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之属
天光微熹,尚不热烈的阳光在清晨的薄雾里被晕得朦胧。
宫女们已经在庭院中洒扫除尘,今日是这位福寿公主离宫开府的日子,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真羡慕你……能自己当家做主。”
过来送森罗出宫的红莲赌气地郁闷道,“不公平!我比你还大一岁,凭什么出个宫都要被问来问去的!”
“这样不也挺好的,以后红莲姐姐到我府上小住……”森罗鬼机灵的弯起笑眼,“到时候请九公子和卫司隶他们一起过来小聚。”
“我就知道~小可爱最好了!”
“哎~红莲姐姐你住手啊!我刚画好的妆!!”
“吉时已到——请福寿公主移——驾——”不男不女的尖细嗓音拖着长腔,透过房门传了进来。
“我要走了。”森罗不舍地抱了抱红莲,“等我料理好了府中的事,红莲你一定要来玩儿啊!”
“你才是,自己一个人顶门立户也挺难的。”红莲握着森罗的手,将她送上来华丽的香轿,叮嘱道,“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一定要和我说,我来收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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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仪仗在新郑城中绕行一周接受百姓朝拜,以此来展现王室的威望和地位。
森罗端庄地跪坐在高大的轿辇中,俯瞰着跪在两侧的百姓和在门前对她拱手施礼的公卿。
直到看见被红绸花装饰的描金府门前等候的云蔓和藏青,紧绷了许久的脸上才露出淡淡的笑意。
云蔓先一步上前,将森罗小心地扶下来,引着她跨过燃着干艾草的火盆,去去晦气。
“恭喜殿下。”
跟过来的藏青脸上挂着激动兴奋的喜悦,就连一直苦大仇深的蓑衣客在看见正堂的墙壁上那只熟悉的飞鹰浮雕时,也难得地笑了。
“府中的人你们都调查清楚了?”森罗回想在府苑中随处可见的宫女内侍还有禁军,眉头紧锁,“我可不想自己哪天夜里醒过来,看见有人站在床头拿刀对着我的脑袋。”
“已经都查到了,除了我们自己的人,剩下的军士大多都是姬无夜安插的眼线,少数几个是韩安和韩宇送进来的,宫女那边只有几个是红莲公主打过招呼的。”
蓑衣客接口答道,将整理好的名册递给了森罗。
接过名册,森罗只是粗略地翻看了几眼,就一分为二,分别交给了藏青和云蔓。
“蔓儿姐姐,府中存放赏赐金银细软的仓库和库门钥匙、出纳账册都在何处?”
云蔓道,“仓库在府中的西院,账册在我身上,钥匙在藏青那儿。”
“你在红莲送来的宫女里挑一个将账册交给她。”森罗有转头对藏青道,“你将姬无夜的调来的军士安排去守仓库吧,记得将钥匙交出去。”
“属下遵命!”
“我这就去办。”
“示弱引虚,诱敌深入。”蓑衣客站在窗前,打量着表面安宁实则暗中凶险的府邸。
“姬无夜的人尽是些贪财又无法无天的蠢货,绝对不会放过偷盗库中财物中饱私囊的机会,而红莲殿下绝不会允许可爱的小姐被一群粗俗的恶人欺负的。”
“所以……我们坐上观虎斗就是。”坐在正堂的主位上,森罗的手掌轻轻按在还没完全愈合是伤口处,“看样子又要留疤了。”
“小姐不必在意,祛除疤痕的药方并非难求,属下定当尽力。”蓑衣客柔软的嗓音中带着轻松地玩笑。
“呃……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森罗抬头,表情中透着一言难尽的惊讶和古怪,“一道疤而已,留着就是了,干嘛要浪费人力财力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蠢事?”
“可……可小姐终究要嫁人的,留了伤疤难免会……”
哈哈哈……啊……嘶……疼疼疼……
忍不住的大笑牵扯了伤处,发出一阵剧烈的疼,刚刚笑容满面的森罗立刻白着脸疼得蜷缩在椅子上,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小姐!”
“别急,我没事。”
森罗制止了蓑衣客的动作,等疼痛缓过劲儿来,缓缓起身触摸着墙面,描摹着那崭新的刻痕,那曾经被所有人都认为不可企及的奢望,却就这般在她手中被缔造为现实。
“这是一个剑与死亡的时代,是男人的时代,所以男人可以通过武勋彰显力量并获得于此相衬的权力。
可无法稳定延续的权力意味着动乱,所以男人们迎娶妻室以求血脉的延续,又用严苛的礼仪宗法保证权力的顺利过渡。
因此,女人想要占有权力就必须先成为一个妻子去影响她的丈夫,或是成为一个母亲去控制她的儿子……”
森罗走到蓑衣客面前,却突然娇笑嗔斥道,“而你们男人~一般将这样的女人称为——祸水毒妇!!”
“小姐,属下绝无此意!我……”蓑衣客正要解释,却被森罗伸出的食指抵在了唇前。
“我知道,就算你有也无所谓,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没必要再去走这条老路了。”
举步登楼,森罗倚栏四顾着新郑的四周的城楼,“这是属于我的权柄,我会让蒙尘的宝剑再次焕发光彩,在坍塌的废墟之上重新建起壮阔的城邦……”
森罗展开双臂,绣着飞鹰的青色衣摆在风中鼓动,仿佛曾经在战场上飞扬跋扈的战旗。
在蓑衣客眼中天地之间仿佛只余这一抹明丽色彩,一股骄傲悠然而生。
是啊,就算是女人又当如何?玄灵军的主人自当傲立于天地之间为天下敬畏,岂能成为折翼的鹰落入金笼之中!
“殿下……”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藏青脸色极为阴沉难看,“血衣侯白亦非明日要登门拜访……这是拜帖。”
“他居然还敢来!!”刚刚喜不自胜的蓑衣客立时变得暴怒如雷,将那张印着血衣侯家徽的纸撕得粉碎。
“回帖,让他明日登门吧。”
“小姐!!”
“来者是客,我刚开府就将一位侯爵拒之门外,未免让人觉得没有教养,会坏了镇南侯府的名声。”
“而且……”
森罗捏着手中的黄铜令牌,那只栖身在深雪中的幽蝠……真的背叛了振翅长空的雄鹰吗?
当初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有很多疑点无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