乱的声音,禀告道。
着火?这怎么回事?师…师傅呢?
痴凝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可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啊,师傅去炎山了,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门窗外火光四溢,贪婪的火舌舔舐着每一寸可以助长它力量的事物,薄薄的门板已经压不住四窜的热浪,热气朝痴凝匍匐而来。
“传令下去,全体撤退,前方密林休整,我即刻便到。”
“是…是,司执大人。”
侍女们领命,立即飞奔传命。
这大半夜的起火?不太对吧,按理圣女驾下应该是十万分小心,怎么会这么疏忽,还是在师傅离开后?痴凝暗觉不对,也来不及细想,还是先处理好眼下,等师傅回来再做打算。她越过窗台,御风而行,凉凉的夜风夹杂着点点烧焦的糊味。她回头下望,那驿馆已经淹没在了熊熊的火海中,那火红的火苗嚣张的上蹿下跳,似乎在彰显自己的胜利。
这火是不是过于大了一点?痴凝眉眼间映上一层凝重,看来是要好好查一下。
她在密林落了地,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那一抹艳红,她什么也没说,神情隐在黑暗中看不出喜怒。
“报告司执大人,仅两人轻伤,其余人都在这。”
背后传来一道禀报之声,痴凝挥了挥手示意退下。那人得令便要离开,猛然间痴凝感知一股说不上来的异样,脱口而出:“等等。”
“司执大人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那股异样非常奇怪,痴凝神识将四周流转了一番,什么都没有,然而那奇怪的感觉却没有消退。她迟疑了一下,转身道:“吩咐下去,全员戒备。”
那人没有预料到她会转过来,冷不丁触及到痴凝的眼神,平日里那双明亮温婉的眼里此刻正闪烁着寒冷的光亮,此时的痴凝就和换了一个人一样,这样的深不见底的犀利目光只在圣女的眼中见过。
果然,怕是会慢慢变成第二个圣女吧。
脑海中的感叹一闪而过,似乎记起来什么,连忙低下头,沧水神殿的上位都是不可以直视的,她们是站在远处的圣神,直视神灵是会被降罪的。
痴凝没有理会报告之人一时间的失态,她满脑子都在追溯那股异样的来源,并暗暗运起周身灵力,严阵以待。
“什么声音?”似乎是有一大群人狂奔而来的脚步声伴随着金戈铁刃的脆音,痴凝开始紧张起来,可是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她是司执她不能流露出半分不利的表情。
“哪…哪有什么声音……”报告之人还未离去,听痴凝这么一说,声音不由得开始发颤。
叮~,痴凝捉住一片落下的竹叶反手朝黑暗中射去,只闻一道铜铁短音,竹中插入一柄飞刃
不远处火光乍现,一群人或骑马或步行围涌而至,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兵器,那一个个火把连成了一片火海丝毫不逊色驿馆那场声势浩大的火难。
难道是他们故意引开师傅是有备而来?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痴凝一个飞跃,落在了族人的前面,风吹动她的衣角,那翻飞的白纱衬着她好似一只不曾沾染凡尘气息的白蝶,高雅而疏远,与前面那群凶神恶煞之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果然那魔女不在。”为首的是一名魁梧的男子,跨坐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毫无准备的蛊族人。
他斜眼看了一眼挡在前面的痴凝,那瘦瘦的样子,还不如他家那头病怏怏的瘦马强壮,估计也是个不中用的花架子,不足为惧。
想到这,他的眼里那股狠意更加浓郁,言语间更是猖狂:“我早说嘛,除了那魔女,这都是什么东西,爷爷我马都不用下。”
“你说什么?”痴凝嫌弃的皱起眉,那股子胡子拉杂的味实在倒她的胃口,不过这事有点蹊跷,还是小心为上。
她上前一步,面容展现在了火把蔓延的光亮中。
嘶~,对面人群里传来数声惊讶之意,倒不是说是看见她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也不是说见到她那清丽可人的容貌有多么震惊。而是她眼里那浓郁到无法承载的寒气、冷漠以及与她的样貌极其不符合的杀气,只一眼就好似坠入千百丈的冰渊丝毫没有挣扎的余地。
和菱澈不同的是,那股寒冷中没有血腥味,到底只是个没太多杀伐经历的孩子而已,却要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一堆贪婪的豺狼野兽,虽有冷意也只够威慑下普通人。
