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

今天早餐桌上的气氛和谐得让人完全不敢放松，藏青和风眠站在各自主子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多喘。

“侯爷，今日不用上朝吗？朝堂之上要是没有你，怕是会很寂寞。”

汤匙搅动着碗里的白粥，森罗顺便夹了些咸萝卜到白亦非的碗里。

“萝儿就这么见不得王上安生。”

尝了口盘子里的萝卜，苦咸的味道冲击着味蕾，白亦非只是蹙了下眉头，看了眼面色如常的森罗。

“不啊，我只是想祸水东引。”

散漫地打了个哈欠，接过藏青递来的茶润润嗓子，“侯爷慢用吧，本宫今天要去内书房上课，失陪了。”

“萝儿可知你福寿这个封号的寓意？”

“福泽绵长，寿享遐龄？”

就着白粥将碟子里味道极差的酱菜吃完，白亦非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盛夏红莲，秋福寿草……都是宫中名贵的品种。”

手掌轻捧起森罗的脸颊，在她的山眉海目间流连，白亦非的脸上划过一闪而过的鄙夷，“秋福寿草在新郑最广为人知的，是它有追忆和怀念的意义……但它还有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含义——替身。”

“替身吗？”

森罗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旋即亲切地拉住白亦非贴在她面颊上的手，侧头轻蹭了两下。

“既然被当成替身，想必会将对原本之人的情感分一部分在我身上，做起事来也方便不少。”

“你心里有数就好……”

何等诱人啊，沉着冷静，杀伐果决，心智从不为外界无关的纷乱所动摇，只会第一时间把握最有利可图的局面。

在藏青杀人的目光里，白亦非俯身凑到森罗的颈侧，在她蝶翼般的锁骨上轻吮着，留下一朵淡红的小花，贪爱地抚摸过她欺霜赛雪的玉臂。

幼稚而孱弱，没有任何经历过厮杀的痕迹，可若是握剑，应当也能面不改色地斩下敌人的头颅吧……那凌然执剑的英姿，就让我好好欣赏吧。

“小姐，红莲殿下的车驾已经在外面等您了。”

起身后撤了半步与森罗恢复到正常的社交距离，要不是颈下还留有他嘴唇的触感，她都要觉得面前这个城府极深的可怕男人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我走了……藏青替我送客。”

不自在地拽了拽衣领，又将一缕青丝放下，欲盖弥彰地遮住脖领，端正的步伐也有些凌乱。

“侯爷。”藏青不满地挡住了白亦非兴趣斐然的视线，抬手摆了一个送客的手势，“现在，我有资格请您离开了。”

“真是出色，你我如她这般年纪时也做不到如此处变不惊，心思缜密。”白亦非仰望天上旭旭升起，光芒万丈的朝阳，“陈琳后继有人了。”

“小姐自是惊才绝艳。”

提起陈琳和森罗，藏青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至少没有了快写在脸上的杀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对着镇南侯府大门上高居的巍峨牌匾，白亦非似又看见了当年。

一袭白衣青丝飘然的他同那人高谈阔论治国安邦之策，青雉狷狂地指点江山。

被戏称为天真稚子的不甘……

被嘲讽为书生之见的不服……

被耻笑为纸上谈兵的不忿……

后来……他成了那人最是得意的门生，那人也是他无话不谈的挚友。

点茶斗酒的恣意潇洒……

赌书下棋的闲暇散漫……

切磋习武的畅快淋漓……

再后来……他亲手设局让那人兵败身死，他踩着那人的尸骨成就了他的一战成名。

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未后悔，也不会后悔！

白亦非甩袖转身，被铁甲紧束的挺拔身影独行在洒满阳光的街道，却似乎带不上一点儿暖色，依旧冷酷无情。

------

“墨鸦和白凤……一个到了镇南侯府那边，一个去了流沙那处，你一个训鹰的如今却被自己鹰啄了眼睛。”

姬无夜对面的屏风后那团模糊人影极为不满的讽刺道，“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到底也不过是两只鸟，早晚杀了他们。”

被一掌拍到地上的玉壶碎得七零八落，红色的酒液缓缓在地上流淌。

“他们的命不重要……他们知道多少才重要。”

眼见姬无夜搞错了重点，屏风后的虚影没好气的出言提醒，“这些年南楼一直交给他们看管，他们就真没看过南楼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呵呵……既然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又怎么会放在见光的南楼。”

收敛了莽夫的做派，姬无夜的酒樽里映出一道奸佞狡诈的诡笑，起身走到屏风前。

“飞鸟猎尽，良弓亦隐……我可不想走老路。”

一脚踩死了从屏风的另一头爬出来的蜘蛛，姬无夜锐利的眼神似乎透过屏风看向了背后端坐的人影，咧嘴大笑。

“这是我的保命符，也是你们的催命帖，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走不了你们！”

屏风另一侧无言地沉默片刻，冷声道，“罗网只是凶器，让你活着只是因为你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倏地一道闪电般破空的剑气瞬息掠过，面前的屏风被整齐地劈成两半，还没等看见挥剑的人影，眨眼间四道剑起席卷而来。

就算姬无夜的横练功夫其高，脖子和手上也留下了见血的伤痕。

当然，这只是对方不想赶尽杀绝而留了情面。

“别太得寸进尺，贪婪又不知进退的下场，你应该清楚。”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警告声，气的姬无夜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一把将酒桌从榻上推了下去。

“来人！将一虎少爷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