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月西沉,流萤也逐渐散去,谢语照仍觉得有些恍惚,站在原地久久未曾离去。
虫鸣伴着风穿树叶的声音,墙上的人影动了动,转瞬消失不见。
“小姐怎么跑到后院来了?表小姐正找你一起去房里猜谜呢!”
“啊……我这就来。”谢语照有些慌乱地转过身,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
……
皇宫
“娘娘,刘大人送来的信您……”
皇后伸出手指示意身边的奴婢噤声,自己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新收到的字画。
“赵孟頫的字,他倒是有心。”皇后走到窗前,神色淡淡,手中把玩着一颗通透的水晶。
“他比顾将军会做官许多。”玉姝示意还愣在原地的送信婢子把信交给她,“娘娘,刘大人那里我们还要管吗?”
“哼,”刘念薇冷笑一声,“如今他倒想起本宫了,往日本宫劝他且收敛些的时候他却不听。”
“是,刘大人这回过分了些,好歹陛下还……”
“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刘念薇神色舒缓了些,“很快陛下就顾不上处理他了。”
玉姝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不禁心里一紧,“娘娘,若是顾将军不中计,我们……”
“他一定会中计的。”刘念薇接过玉姝手里的信,“毕竟这次的饵可是太子,他怎么可能不去救他心目中唯一合格的储君。”
刘念薇浏览一遍那封看起来字字恳切的信,不甚在意地扔回到玉姝手上,“陛下那里还都平稳吗?”
“陛下身体看起来还算平稳,近日来除了常召见谢境觐见陪读外再没有格外召见过谁。”
“谢境?”刘念薇眯眼,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便也没再多言。
日出日落,宫里一如往日平静,但此时相距京城千里的塞外却不平静。
橙红色的晨曦刚刚冒出一点光亮,天边还是大片的深蓝色,扎营处逐渐有了人声。塞外不同于京城,夏日破晓时总是伴着一股初秋的微冷。
一望无际的连绵远山渐渐在晨光中苏醒,潺潺流水从山间倾泻而出,梁羽捧起一抹清水略洗了洗脸就站起身来。
“顾将军。”不远处几个聚在一起吃饭的士兵齐声道。
梁羽闻声回头,见顾将军正和军师边走边商量着什么。
这次胡人的进攻打了大梁一个措手不及,二者交界处的十三重镇接连被胡人侵犯,胡人更是掳掠了不少边镇居民做奴隶,此事传回京城自然是让皇帝大怒,当即决定派兵平息胡乱。
就连身上还有调查疫病案的重任的梁羽也自请跟了过来。
“顾将军,柳副将军和太子殿下那里还没有消息。”梁羽朝着顾将军行了个简单的礼。
“怕就怕他们是在大漠里迷了路。”顾将军拍了拍梁羽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无论怎样我都会按照原计划在明日带领轻骑继续深入,一边找胡人的踪迹一边找太子殿下,明日你们也按照原计划从月牙山西边出发,做好和大军包抄的准备。”
“是!”梁羽应下。
“不要太过担心,我在这里打了几十年的仗,这次也定然能如常凯旋。”顾将军笑了笑,缓解了有些紧张的氛围。
他何尝不知此行奇怪之处颇多,可是他不能自乱阵脚,哪怕前方是明摆着的陷阱,他也不能不去。
“嗯。”梁羽压下心中的不安,站起身去准备明天的事宜。
石军师望着梁羽渐远去的背影感叹道:“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和你家时瑛一样能独当一面了。”
顾将军闻言摇摇头,“他离独当一面还远着呢,不过也不着急,总归他还有我这个爹在身后帮着他些。时间不早了,早些准备着吧。”
石军师笑着应道:“是。”
再往西北去就是一片巨大的沙漠,迷失在这里的危险性不言而喻,按常理说,柳副将军在大漠作战多年,这次还是带着太子出征,怎会鲁莽地带着太子深入大漠。
但是战场形势多变,若是为了抓住时机而一时心急追敌也不是不无可能。
顾将军抬头看了眼灼人的阳光与盘旋在大漠黄沙上的热浪,最终是喊道:“全军听令,前进!”
“是!”
一队人马逐渐深入望不到尽头的大漠,消失在一座座沙丘的尽头。
一连五天,后方的营地都再也没有收到来自顾将军的传信,就连梁羽的书信也在第三天的时候骤然消失。
就在军营人心惶惶之时,柳副将军却带着自己的人马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从大漠中归来。
“顾将军叛国了!”
一声嘶吼踏着杂乱的马蹄声逼近营帐。
“他杀了太子殿下!”
“他联合胡人害死了太子殿下啊!”
惨烈怨恨至极的声音对他见到的每一个吼着,惊地营帐看守着的人忘记了反应,只剩下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与柳副将军的喊声。
“你说什么?!”
