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
这雨下得又大又急,嘈杂的很。
谢语照放下碗筷,眼神不着痕迹地朝屏风后瞥了一眼,“秋静,楼下怎么乱哄哄的?”
就连噼里啪啦的雨声也掩盖不住客栈一楼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只是离得远,听不真切说话的内容。
“我去看看。”秋静说着,起身推开门到楼梯处望了几眼,疑惑道:“小姐,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呢?”
秋静回到房里,手扶在门上,眼睛还好奇地朝着楼下看。
“找人?”谢语照下意识咬紧嘴唇,呼吸急促了几分,“秋静,你再下楼看看,看他们……在找什么人?”
“好。”
秋静本就好奇心强,这会得了谢语照的吩咐一溜烟跑下楼去探听消息了。
谢语照连忙站起身,顾不上换衣服,她匆匆跑到窗边。
那滩雨水还静静地躺在地上,透明的雨水中掺杂着几滴已经被雨水晕染开的鲜红血丝。
谢语照当机立断从包裹里拿出条月事带将地上的雨水全都擦干净,过度紧张的神经让她手脚发麻,连眼神都不敢看向那堆杂物。
“开窗。”
忽然,一道冷静又带着明显克制压抑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
谢语照咽咽口水,她还是没忍住朝杂物堆看了一眼,她和那个人的视线完全对上了。
红色的老虎面具下,一双如黑曜石的眼眸正在看向她,认真的眼神让谢语照有一瞬间的错乱,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个雨夜。
谢语照避开视线,准备起身去开窗。
但是外衫实在太长了,加上她手脚发麻,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衣角,一个踉跄就要滑倒。
谢语照神色一慌,下一秒一只手有力的手紧紧扶住了她的后背。
温度顺着不算厚实的外衫传递到谢语照的后背,谢语照快速站起身,那双手也作势收回,只是在离开的前一秒停顿了些许。
窗子一打开,一股雨的清新气味被吹进屋子里,吹散了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冷而清的空气刺激着顾时瑛因失血而疲惫无力的神经,他能感觉到包着伤口的那块布已经被血给浸湿了,而前来追杀他的人已经到了客栈的门口了。
顾时瑛自嘲一笑,他确实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人跑到刺史府去偷证据,只是如果他没这么做,又怎么能知道这腐烂已经是深入骨髓了呢?
他看向仍站在窗边的谢语照,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帮他,也不知道她会帮他多少。
正当顾时瑛要开口时谢语照突然转过身来,几步小跑到他面前蹲下,凝视着他的眼睛。
“你还记得吗?鬼市,兔子面具。”谢语照睁大眼睛,希冀地看着顾时瑛,手不自觉地捏住了顾时瑛的一角衣袖。
顾时瑛心口莫名有些发烫,他垂下眼眸,“原来是你。”
“你记得我就太好了,你放心,”谢语照压低声音,又凑近了些,像是小孩子间讲悄悄话一样真诚地轻轻道:“我会帮你的,相信我。”
此刻她的眼睛又亮又真挚,顾时瑛觉得看着谢语照的眼睛时不会有人怀疑她撒谎。
“小姐,小姐!楼下的人在查江洋大盗呢!”过了一会,秋静匆匆忙忙地跑上来,“听说有盗贼把刺史府给抢了!小姐你怎么跑屏风后边去了?”秋静的推门进屋,不解地看着蹲在屏风后面的谢语照,她这个角度看不见躲在杂物堆后面的顾时瑛,只能看到谢语照一个蹲在那里自言自语。
“我过来开窗,屋里太闷了。”谢语照站起身,她收拾好一切后拿了衣服走到床边。
秋静赶忙跑到谢语照身边,“小姐,快把衣服穿好,说不定他们一会就要上来检查。”
“……好。”谢语照咬咬牙松开外衫,一股脑地往身上套衣服。
尽管她相信以那个人冷淡的品性不会做出偷看她换衣服的下流行径,但是房间里有第三个人这件事谢语照心知肚明,难免有些脸色发烫。
但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就在谢语照换好衣服之后,房间的门就被粗鲁地推开,几个身高体壮的侍卫警惕而又无礼地走了进来。
“诶!你们怎么随意进别人房间?”秋静连忙用身体挡在谢语照身前,指着几个侍卫故作凶狠地道。
“秋静。”谢语照伸手握住秋静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有些冰冷,想必刚才的一瞬间她也是害怕的,但是她仍不假思索地挡在了她身前。
谢语照另一只手也扶住秋静的肩膀,小声道:“没事的。”她拍拍秋静的肩膀,从秋静身后走了出来。
“几位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我订下的房间,请问意欲何为?”
