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菜好吃
算算日子，这是姜绾穿到这个世界的第六个月了。
姜绾坐在小院里，看着陆还凛切菜的背影，有些咬牙切齿的揪了揪头发，心中十分苦恼。
这半年来，他居然没有片刻离开过这里，哪怕是真要出去镇上，也必定要牵着她一起去。
姜绾有时候会想，他到底还修行不修行了，怎么会有修士从来不打坐从来不练剑的……他是靠意念在修行吗？
陆还凛白天不是在做菜就是在给院子里添东西，从桌子到凳子，甚至在蔷薇花架附近又做了一排高高的紫藤花架，池塘也被清理的焕然一新，又有鱼儿开始在里头游动了。
至于晚上……
他确实温柔了不少，但仍然常常会因为失控而让她有些无法承受。
幸好她发现原主身上居然有“石蛊”这种东西，所以关于是否会有孕这件事，她也没有再提过，生怕被他发现了她的秘密。
想到白清漪昨日还在催她，姜绾心里又开始烦闷，嘴里忍不住轻声嘀咕：“好烦，我要出去。”
天气转冷了，陆还凛给她套了一件特别难看的厚衣裳，她穿着哪怕不看镜子都心情不好，再加上白清漪那幽幽催魂的劲儿，她简直是日日如坐针毡，夜夜如芒在背。
姜绾一手支着下巴，盯着陆还凛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看你们师姐弟俩就是专门来搞我心态的……”
哗——
一阵温热的炒菜香气传来，她的肚子不争气的开始咕噜叫唤。
陆还凛在院子里亲手搭了个灶台，他自己不吃东西，就天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连去镇上买菜也非要带着她。
他做任何事都进步很快，从一开始的不太好吃，到现在可以说是味道不错，姜绾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在做菜方面也有些天赋。
但……姜绾捏捏自己的脸，又一次蹙起了眉头。
由于这半年吃的太好，她整个人都已经圆润了一圈，因此每天都感到罪恶感很重。
姜绾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伸头看了一眼今日的菜，心中暗叹，今日份女明星体重管理再次失败。
那可是清炖排骨诶……
陆还凛将最后一道炒山药放在桌上，长腿一跨在她对面坐下，又把所有菜往她面前推推，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糯糯，今日的菜你喜欢吗？”
姜绾确实饿了，夹起一块排骨三两下啃完，又塞了一口炒鸡蛋，鼓着脸颊说：“嗯，还不错，比前一阵要好些。”
女子气色艳若桃花，远山黛眉下是一双昳丽杏眼，红润的唇点缀了粉白的脸颊，伴着身后青山迤逦，看上去确实是如花甜媚。
陆还凛眼神里带着笑意，声音清冽道：“糯糯胖了一些，比先前还漂亮。”
……
姜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脸颊依然像只松鼠一般鼓鼓囊囊，“真实的夸人是说我瘦了，虚假的夸人是说我胖了但比之前漂亮。”
她又啃完一块排骨，心中仍然不满，不太自然的开口道：“要不是你天天做饭，还次次都做这么多，我怎么会胖？都怪你，我胖了这件事，你要负全责。”
“好，我会负全责。”陆还凛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又在乘汤。
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被推到她眼前，她看着陆还凛有些期待的眼神，只能端起来喝了一口，她面上看着不情不愿，喝的却很快。
喝着汤，她垂眸，不再与他对视。
哦，真好喝，他做菜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再这样下去可不太妙啊。
她把脸埋在汤碗里，心绪却在到处乱飘。也不知道程绫说的那只吞心狰，有没有被他们从天涂宗那个镇罪塔里放出来，若是它来这里，她就能直接坐着它离开镜花村，去寻找坤阴之地了。
姜绾心中思绪百转，一碗汤下肚，却感到又开始发撑，摸着肚子道：“啊啊啊好饱，陆还凛，我太饱了！”
陆还凛脱口而出强调道：“是夫君。”
随后起身牵她起来，轻抚她的头顶，笑道：“既然糯糯腹中不适，便同我一道去昆琅山上看看吧。”
姜绾一听要去昆琅山，马上打起了精神。她日日都在这座小院里望着昆琅山，总觉得心中与这座山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若是能趁着今日消食去看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就在她被陆还凛牵起手的时候，脑海里却倏然响起了程绫的声音。
【姜姐，吞心狰已经出了镇罪塔，若是它动作快些的话，也许今日傍晚就能到镜花村了，你记得做好准备。】
姜绾遽然停下脚步，陆还凛转头问：“糯糯，怎么了？”
