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荒芜史（间章4）
2016年，津北市。
早上八点，练习室内几乎没有什么人，季书华一手拿杯加浓美式一边塞着耳机听今天要练习的曲目，听完一遍后咖啡还剩一半，他就随意把咖啡放舞室地板边缘处靠着镜子，打开音乐开始练习了。
他练得忘我，根本没注意到手机里的消息一直弹送，爱豆是不允许私自和粉丝接触的，但是有的爱豆却毫不在乎这一点，偷摸着挑选粉丝里面长得好看的女生，然后和她们聊骚或者谈恋爱，而那些女生也不会去曝光他们，因为毕竟是她们最爱的哥哥啊，怎么能因为自己毁了哥哥的前途。
季书华不一样，公司不让私联，他也不会私联，甚至要不是公司给他的官方工作账号需要他每天营业，他都不会去维护粉丝团。
小爱豆和大爱豆不一样，他们在出名前基本没有自己的专属经纪人，什么事都需要自己去做自己去谈，有活动也是一个经纪人领着好几个爱豆，把他们带到活动现场就算完事，被冷落也是经常的事，甚至有更惨一点的连妆造都需要自己完成。
他们一头扎进这个发光发亮的光彩世界，然后为了各自的梦想和愿望燃烧自己的灵魂，发出不同的光，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光芒永远被成功的人气爱豆覆盖，想被人看到却很少被人看到。
毕竟大家都只愿意去注视黑夜里唯一的明月，谁又会专门去寻找被月亮隐没光辉的星星呢？多数人只会感叹星空的漂亮，却不会说单独哪一颗星星闪亮，就连为人指明方向的北极星，能识别它的人也不见得有多少。
月亮一看就是月亮，星星则只能和其他星星一起组成星座，组成星空，才会被人叫出名字。
更何况，他们中有些人，连星星都算不上。
时间一晃就过去，到了该吃中饭的时候，舞室也开始断断续续来了人，季书华和他们一一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舞室准备去食堂。
他拿出手机，看到未读消息99+，不禁有些头疼。
今天是他的成年礼，说是成年礼其实就是公司捞金的一个晚会，需要爱豆自己宣传卖票然后号召粉丝一起参加，为了这件事公司前几周就开始筹备了。
其实一般来说，他这样的小爱豆根本没有被公司那么重视的资格，但是因为他的粉丝里面有一位富姐，富到季书华爸爸也会觉得富的程度，明里暗里对公司说了些夸赞季书华的话，然后公司马上就心领神会了。
不知幸运还是不幸，那位富姐除了富，还有资源，正是对很多小爱豆来说无法拒绝的存在。
想捧成月亮没什么可能，但是至少能把萤火捧成星星，而人气这件事是会呈指数式增加的，只要你被人看到的机会更多，你的成名之路就越宽。
经纪人：［书华，考虑得怎么样了，晚上就是生日会了，你要是再不答应，可能今后的路也就断送在今天了。］
季书华：［非得这样吗？］
经纪人：［什么叫非得这样？我告诉你这件事没有任何人逼你，和公司没关系，只是那位粉丝自己的私人请求，交朋友而已，多大的事？］
季书华看着经纪人回复的消息，冷笑了一声。
他确实明白，这种事甚至算不上强迫，对于做他们这行的来说诱惑实在太大，是个人都会往上扑，所以公司其实对于他这种态度，甚至是不理解为主。
要是女□□豆可能还会有人劝解，可是对男性来说，一直拒绝又算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回复了：［再考虑一下。］
经纪人的消息简直是像是爆炸一般，不停的传送过来，季书华大概看了一眼几乎全是劝他的话，里面还夹杂着几句逼迫的狠话，他看着直接笑出了声，暗叹那位富姐到底许诺了公司多少钱。
季书华：［一个小时后给你回复。］然后按了静音顺便把经纪人的对话框按了免打扰。
走到食堂买了个三明治，然后就在公司里面瞎溜达，边吃边到处观察，生怕经纪人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抓着他开始教育。
“嘿！”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季书华嘴里的三明治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咳嗽了好几声，来不及看身后到底是谁，到处找水。
拍他的人显然也急了，递上了自己的咖啡：“喝这个喝这个。”
终于把东西咽下，季书华才像活过来了一样，长长的舒了口气，这看清了到底是谁，原来是自己的室友，顾焰。
当然，这也是一个艺名。
往对方肩膀上捶了一拳，季书华白了他一眼：“干什么？”
顾焰笑嘻嘻的，装作很痛的样子发出惨叫，季书华见状赶紧捂住他的嘴：“我在躲经纪人，你别那么大声。”
然后确认顾焰点了点头之后，他才放开手，拉着顾焰往角落一躲：“你什么事？”
顾焰看他这样，脑子一转马上明白了很多事：“你还没让那位得逞啊？”
季书华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是此刻他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就装没听懂的样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晚上有生日会，正急着准备呢。”然后就想离开。
顾焰拽住了他：“准备把自己洗干净点？”
