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驿站
“我们快走!”
谢语照不由分说地拉起冬华的手,快步穿过人群。
“小姐……”冬华满头雾水,只能犹疑着跟着谢语照一路快走。
就在她们刚刚站立的不远处,一个少年凝神而立,他身上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长空上一只雪白的鸽子环绕着驿站,顾时瑛夹住手中的柳叶,轻吹一下,鸽子便拍拍翅膀朝着少年的方向飞过来。
“小家伙,把这个送过去。”
顾时瑛从袖口掏出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他把纸条系在鸽子腿上,然后轻轻拍了拍鸽子的翅膀:“去吧。”
说完手一抬,灵巧的小鸽子敏捷地飞向半空,逐渐远离热闹的长街。
驿站的几个胡人在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京城人哪里见过长相如此奇特的外族人,都好奇地站在不远处议论着,逐渐围成了一个小圈,这倒叫那边的胡人没注意到不远处一直盯着他们的顾时瑛。
不远处的顾时瑛抬眸,眼中满是戒备。
他回想起昨夜的情形。
肩上的刀伤还隐隐作痛,黏腻的血液干涸在皮肤上,隐约散发出一股铁锈味。
普通的商队会带着那么多高手?
昨夜和他交手的人可不是等闲之辈,这商队果然有大古怪。
顾时瑛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离开了长街。
另一边,谢语照与冬华快步赶回了谢府,两人都喘着粗气,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小姐,怎么了?”冬华擦擦脸上的汗珠,倒了杯茶水给谢语照端去。
谢语照看了一眼迷惑的冬华,略思考了一下:“看着这些胡人的样貌……有些觉得害怕,你可知他们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昨天吧,我好像听门房的人提起过。”
“昨天……”谢语照喃喃自语道。
“小姐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子想必也累了,不如躺着休息会?”冬华见谢语照脸上浮现出疲惫的神色便提议道。
谢语照抬眸,冬华关心的样子映入她眼中,她心下一暖,脑海里那些危机恐惧也减轻了些:“我一个人小憩一会就好了,你去厨房做些解暑的糕点给母亲送过去吧,她最喜欢你的手艺。”
“对了,”谢语照刚坐到床边就又连忙道:“近来天气燥热,长街又有外族人居住逗留,还是提醒一下家里人少去那些地方为妙,恐不安生。”
谢语照没法把疫病的事情说出口,只能拐弯抹角地提醒那么一两句。
“好。”冬华闻言点点头后走出了房间。
脚步声渐远,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这支胡人商队会不会带来疫病呢?
谢语照心绪烦乱,她无法确定,就算确定了也无法阻止。
前世谢语照通过姨母的信也了解这种疫病的大概,健康的年轻人或者是成年人感染了倒不会有什么,顶多头痛无力几天,但若是被传染的是体弱的老幼妇孺就糟糕了,他们大多挺不过去。
那是不是说她现在去驿站打探一下也不会有什么事?
谢语照咬唇,下意识地在屋中踱步思考。
天气炎热,府里的出来走动干活的仆人也少,父亲这个时候怕是还在宫中修史,母亲向来怕热不会随意出来……
思虑中,谢语照就已经推开了门扉。
既是偷溜出去,那必然是不可能走正门。
谢语照娴熟地从老地方钻出府,巷子里安静的很,只有她一个人谨慎地东张西望。
腿脚麻利些,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谢语照打定主意,从腰间掏出面纱系在脸上专心致志地朝长街走去。
高大繁茂的李子树枝叶轻摇晃了一下,眨眼间又复归平静。
“你看那些人,长得好像年画上的妖怪呢。”
“嘘,你小点声,也不怕他们来找你。”
“听到又怎样,先不说他们听不听得懂,就说在我们汉人的地盘上,他敢放肆?”
驿站旁边的小吃摊坐着的食客不时和摊主闲聊着,视线一直瞥向三三两两站在驿站门口阴凉处的几个胡人。
谢语照低头跟在一队恰好停留在驿站门口的异域商人队伍里,打算这么蒙混进入。
驿站检查并不严格,里面说白了也就是住人的地方,沟通往来的所有机密文件都专门归档在别的地方,由专人看守,所以也不怕泄露情报之类的。
往年京城可没有这么多商队。
谢语照眼观四处耳听八方,见驿站核查的人仿佛对这些商人都司空见惯,连核对人数都是匆匆而过就知江南大雨似乎真的对京城造成了不少影响。
再加上皇帝有意扩大贸易……
“那个人?傻站着干嘛,过来帮忙啊?”