忽然,一道冷冽声音似一道利箭划过天空,打破了营地的惊惧。
只见来人身穿骑装,衣袖束起,一下子掀开营帐的门帘,“你说什么?”
柳副将军见到来人样貌后竟忘了回答,生生噎了一下才答非所问道:“顾……顾时瑛?你怎么会在这?你……”柳副将军脸上肌肉颤抖着,似是在恐惧什么,可是转瞬他突然瞪大眼睛,“你父亲通敌叛国,你说不定也早就是个叛徒了!来人,给我杀了他!”
顾时瑛冷哼一声,抬手抽出旁边士兵的佩剑,利剑出刃,在长空划出一条冷光,“我看谁敢!”他一字一句道,声音极冷。
周围还流着血的士兵见他的动作犹疑着,不敢贸然上前。
“顾时瑛,你父亲叛国通敌害死太子,我身边这些人都是人证,你还敢抵赖吗?”柳副将军阴测测地拿出一块东西。
顾时瑛一眼认出那是一块虎符。
“虎符在此,全体将士须得听我指挥。”柳副将军抬起头,神情平静了许多,似乎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定。
顾时瑛在看见他手中虎符的那一刻就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父亲不可能轻易把虎符交给别人,除非……除非他出了什么意外。
“柳州连,我父亲在哪里?”顾时瑛抬起手中的剑,剑锋直指柳副将军的眉眼。
“呵,你父亲?他自然和胡人在大漠深处商量着如何将我们击溃呢。”
“来人,整理队伍,随我去救人!”
“慢着!”柳州连盯着顾时瑛身边那些就要行动的士兵道:“今天谁敢去救那个叛国的罪人谁就是奸细,这可是要诛三族的重罪!何况,虎符在此,本将军以这虎符命你们原地候命,不得听信无知竖子之言妄动!”
柳州连见那些士兵果然停下了动作便得意笑道:“顾小将军,你还当现在是从前吗?你们顾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顾时瑛闻言抬头,他不眠不休地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才赶到这来,眼中早已布满血丝,但是他头仍高高抬起,那股子傲气不因疲惫而衰减半分。
顾时瑛视线扫过周围神态各异的众人,这些人里不乏有看着他长大的熟悉面孔,他们有的转过头去,有的无奈叹息,也有人担忧急切……
“顾十二,召集愿意跟我前去救人的士兵,一刻钟后出发!”
顾十二是自小跟在顾时瑛身边的侍卫,他才不信顾将军会通敌,一定是受人陷害!
“柳州连,我父亲该是看错了你。”顾时瑛竭力用平稳的声线对柳副将军道。
这个父亲最信任的副手,这个每年过年都会携家来将军府谢当年救命之恩的副将军今日竟然背叛了他们。
“错看?”柳州连面色狰狞,“你们顾家不过是将我当成一条有用的狗,何来错看?既然顾小将军执意要带着这些人违抗军令,那本将军也不拦你们,你们的罪名就等着圣上去定吧!”柳州连命人让开路。顾时瑛的本领他不是不知道,何况他的手下们都受了伤,拦住顾时瑛的代价太大,不如就此坐实了顾时瑛违抗军令的罪名。
顾时瑛冷眼看着柳州连,大步上前,翻身上马,盔甲泛出的冷光在清冷的月光下映在顾时瑛的侧脸,他抓紧缰绳,带着人马纵身而去。
他自然知道违抗军令的下场,也知道这一去便不能回头,但如今能救父亲的只有他了。
从前种种如梦境般在他眼前翻过,一晃数年,他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父亲身后的毛头小子了。
从前在父亲庇护下的肆意妄为,和梁羽项辉策马京华,与书院先生顶嘴,在将军府房顶饮酒望月,从驿站救走谢语照,亲身试药……这些画面在顾时瑛眼前一晃而过,随后他眼神变得更加坚毅。
马蹄疾驰,掀起无数沙粒。
他们如同顾将军的的队伍一样消失在了大漠深处。
……
江南淅淅沥沥的雨终于是见晴了,谢语照一行人的马车已经快驶出江南的地界了。
坐在车上小憩的谢语照只觉得头痛至极,睡梦中觉得有人在身边呼唤自己的名字,可是她怎么也听不出是谁。
“小姐快醒醒,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秋静焦急地晃醒谢语照。
“我……”谢语照慢慢睁开眼,意识却还没有回笼。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谢语照忽然感觉脸上一片冰凉,她抬手摸了摸,她竟然在睡梦里流了眼泪。
“小姐是梦到什么了吗?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谢语照抓住秋静擦眼泪的手,自顾自道:“我梦到……他说让我救他!”
他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