“我等奉命追查盗贼,闲杂人等不得阻拦!搜!”
“等等!”谢语照上前,镇定道:“你们是谁派来稽查盗贼的?可有腰牌证明身份?”
领头的侍卫没想到一个看似娇娇弱弱的少女能如果理智镇定,他不屑嘲笑道:“哪来的野丫头,敢干扰刺史府的差事?”
“刺史府?”谢语照正色,一字一句道:“能证明你是刺史府派来的人的证据呢?”
“你找死是吧?”
“我乃京城史官谢氏长女,姨母是忠勇国公夫人,你敢放肆?”
那侍卫一停顿,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眯着眼睛道:“一个小小史官之女也敢在这里对我们颐指气使?哼,谢小姐,这房间我们检查定了,你百般阻拦,难道是窝藏了盗贼?”侍卫语气不善,眼里凶光毕露。
本来这些人大阵仗的搜查就已经够引人耳目了,如今更是吸引了更多看热闹的人围在门口,睡在隔壁的谢夫人和宋嬷嬷也被惊醒跑了过来。
“你们好无礼!”宋嬷嬷冲过人群,一把隔开了咄咄逼人的侍卫,把谢语照护在身后,“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搜房?”
侍卫看着围得越来越多的人,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他眼珠一转。
在谢语照说出史官谢氏之时他就已经猜出来她父亲应该是谢境,普通史官倒不足为惧,但是谢境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如今他妻女都在这,来硬的怕是不太好。
侍卫也明白如果这件事闹大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况且他的目的也不是逞威风。
思及此,他一改凶狠的目光,把心里那口没出的气狠狠地咽了下去,赔笑道:“是小的失礼,只是搜查的命令是我们刺史下的,小的也只是奉命办事。”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这是刺史下的搜查令。”
谢语照越过宋嬷嬷,上前拿过来,细细看了一番,她掂了掂腰牌的重量,而后漫不经心地松口道:“查吧。”
“听到没,去查吧,仔细地查,可别冤枉了我们谢小姐。”
“是!”几个侍卫得了令,分别朝着不同方向到屋子里的各个地方检查。
领头侍卫拿回令牌,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还假假地笑着。
“报告长官,这里有染血的白布!”
一个侍卫就站在屏风后的角落里,手中还举着一块布。
领头侍卫兴奋地瞪大眼睛,面容扭曲一瞬,立刻转头盯着谢语照得意道:“谢小姐要怎么解释?”
谢语照身边的人都惊讶地看着谢语照,尤其是谢夫人心已经蹦到了嗓子眼。
侍卫拿着白布出来。
在看到白布的那一刻,秋静立马跳起来道:“那分明是月事带!”
‘噗嗤’
静默紧张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笑,接着围在房外看热闹的众人也都纷纷憋不住地笑了起来。
“好丢脸啊,以为拿了证据立了功,结果……”
“刺史府的人怎么净做这种乌龙事哈哈哈。”
……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让领头侍卫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手上沾着血的白布仔细一看确实不像是用来包扎用的,两边还带有几根固定用的布绳。
“怎么?堂堂刺史府的人还会诬陷我一个小女子吗?我方才沐浴过,便将此物放在了旁边准备扔掉,竟不想被当成了证物,可笑。”谢语照冷静道。
围观的人群中自然也有女子,一眼就能看出谢语照所说不假,因此议论声更甚。
谢夫人眼见着女儿差点受了委屈,不禁讥讽道:“这样可检查够了?”
领头侍卫又不甘心地亲自去检查了一遍屏风后,浴桶里的水,湿湿的擦脸布等等都能印证谢语照的话,而整个房间确实也再找不到能证明谢语照窝藏盗贼的证据。
“是在下失礼。”领头侍卫咬着后槽牙说道,“告辞,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又跑到下一间去检查。
可是他们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很多时间和人力了。
谢语照看着那群人的背影松了口气,她已经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他应该已经跑出很远了,只是他的伤……
“语照,没吓到你吧?”谢夫人搂过谢语照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母亲,我没事,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您和嬷嬷快回去休息吧。”
谢语照感受着母亲的安抚,心里的不安惶恐终于逐渐消失,整个人平静下来。
外边的雨还是没有停下的势头,谢语照把谢夫人和宋嬷嬷送回房间后瘫坐在了床上,她中午也没吃多少,如今有些饥肠辘辘。
她抬起头,却发现秋静竟然没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休息,她正眼神复杂地看着谢语照。
“秋静,我……”
“小姐,你的月事不是几天前都来过了吗?”秋静语气里带着颤音,她小声地说着,害怕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小姐,”她蹲下,双手扶在谢语照膝上,“你为什么要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