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露
许抒悦今天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那位的反应。
挺能忍的。
她决定首先试探。
顾恂琛的心理医生建议他多关注平常简单的慢生活。情绪要是只被工作牵动就太单一了,一点点失衡就会毁掉全部。
于是顾恂琛开始养猫养花草。猫是要随时带在身边的,花是在本地花鸟市场淘的,花期就在这几天了,需要多加关注。
瞳女士不喜欢花草,遇到就要打喷嚏,花草也不喜欢瞳女士,她的爪子杀伤力太强了。顾恂琛就把阳台一分为二,他出去拍戏的时候,她们和平且均匀地分享阳光。
浓绿的花萼托着纯白花瓣,像层叠的舞裙紧紧簇拥着,一片圆润无瑕的玉。他怕她趁他不在突然开花,甚至有考虑过要不要将花的脑袋用带子系起来。
但事实就是这样,这天晚上他从饭局回到住处,只剩下一个天生不足的幼小花苞,而最优秀的几支都已经夭折。
用户57346945:【花呢?开了吗?看看花】
瞳女士无辜地舔着爪子,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但粮碗满的,看来已经被凶手收买了。
他抓着瞳女士的爪子和花茎的断面对比,对不上。
“昨天下午到我们回来之前,房间门口的摄像头都没有拍到人。所以凶手只可能是从阳台外面剪的。”
顾恂琛住的排屋是剧组安排的,因为他本人特意要求的缘故,和其他艺人的住所距离都很远,平时更是接触不到一番以外的演员。
“这一片都是艺人团队,所以没有监控,算盲区。最近的监控在大门外的马路上,而且那是交警用来查人的,要排查的话会闹得很大。”
舒逸一口否定:
“不可能排查的,毕竟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传出去影响不好。”
“对的,而且现在看来,只有艺人团队的人有机会做得出这件事。在搞清楚之前还是低调吧。”
“不一定。”
杜岚和舒逸齐齐看向他。
落日余晖,融融的阳光从门边滑进来,为整日的好天气收尾。顾恂琛站在黑暗和明亮的分界线上,低眉垂目,深阔浓影。
他知道那个人的本事。
“帮我跑一趟。”
——
许抒悦等得很焦躁。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坐下,如此反复。
李方御从前线下来,同她说话。
“得辛苦你多等等了。”
卢邈今天进组,她将短暂客串一个星期,把女主角小时候的戏全部拍足,其中有同场景切换的,许抒悦不愿意简单用替身带过,所以也会一同和她拍了。
她没有经验,进度很慢。
许抒悦摇头:
“小姑娘第一次演戏,正常的。”
她的焦躁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位用户——顾恂琛——一直没有回音。
他是不是还没发现花被剪了?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是不是怀疑她了?
“要是恂琛有空过来,还能跟你说说话。”
一想到顾恂琛这会没有工夫和心思闲聊,许抒悦勾唇,咧到耳根,笑得很真诚:
“顾老师大概有得忙呢。”
李方御点头,没听出许抒悦话里的异常:
“他忙,你也忙的。我不管你俩到底有什么隔阂,什么竞争,这个圈子里的顶流像流水一样,总之该到场的时候你们必须得在,只有作品才是真的。”
“我是真的很好奇,明明你们之间没有什么的,但是两个人偏偏装得起劲。”
他重新回到监视器前,许抒悦总算松一口气。
她怕他。
李方御太尖刻了。
他的眼睛能透过演员的表演,剖析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内心。
他在干什么呢?
她点开主页,发现一分钟之前更新内容:
文案简简单单,没有她料想的惊惧或者歇斯底里。
用户57346945:【静待】
随帖发布的视频里是几支袅娜的洋桔梗,纯白花瓣薄透如蝉翼,慵懒舒雅,半开未开。
深绿的花萼卷曲着,随风摇动。
许抒悦第一时间感同身受了这份清凉。
——
成暮芸几乎要把手从手机屏幕里面伸出来掐她脖子:
“我坚决不同意你去。”
“我了解过了,那个时间他有戏,我没有,这难道不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你觉得你出现幻觉的可能性大吗?”
“不大。”
“比如你安排了严密的行动计划,结果忘记实施了。”
“不可能。”
那些花确确实实地放在许抒悦房间的海碗里。她接了太阳杀菌过的自来水,让她们好好地养着。
“但她们又出现在他的阳台上了。”
而且和从前别无二致,连花盆的摆放角度都是一样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他诱导你再次出现的手段呢?”