“小姑娘而已,怕什么,二弟你去试试。”为首那人一拍大腿,朝旁边那位同样魁梧的大汉喊道。
那大汉应声而出,虽心里有点为痴凝眼里的寒霜纳闷,这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为何会有如此气场?但还是大喝一声朝痴凝一刀子劈下去。
咣当,铁器折断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极为吵闹。
都未见痴凝动手,那大刀就已经粉身碎骨变成一堆铁屑颓然落地。只见那大汉痛苦倒地,满地翻滚可却说不出一句话,喉咙里发出嘶嘶骇人的声音。不仅如此,那只持刀的手以诡异的姿态扭曲着,软绵绵的趴在地上和一只死去多时的蛇一样。
“你你你,不是说圣女不在么,这怎么回事!”为首那位大汉见眼前这诡异的场不敢置信,他的面部也因为害怕而极度扭曲。
“这,她是谁。”“不是圣女啊。”“蛊族为什么还有这么厉害的人。”“不知道啊。”“这下怎么办,要不……”“嘘小声点。”“不是说万无一失么。”
人群中传来交头接耳的细碎言语,每个目击者脸上都是惊惧交加,有的人开始腿脚打颤,思索着如何掉头逃离。
“干什么干什么,安静。”为首那人见这边军心已然动摇,咬着牙怒吼道。
迫于压力,人群中那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才渐渐消退下去,可已经不负方才那股嚣张气焰,一股恐惧在人群中蔓延开来。虽不浓郁,但也足够震住那群侵入者。
“你们现在离开,我可以不计前嫌。”痴凝看着眼前那瞬间反转的气氛,松了口气,可心头那股警惕还是没有懈下半分,毕竟那股奇异的感觉并没有消失。而且按理,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地来历,但是敢半道截住圣女座驾的人不至于如此没用,即便师傅不在。
毕竟随侍人群中不乏有修为的族人。
“既然如此,还请仙师们相助。”那人唾了一口唾沫,双手作揖,朝半空中喊道。
仙师?!难道还有外面的人!
痴凝陡然睁大眼睛,吃了一惊,果然是有备而来!看来今日免不了一场血战了。
涮涮涮!
几柄利剑横亘在半空中,稳稳落在那群人面前,那位大汉连忙跳下马,朝来者点头哈腰,一副谄媚之态。
“哼,我蛊族据守南派从未和其他地界有过任何冲突,阁下是想要宣战吗?”真是头疼,那边的人也来凑热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痴凝无可奈何,她只想快点结束。
“啊!”一道惨叫从痴凝身后毫无预兆响起。她慌忙转身,只见一柄飞剑插入一名侍女心口,那力度之狠辣,她只来得及一声痛呼便没有了呼吸。
刷!那柄飞剑毫不怜悯的抽出来,挑衅的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圈,便直挺挺的回到前方一人手上。
“蛊族妖人而已,算什么?人人得而诛之罢了。”握住回旋的利剑,那人毫不留情甩下剑上沾染的鲜血,鄙夷道。
“你!”痴凝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心疼的望了一眼倒地的侍女,小手紧紧握成拳头。
“哼,没了圣女你们就是一群宵小,还想反抗?”又一持剑之人调笑道。
“司执大人,让我……”“让我上。”“我,我。”
痴凝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请愿之声,好几位蛊师护法上前一步,言语间恨极了前方那凶恶之人,他们连话都不说一句就私自动手,这般狠辣也敢如此口出狂言!
“闭嘴,退下。”
这来的几个人虽人数不多,但还是有几分道行,况且,她想亲手摘下他们的脑袋以祭祀他们的狂傲和惨死的那位侍女。
“是。”众人压下心头翻涌而上的怒气,退回原地,司执大人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即便有多么不情愿。
“看这是什么!”对面拦截者人群中,传出一道惊奇的低语。
只见一只蝴蝶飘然而至,那血红的双翼优雅的划过绝美的弧度,从容不迫的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轻盈的轨迹,轻轻地落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上。周围的人屏住呼吸盯着那只红蝶,似乎沉醉在它的美丽中。
努力想把那只蝴蝶拍下肩膀,可却发现自己像被什么钉在了原地就连闭眼这种动作都异常艰难,意识迅速开始涣散,他的眼里开始浑浊。
似乎是发现了他奇异的处境,恐惧的氛围开始在众人周围蔓延……
嗖!一道灵刃斩向红蝶,那红蝶微微舒展双翼轻而易举的躲过了那迎面的一记,就在红蝶离开肩膀的那一刻,那人猛然清醒。那红蝶翩然煽动翅膀轻轻落在了痴凝指尖,小小的脑袋亲昵地蹭了蹭那雪白的肌肤。
“妖…妖怪!”