季书华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然后就是屈辱的怒意，他盯着顾焰，眼神冰冷的快要凝霜，但是嘴里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顾焰比他大一岁，此刻看到他的样子，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露出了认真的表情，拉着季书华来到电梯间拐角处，然后直接大剌剌的在地上坐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地板，抬起头看着季书华。
季书华犹豫了两秒，还是坐下了，他两同期进的公司，性格上顾焰更随和包容一点，所以两人也相处得不错，季书华知道顾焰虽然说话难听，但是却是个很善良的人。
顾焰见他犹豫的坐下，露出了有些玩味的表情：“你嫌脏啊？”
季书华愣住了，转头看向他，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地板还是什么。
“放心，我不是来劝你接受的，但是这种事呢，该怎么说，无非就是一个选择的问题。”
顾焰也不在乎季书华的反应，压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着话，眼睛还一直盯着电梯的动向。
“那人做选择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季书华摇摇头。
“是你自己的想法。”
“说了跟没说一样。”
说完，季书华扭头想走，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却又被顾焰拉住了。
“你真的清楚你自己的想法吗？”
“……”
他没有再说话，好像有些明白了顾焰想说什么，顾焰见他这样，叹了口气，像是安慰他一样，加快了语速：
“我也不耽误你，只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你的目的和我们多数人都不一样，做这行的要么是为了名要么是为了钱，或者两个都图，但是你给我的感觉是，两个都不图。”
“我也不想问你的理由是什么，但是这条路上还是得时不时提醒一下自己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我们这行总是这样，诱惑太多让人沉沦，要是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可能哪天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还有，就是很多时候，道德只是约束你的框架，如果你想做一个好人，那么你可以把自己窝在这个框架里，但是要是你想做的事需要你打破这个框架，你就依着它走，没有任何人会说你，你也不必有任何负担，路是你在走，生活是你在过，没有人有资格说你什么。”
说完，顾焰对季书华笑了笑，按了电梯。季书华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感谢，伸手又给了他一拳：“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目标的。”然后拳头也没收回来，而是保持着握拳的姿势，停留在半空。
顾焰伸出拳头，和他碰了拳：“当然了，夏江。”
电梯门在两人面前打开，顾焰走了进去，夏江留在了原地，看着载着顾焰的电梯慢慢往上在走，终于在顶楼停下了。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也按了电梯键，门开了他走进去按了一楼。
下行的过程中，季书华掏出手机，给经纪人回了消息。
夏江：［晚上的生日会结束后，我会单独和她见面的。］
经纪人：［自己想通了就太好了，不过记住，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和公司没有任何关系。］
夏江：［嗯。我自己做的决定，和公司没有任何关系。］
叮，电梯门再次打开了，此时已经到达了一楼，夏江走出了电梯，清爽的空气迎面而来，他此刻内心极为平静，再没有一点纠结和犹豫。
看着大楼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此刻感觉自己也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为了目标奔走，尽享人间烟火气。
果然，他心中暗想：比起在顶楼看水泥森林，在这儿看人群才更适合我吧。
想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在即将走出公司门口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也想看看，若是有一天我真的见过顶端的风景，是否就能得到极致而纯粹爱意了呢？
她也好，她也罢，谁都可以吧？
只要能被人爱着，就是我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