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中有我

四周燃着碳火香炉中缭绕着的青烟，让这个宫室在冬日中焕发出一片春光风采。

桌上除了那盘古旧的棋局，还堆两摞奏折，看那整齐的状态，应该是根本没有翻开。

“王上，明珠夫人求见。”

“让她进来吧。”

韩安的目光并未从棋局上离开，有些眷恋和愧疚地抚摸过那些漆黑润泽的棋子。

阿琳，如果你还在……

“妾身参见王上。”

明珠夫人提着食盒，对着韩安福了福身。

“爱妃快起来吧。”

将食盒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取出味道鲜美的鱼汤，贴心地摆在了韩安面前。

“妾身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九公子，他还托妾身向王上问安。”

韩安手中的筷子一顿，“他还在外面？”

“王上还不了解九公子吗？”动动衣袖，将身上带好的百越香料撒进香炉，“只要能替王上分忧，他再难都会去做的。”

飘渺不定的淡紫色烟雾让韩安的神经舒缓下来，“事不经历不知难，国库如今的状况……”

“公子们到底年轻气盛，自然不及王上这般顾虑周全。”

明珠站到韩安身后，玉指在他的风池穴上揉按，替他舒缓解乏，等韩安彻底放松，才从衣袋中掏出森罗送来的一沓银票。

“臣妾知道雪灾让韩国蒙难，为给王上分忧，也为给社稷解难，缩减了些后宫的用度，虽说惹了些宫人的非议，但为了王上，妾身受的这些委屈也不足挂齿。”

韩安接过那些银票，发现足足有三千金之多，也有些怔忡，随后才情真意切地揽住梨花带雨的明珠夫人。

“夫人这般贤惠，寡人又岂会容着那些外人恶意中伤你。”

“王上仁爱，为天下人着想，臣妾自然也当替受灾的百姓考虑。”

韩安捻着手中的银票，半晌过后，取过放在一摞奏折最上边的那册封面上写着九公子韩非字样的奏本，提起朱笔，批注了一个准字。

韩安将批好的奏折连同那三千金银票一同交给了内侍，“告诉老九，他的要求寡人准了，叫他别在宫道上跪着了。”

“王上圣明，是天下百姓之福。”

“夫人也功不可没。”韩安看看外面的天色，“时候不早了，夫人先回宫歇息歇息吧，寡人近日公务繁忙，过几日再陪你吧。”

“是。”

明珠夫人含羞带怯的桃花面，在回到自己寝宫便霎时碎了个干净。

“白梅，吩咐烧些热水，本宫要沐浴。”

可宫室中并没有回应，明珠的声音空洞地回响，像是整个殿宇中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看来，王上已经同意让韩非离京赈灾了。”

角落里的一盏火烛倏地亮起，照亮了来人血红的拖地长袍和飘然白发间狰狞的侯爵冠冕。

“是，配合她的计划，这不是你让我做的吗？”明珠也将自己手边的油灯点亮。

“所以，你是在遵从我的命令？还是在促成她的安排？”

白亦非的面容在烛火的阴影的笼罩下，脸上的笑容诡秘异常，沉郁的红瞳在注意到明珠夫人手背上淡色的唇印时变得阴鸷。

“将所有的一切都设计好，甚至连你的退路都安排妥当……她对你似乎也很不错。”

“表哥这是在吃醋吗？也对，还是朵小花的时候就拼了命地从你的庭院里溜走，到现在为止，这只可爱的小狐狸都没乖巧地让你揉上两把……更别提主动靠在你怀里撒娇了～”

暧昧地抚摸着手背，甚至将自己的唇在那处粉印上轻碰了碰，眉梢眼角勾起魅人的风情瞄向了脸色更冷的白亦非。

“表哥～你不觉得，比起你～那只小狐狸喜欢我，反而更多一些。”

“她喜欢的是利用价值，只是你刚好有罢了。”

对着自家表哥死不承认的无趣冷面，明珠夫人笑道，“表哥～你可比我有利用价值，那她为何宁愿对我投怀送抱，也不肯让你碰上一下呢？”

微波荡漾的眼神中满是带着嘲讽，像是看着那些在深宫中被王恩厌倦的弃妇，明珠故作同情地叹息道，“果然是被她讨厌了吧。”

“你这双洞悉深宫的眼睛，还是安静注视着王上和诸位公子公主的动向为好。”

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白亦非注视着被霜雪覆盖的大地上撒满的皎洁清辉。

“瑞雪兆丰年，来年雪化之时……有些枝条就该重焕生机了，你最好别将自己冻死在数九寒天。”

对面的灯火骤然熄灭，整间屋子里只剩下孤烛与流离的月光同空寂的佳人相伴。

“只有鲜活的生命才会畏惧寒冬的凛然……从进宫那天，我便已经衰败了，而表哥你……守着那片千里冰封的雪原之下的累累尸骸，求死不得。”

————

屋外各处巡逻的禁军看着殿宇中由两盏变为一盏的灯光，有三个军士悄悄放慢脚步，趁所有人不注意，向外面走去。

其中一个在转过一个墙角时，被定在了原地，他惊惧的看着顺着自己被冻住的脚逐渐蔓延而上的冰层，另外一个刚要逃跑，就被身后同样穿着禁军服饰的同僚一掌震碎了心脉。

“有劳了。”白亦非越过披覆的铁面看向面前禁军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淡笑着甩袍离去，“夜深风冷，你大病初愈，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