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逝
“事情就是这样……”
“辛苦了……这次帮了大忙。”
“分内之事，小姐的称赞，属下受之有愧。”墨鸦规矩地站在离森罗桌案三丈远的地方，眼睛始终未曾向周围瞟过一下。
“都是小姐早一步发现了这场阴谋，真称得上料事如神……”
“行了，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脸皮太薄，所以……别把对付姬无夜那套用在我身上。”
森罗耸耸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次自己的侥幸，“这次真的只是碰巧，本来前几日就该去同他接头，因为云蔓大婚，才推迟到了今天。”
“就算如此，也至少说明天道运数站在了我们这边。”
天时、地利、人和，欲成千秋功业，三者本就缺一不可。
乐观习惯了的墨鸦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反倒对森罗多了几分认同，举止上也不再那般防备。
“话说回来，你受伤了？”森罗突然用力按了下他手臂衣襟上浅浅的潮湿痕迹，“从你进门的时候我就闻到了非常新鲜的血味，本还来以为是你沾染了其他人的......但这么久了，味道居然还鲜甜得像刚刚流出来的一样。”
痛感让墨鸦的唇角抿紧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正常，“被剑气刮了一下，不过一些皮肉伤而已，不影响什么。”
“要么不过皮外伤，要么区区致命伤，你们这些人可真是......”
将找齐的伤药和绷带交到墨鸦手上，森罗意味不明地眨眨眼，“强者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总是让人心生怜爱的......云蔓姐姐对自己心爱的人，一直都格外在意。”
“所以......你就厚着脸皮卖萌？”墨鸦接过药箱，表情有些绷不住的苦大仇深，这就是他比不过这只小狐狸的原因？
因为他不会像只小动物一样挨挨蹭蹭，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求关注？
“卖萌这种事是要靠脑子、演技和天赐的长相的~”大概完全看出了墨鸦对她的吐槽，森罗笑着将墨鸦推出了门，“你先演好苦肉计再说吧......”
“对了。”墨鸦在被推出书房前，似乎想起了什么，扭头对森罗道，“下次还是别再让我去找宫里的那个禁军了。”
“怎么了？”
“我是杀了他全家的仇人……虽然不在意他那个想把我挫骨扬灰的眼神，但还是多少尊重一些他有勇无谋的气魄，也免得节外生枝。”
“哦？他认出你了？”森罗叹了口气，“逝者已矣，冤冤相报何时了……”
“报仇雪恨，人之常情……”墨鸦心大地冲着森罗揶揄道，“小姐不也是为复仇而来的吗？应该更能理解才对。”
“说得也是，这次却是我庸人自扰了......放心吧，这些小事我会谨慎地处理掉的，你修养一段时间，也好好陪陪云蔓吧。”
站在门边，看着刚刚还大步流星的墨鸦，一碰见从回廊的另一半转过来的云蔓，立刻受伤虚弱将自己栽进美人软玉温香的怀中，还借机将手背到身后朝她比划了个“多谢”的手势。
“真没想到罗网的蛛丝竟然已经覆盖到韩国的王宫了。”藏青走到森罗身后，默默等待着她的调遣。
“姬无夜当初能与罗网合作想要在紫兰轩将流沙与秦王政还有百越一网打尽，就足以说明他和罗网交情匪浅。”蓑衣客忧心道，“只是这些年，我也一直没能掌握他和罗网间的往来动向。”
“所以，这则情报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森罗提笔在竹简上写着字，“在暗处蜘蛛已经爬到了阳光下，总比让它在我们全无防备时突然跳出来咬上一口要好。”
搁下笔，将写好的竹简递给蓑衣客和藏青，尽管注意到两人的脸色越来越差，森罗还是坚持道，“这是我的想法，我知道你们也许很难接受，但我还是希望能得到你们的支持。”
“小姐……早就在为这一步做准备了吧？”
首先开口的藏青并未明确回复森罗，反而询问道，“小姐，可是心意已决？”
“广开言路，察纳雅言……我更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森罗沏好三杯茶，示意藏青和蓑衣客两人坐下说话，“罗网和姬无夜狼狈为奸，四公子韩宇欲图与虎谋皮，借着夜幕的扶持登上大位……若是让他们得逞，我们这些人就赶紧备好棺材，自己躺进去吧。”
藏青赞同地点点头，“自从翡翠虎死后，夜幕财、谍两权折损，罗网眼线遍布七国，财力更是由富可敌国的秦相吕不韦支持，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的确需要帮手。”
“就算如此……我们也可以同九公子韩非和百越一道。”蓑衣客调整着因为情绪激动而紊乱的呼吸，克制地建议，“韩非与韩宇同样有竞逐王位的资质，有再加上鬼谷和百越……”
“你这是在建议我卷进这场立储之争吗？”森罗拿着茶盖沿着杯盏的边缘缓缓划动，“韩安年纪不小，但不出意外，再活上十年不成问题，这里的变数有多大，你不清楚？而且，你真觉得韩安会容忍这两个儿子在他没咽气前就巴望着他手里的权力？”
权力这种东西，本质上就是绝不能与人分享的……否则哪来那么多弑父杀子，又哪有那么多兄弟阋墙……
而韩安……他大概就是那种哪怕死了，也是要在象征王位的那把椅子上咽气的人吧……
森罗饮下一盏茶，“姬无夜在朝堂的势力庞大，张家五世相韩更是树大根深……真到了要白刃相见的那天，最先被当软柿子捏死的……”
放下茶盏，森罗挑眉朝蓑衣客笑道，“猜猜看，会是谁呢？”
沉默着握紧拳头，手心攥着的竹简发出哀嚎的悲鸣。
碎裂的竹片与地板相撞，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谨遵将令！”蓑衣客转身离去。
藏青将地上的竹简碎片一一捡起，丢进取暖的火盆中焚毁，“您这样逼他未免太过了。”
“复仇也好，真相也罢，都是活着的人用来告慰自己的祭品，而不是与逝者纠缠的纽带。”
听着耳边竹片被炙烤发出的尖锐爆鸣声，森罗缓缓道，“偏执于为逝者复仇的这分忠义，会将他带往通向冥府的黄泉。”
“更何况……”森罗看向藏青，“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当初笃定的真相，就真的是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