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选择
“藏青他怎么样了?”
森罗砰地撞开门,碍脚的裙摆被抱在怀里,头上的簪钗松垮垮的,步摇的金玉流苏随着步伐拍打在脸上,留下红痕。
“毒性太烈,虽然保全了性命,但……”蓑衣客将手从藏青的脉搏上移开,“什么时候醒过来,就看得他的造化了……属下无能。”
“不是你的错……”森罗坐在床边,拿着帕子擦掉藏青唇边乌黑的血迹,“是我要是听了你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藏青也……”
蓑衣客一边取掉藏青身上各处穴道上的针灸,顺带着安慰自责的森罗,“小姐的计策并无什么疏漏,只是这人心向背,谁也算不准。”
“不怨我吗?”
“战场厮杀,彼此各安天命,总不能死了人就都怨到主将身上吧?没这个道理。”蓑衣客抬手在森罗的肩上,“接下来怎么做,才是小姐该考虑的。”
“我知道……你和云蔓他们都回去歇歇吧……我想陪陪藏青。”
看着森罗眸光低垂,表情略显落寞,蓑衣客嘴唇动动又抿紧,最后松了下来,“小姐注意身体,属下就在偏殿待命,随叫随到。”
光影流转,日月相移,森罗枯坐在幽深的黑暗之中,脸上的表情谁也看不见。
带着深深的疲惫感,无力地向黑暗中倒去,但原本空荡荡的身后却被稳稳地接住……
下一瞬,星星点点的血珠滴落在肩膀,顺着锁骨没入衣襟。
“侯爷什么时候来的?”
“你将蓑衣客赶出去的时候。”
“萝儿,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蓑衣客离开后不久。”
白亦非伸手触摸了一下脸颊的伤痕,蘸着鲜血的指腹缓缓滑过森罗的唇瓣,仔细又温柔,像是在为她描绘精致的妆。
力道不大,又不容拒绝地将森罗的脸转向自己,白亦非笑着问道,“萝儿在生我的气?”
握在手中的冰刀指着白亦非喉结,森罗的眼睛里泛起杀意的毒火。
被恨意点燃的眼瞳,连最珍奇的红宝石都要逊色几分,哪怕只是于暗中的惊鸿一瞥,也是冠盖京华的人间绝色。
真可惜……深处多余的那点愧疚和悲伤生生破坏了这份决绝的美感,实在扫兴。
“为什么?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现在的结果难道不正是萝儿想要的?”
“我从来没想过让藏青变成现在这样!”
“没想过……就不会发生吗?”
曲起的指节猛地敲在森罗的手腕上,一阵酸麻之下,冰刀脱手,在触地发出响动,引来外人之前就散为烟尘。
“伤口感染、失血过多……能夺去性命的情况要多少有多少……相比之下……”
白亦非扼住森罗咽喉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近自己的身边,“他全须全尾地活下来,才更像是个意外。这一点,萝儿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
“将利用美化为牺牲,将处心积虑粉饰成意料之外……而你只要坐在他身边,演一场痛心疾首的好戏,就能心安理得了。”
“够了!别再说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藏青,森罗知道其实白亦非并没有说错……
与白亦非的结盟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这一点她知道,白亦非知道,罗网也必然能想明白,也绝对会想办法断了她的后路。
所以……她写信让白亦非配合,以藏青作为计划的关键道具……演出一场二人决裂的戏码来骗过罗网的耳目,甚至她愿意答应韩非的求助,也是这个计划的一环。
“玄灵军和镇南侯府都担在我的肩上……我别无选择……”
这听起来是个极其苍白又毫无说服力的借口,森罗甚至都已经做好听到白亦非冷嘲热讽的准备了。
可是……
钳在脖颈的手松开,体贴入微地抚上她的长发,垂落的宽大袍袖和胸前坚硬挺拔的铠甲将她环绕其中,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让她得以片刻的喘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靠在白亦非怀里,森罗形神俱疲地闭上眼,嘟囔着,“这样毫无防备地向敌人敞开胸膛……真有魄力啊。”
“与仇敌耳鬓厮磨,暗通曲款,你也不成多让。”白亦非一边爱抚着森罗头顶的发丝,一边笑着回应。
明明是找准计划就欲置于对方死地的两个人,却在很多时候都有与对方心意相通的默契。
恍然间,森罗似乎理解了对手间一贯被她认为是矫情的惺惺相惜。
这世上或许真有这样一个人,对你的性情,弱点都了如指掌,洞若观火地看破你所有的布局。
这样的人或许本该是生死相依的平生知己吧。
“侯爷,你想过……如果最后你败了,会是什么下场吗?”
“没有。”
“因为觉得自己绝不会输?”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想只是因为想了也没用,待到兵败如山倒,我的下场就不是我说了算的。”
轻托起森罗的小脸儿,白亦非笑意浅淡,“萝儿呢?若是赢了,要如何处理我呢?”
森罗被问得愣在原地,怔怔地盯着白亦非的脸。
无论是因为藏青,还是因为她自己,她都该对这个人恨之入骨,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愤……
可现在……她却有些舍不得了。
如果这个人没有了,或许她再也不会遇到一个能如此理解她的人了。
森罗垂下眼睛,似乎在思考,又像是在逃避这个艰难的问题。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