一道喊声打断了谢语照的思绪。
抬头,一个壮实的汉人向导正朝她喊话,想必是把她当成了队伍里的汉人丫鬟之类的杂役。
“来了。”
谢语照跑过去,学着别人的样子抬起一个箱子跟着人群往楼上搬。
二楼就是那些胡人商人居住的地方,谢语照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混了过来。
箱子也不算沉,听旁边人的议论大概可以推断出里面装的是一些异域薄纱,专门运到中原来贩卖。
二楼一共八个房间,其中有三个还是给这队商人们安放贵重商品的,剩下的五个才是住人的。
“那三楼放的是什么啊?怎么还有人把守?”
“听说是胡人商队的珍宝,都放在三楼,不让外人去观看的。”
从楼上走下来两个送饭的杂役,两人拎着食盒说着话。
三楼?
谢语照向上看去,脚步也随心而动,有些陈旧的木梯发出细微的‘吱呀’响声。
三楼的走廊没有窗户,只有几盏油灯照明,显得整个空间十分昏暗。
谢语照浑身打了个寒噤,驿站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咳咳……咳咳……”
静谧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一阵压抑的咳声,似乎是从她旁边的房间里发出来的,又像是在她背后发出来的。
谢语照不禁后退一步想要离开,却感觉撞到了什么坚硬温热的东西,一回头,一个高大的胡人正眯着眼盯着她。
“!!!”
谢语照刚要叫出声就被胡人握住了嘴巴,他力气大的惊人,嘴里还狠狠地嘟囔着些她听不懂的话。
许是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就打开了门。
“你是谁?”
出来的是一个贼眉鼠眼,看起来十分精明的胡人,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确定无事后才走过来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问道。
“呜呜呜呜呜”我是刚才商队里面的杂役!
谢语照艰难地出声,迫切想要解释。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难道要在驿站杀人灭口吗?况且她什么也没看到!
谢语照心口扑通扑通地猛跳,她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在驿站里,她真是挖了个坑给自己埋了。
“这样啊。”没想到那个贼眉鼠眼的胡人竟然听懂了,他上下扫视了谢语照一眼,而后沉思不语。
“呵,”半响他忽然出声,“既然这样阿魁你就放了她吧。”
挟持住谢语照的胡人听不懂对方讲的汉语,却从他的手势中理解了他的意思,随即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压着谢语照朝三楼的房间里走去。
“商队的杂役也会穿丝绸吗?”贼眉鼠眼阴冷一笑,看着女孩弱小的身影被抓进了昏暗的房间后才缓步走下楼。
那个被叫做阿魁的男人捂紧了谢语照的口鼻,用力榨干了最后一丝残留的空气。
强烈的窒息感瞬间席卷了谢语照全身。
高度紧张地身体和强烈的求生欲完全支配了谢语照的头脑,她本能地想起前世那人教给她的以柔克刚,脑海里浮现出他抬起手臂的样子。
“全部精力聚集到你的手指,手臂瞬间懈力抽离辖制……”
以指尖刺向他的眼睛!
那人在教她的时候那样的认真……
谢语照如法炮制,在手臂挣脱控制的那一刻就用手指刺向了胡人的眼睛,她肺里的空气已经消失殆尽,她迫切地渴望呼吸。
胡人没想到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姑娘会做出反击,虽然即刻后撤,但也猝不及防地被划中眼睛,霎时痛得松开了捂着谢语照口鼻的手。
“啊!”
他痛呼一声,一只手捂住受伤的眼睛,指缝流出鲜红的血液,他露出的另一只眼睛满是凶光。
谢语照刚咳嗽着爬起来,就被胡人又拉扯住了小腿。
她想要求救却一时失声,喉咙里只能发出几声嘶哑的语调。
巨大的力量差异让绝望漫上谢语照的心头。
才刚刚重生她就要死了?
前世种种忽如潮水涌过,谢语照只觉得大脑停滞了几秒。
前世顾时瑛行刑时会不会也如她今天这般绝望?
可惜她无从而知了。
‘嗖’
就在她彻底绝望的时候,一道银光从她水雾迷蒙的眼前掠过,还没等谢语照反应过来,小腿上的挟制就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声刀入血肉的响声。
“走。”
黑暗模糊中,她的手被一股温暖的力道牵了起来,整个人被半抱着站了起来。
那胡人的手腕被飞刀击中,已经是半废了的状态,他忍不住嚎叫起来。
楼下已经传来了上楼梯的吱呀声,想必不一会就会有人上来查看。
那人穿了一身黑色的斗篷,他张开手臂把谢语照用一半斗篷包裹住,几步跑到窗前,一跃而下,转瞬消失在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