他会安置好摄像头,甚至派人蹲守,直到把你捉拿归案。
许抒悦犹豫一秒,恍然大悟:“还蛮显然的。”
他很像那么唯物的人。
“那你还要去?”
许抒悦停下乔装打扮的动作,万分严肃地举起手机同成暮芸对视:
“你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是一种宣战。他是想告诉我,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影响他的心情。而他只需要动一点点计谋,就能揪出我的身份。”
“那你就不要让他如意啊。”
成暮芸简直要抓狂。
“那可不行——”
他太狂了,姐忍不了一点。
——
昭昭白天特意到食堂走了一圈,说许抒悦晚饭没怎么吃,问夜宵几点收。
得知夜宵会跟着剧组捱到零点之后,她立马和许抒悦报信。
她委屈的嘴唇撅得很高:
“姐,我真的最后一次了。被茗姐知道,我这个月奖金要扣光。”
“乖。她不给你发,我给你发。”
许抒悦在黑色套装外面又裹了一层,这下彻底严严实实了。
顾恂琛住的排屋离许抒悦不远也不近。好在它们呈对称设计,这很大程度上帮助她轻而易举地摸索到铁栅栏的门闩。深夜十点半整,她潜入了顾恂琛的院子,穿越爬着青苔的石板路,夹道是晚香玉的幽微气息,还有不知名树木散发的独特木质清香。
很熟悉的香气。不知道在哪闻到过。
许抒悦来不及细想。花园草木茂盛,影影绰绰,将她的身形藏得很好。
她凭记忆靠近了那片熟悉的阳台。
那些陌生的桔梗果然在那里,她们在晚风里轻轻碰头,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
按照昨晚的经验,许抒悦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垫脚石。
她够到阳台,一只手攀住石柱上浪漫的法式花纹,一只手摸外套口袋里的剪刀。
一小团黑影蹿上阳台。好像早知道她要来一样。瞳女士伸出爪子按在密密的防护网上。许抒悦一眼认出了顾恂琛的猫,点点她的肉垫以示友好。
奇怪。
许抒悦后知后觉。
和昨天的流程一模一样。
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
没有警报。没有多出来的摄像头。没人蹲守。没有突然亮起的灯。连门都是一样虚掩的,门闩是松的。院子里的一切陈设,房间里的寂静,都好像昨晚只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又像是平行时空发来的暗喻。
许抒悦收好剪刀,轻巧地跳下来。
她刚刚站稳,一道沉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来都来了,不进去坐坐?”
像被无形的手捏住后颈皮,许抒悦僵在原地。
一下子分不清声音的来源。
太暗了。一点光都没有。
她想让双脚重新听她使唤,无奈它们像被冻在地上拔都拔不动,两只手抓不到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
露在衣服外面的皓白手腕被顾恂琛精准捉住。然后,在她叫出声音之前,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罩。
顾恂琛轻而易举握着她的手腕,束缚在她自己的肩膀上,他用小臂——而非直接用手——压住她锁骨上部,貌似绅士又不容抵抗地,把她控制在门上。
夜来有湿气,隔着衣服凉薄地袭来。她微弱的颤抖被顾恂琛察觉到,抵住她在墙上的手稍稍松了松。
许抒悦抱着万分之一他没认出她的侥幸,倔强地仰着脖子,一副惯犯的摆烂样子。
她蒙着口罩,从头到脚用衣服包裹着,在晚间温度仍然保持在十五度的清桥,简直不能更惹眼。
顾恂琛的一对眉骨长得很好看。桀骜洒脱,嶙峋成峰。他的眉峰蓄成均匀规整的弧线,尾端凌厉平直,晕染委婉而温和,藏刃于无形。
演戏的时候他也凑得那么近。许抒悦甚至可以看清楚每一根毛发的走向。
现在本不该是欣赏他眉毛的时候。
无奈她被牢牢钳制住,根本抬不了头更低不下去。
可恶。
她腿软。
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算顾恂琛现在放手,许抒悦也难保自己不会啪叽一声平地摔倒。
顾恂琛始终一言不发。
他平静无波的眼睛好像已经把她从头到尾都看穿。他低垂薄白的眼皮,羽睫压下一道阴暗,一如既往,没有直视她的目光。左手食指拨开脸颊侧边的碎发,然后是无名指挑开她耳朵上的口罩挂绳。
许抒悦觉得耳后有一阵清凉的风吹过。紧接着,她今晚引以为傲的伪装被屈辱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