痴凝看着那满脸惊骇指着她满脸惧色的众人,无可奈何的摇头,真是无知。
“白英绣木,你们带着族人先离开,这里我来解决。”她头也不回朝后面下达命令,他们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是。”
“想走?”对面一位拿剑的修道人眼见的那群蛊族人就要离开,咬牙切齿喝道,即刻双手翻转捏出一个剑诀猛然朝他们阻截而去!
刷!就在他越过痴凝的那一瞬间,无数的红蝶纷涌而至将他团团围住,一股压迫感伴随着腥甜的血腥味劈天盖地的朝他袭来。
“你的对手是我。”痴凝放下举起的那只手,淡淡道。
他赶紧用剑气护住全身,瞅准一个空隙拼尽全力逃窜而出,这些蝴蝶太过诡异,就连多看几眼都会被深深吸引从而沦为它们的食物。果然,蛊族都是些肮脏邪异的东西!
“大哥!”他回到队伍,恨恨的看着那领头的修道之人示意道,眼里充斥的红血丝将他的不甘和狠绝表现得淋漓尽致。
“要一起上吗?”痴凝歪着头看着他们的动静,那贪婪她看到分明,果然他们只配喂她的红蝶呢。
“对付妖女谈什么道义!一起上!”
这…倒底谁才是道义,真不讲理!痴凝给这番话气笑了,她看着那一股脑拥上来的人,打头的那几位修道之人盯着她的眼神炽热而残忍,就好似盯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暗暗较劲谁得到抢夺权。
真可笑,就凭你们?
数道蝶流从痴凝身后的黑暗中飞出,那鲜红的颜色饱满而富有活力,却也诡秘异常。那群美的不可方物的红蝶在半空中轻盈展翅,翩然起舞,就好似大漠深处燃烧的火焰般炽热而多情,却,是带着致命的艳丽。
下方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嚷嚷着叫她魔女的凶神恶煞们接二连三的捂着脖子痛苦倒下,在地上控制不住的翻滚着,将身体扭成诡异的形状。
切,方才说什么来着,我可是给了你们反悔的机会的。痴凝鄙夷的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那群人,他们需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不过也只是听人命令办事的娄娄,罪不至死,给点惨痛教训记住便好,当然最可恶的还是那些御剑的修道者!
一想到那些人所做的事情,痴凝瞳孔腾然变成血红色,周身血气翻涌,那眼里蒙上的森寒让那些看在眼里的修道人不由得打了数个寒颤。
这小丫头怎么会有这样的魄力?难道他们失算了?他们之间交换了几个眼神。
“现在才是刚刚开始……”痴凝御风而立,周围翻飞着无数红蝶,那抹血红和她那洁白的衣裙在月光下一齐飞舞,那双红色眼眸散发出危险而诡秘的光彩,绝美又带着致命的危险。
却,不可直视,一旦被目光锁定就会坠入黑暗。
那些人在红蝶的攻击下节节败退,可似乎却是有意无意的将她往不知名的方向引去,然而一心一意控制着她那红蝶的痴凝并没有注意到周围已是换了一副景致。
领头那位修道人站在剑上摇摇欲坠,在红蝶的攻击下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肉,脑中也是止不住的剧痛翻涌。
见她茫然不自知的踏入预先设定好的界限,他心中突如其来迸发一道快意,发出可怖的狞笑,带着无尽的恨意喊道:“魔女!去死吧!”
随即所有人似是拼尽全力爆发出最后一击,那辅天盖地的强劲灵刃朝痴凝倾盆而下!
可恶,痴凝忙往后速退,费尽心力才尽数躲过那无数的灵刃,红蝶也在那密不透风的攻势下支离破碎。
待痴凝回过神来,那些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地上那斑驳的血迹暗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诡异恶战。
这就走了?痴凝满心疑惑,她环顾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头顶的树叶密不透风,那月光费尽心力就连一丝微光也透不进来。
四周满是枯叶混合着不知名的生物尸体的腐臭味,一道阴风扑面而来,那夹杂的腥臭让痴凝胃里即刻翻江倒海。
可来不及多想,身后炸开一道震耳发聩的怒吼,一条数丈高的三头妖蟒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恶狠狠的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