他眼神清淡，手却温柔的替她拿下肩膀上的落叶，姜绾看着他，不太自在的道：“没，没什么。我们走吧，我好撑，等不了啦。”
他淡淡的笑：“好，若是累了，我背你回来。”
陆还凛牵着她步出院子，一路上了昆琅山。
青山层峦叠嶂，午间阳光穿过葳蕤林叶，斑斑驳驳的映在被枝桠铺满的地面，让姜绾忍不住走的懒懒散散，摇摇曳曳。
她的手始终被他握的很紧，如同一只美丽的山间精怪被捉妖人捉住了一般身不由己，只能被他带动着前行。
“糯糯，前面就是我们成亲的地方。”姜绾听到陆还凛的提醒，倏忽间心里一颤。
成亲的……地方？
一座破庙，年久失修，杂草丛生。
杳无人烟的山腰，草木格外茂盛，陆还凛拨开一片高草，带着她来到破庙门前，那种莫名的熟稔感再次席卷了她。
姜绾看着破庙大开的门口，疑惑道：“为什么里面只有神像的底座，却没有神像呢？这座庙，好似被谁打砸了似的……”
“是，这里曾经是一座女神庙，但这世上所有女神庙里的神像都是无脸的，只有这里的有脸，因此被路过的修士砸毁了。”
陆还凛十分有耐心的为她解释，牵着她的手终于放开，却换成了单手环着她的腰。
“哦……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成亲？”在一座破庙成亲，这幕天席地的，也确实是凄凉了些。
陆还凛顿了一下，低头看着她道：“是我要我们在这里成亲，但是糯糯答应了。”
姜绾没有接话，只是睁着一双杏眼盯着他看，有些好奇的问：“陆还凛，你为什么还会喜欢我呢？你该知道，我根本不是以前那个姜绾，而你明明也早就已经发现了这件事。”
陆还凛眼神黑沉，情绪难辨，淡声道：“你就是过去的姜绾。”
“你为什么要欺骗自己？我没有你们那些过去的记忆，因为我本不属于这里，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姜绾咬着嘴唇低下头来，不是很想再与他对视。
“糯糯从来都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他的语气清冷而平静，甚至不带任何情绪，“可那又如何呢？”
无论她来自哪个世界，又或者她的前世是谁，今生她都必须得在他身边。既然归处只有这一个，又何必在乎来处。
姜绾一瞬错愕，他知道她不是这里的人？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听见手上传来“咔哒”的声响，她举起手来，是一只通体萦绕着淡淡流光的镯子。
她疑惑的看向他，“你给我镯子？”
陆还凛抱住她，轻吻她的头顶，温声道：“嗯，普通镯子。”
“糯糯要去山顶吗？”
这一切的一切，那种熟稔感让她心惊，“不，不去了……”
她有些慌乱的抓住他的手臂，抬头道：“陆还凛，我们回村里去吧。我累了，你带我下山。”
陆还凛深黑的双眸盯着她，笑道：“好，闪行回去吧。”
姜绾感到眼前一花，再抬头时，竟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镜花村的小院门前了，陆还凛刚刚推开小院的门，姜绾却感到心中一动。
吞心狰……已经在这附近了。
陆还凛将先前的碗筷洗了，又说今晚要做豆腐鲈鱼汤，早上就已经同镇上的南海鱼商预先买了鱼，现下要去镇上拿。
姜绾第一次主动的抓住他的手臂，跟着他一起出了门。她想，也许她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和他去拿个鱼又能怎么样呢。
陆还凛和姜绾一起踏入“小东鱼铺”的时候，鱼铺老板刘东笑着迎上来道：“陆哥，来拿鱼啊。那个，可能得稍微等等，我替你杀好再给你。”
刘东见他身边跟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忍不住想起布匹店朱老板说过的话。
三十多年前，陆哥和他的妻子姜氏曾在这镇上开过一家糖饼铺子，后来陆哥被仇家追杀，带着姜老板亡命天涯，镇上的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可是没想到，过了三十多年，他们又回来了。
陆哥还是过去的样子，除了头发变白了些，别的什么也没变，可姜老板却始终带着面纱未曾拿下来过，坊间传言，她是当年被仇家追杀的时候毁容了，这才……
刘东感叹的摇摇头，走去麻利的杀了两条鱼，拿来递给陆还凛，陆还凛递出银钱，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鱼，道：“我只买了一条。”
“陆哥，收下吧，还有一条是我替我姥爷送给姜老板的。”
姜绾睁着一双甜媚杏眼，不解的看着刘东，刘东感受到她的疑惑，解释道：“姜老板，我姥爷在你和陆哥走后的第五年就过世了，我从小无依无靠长大，却一直记得姥爷同我说过，我打小爱吃糯糯糖饼铺的糖饼，姜老板对我们爷孙俩照拂颇多，是我们的恩人，所以……”
他眼眶稍红，连声音都带着哽咽。
刘东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见到当年的恩人，如今姥爷已经去世了，再见到姥爷总和他提起的姜老板和陆哥，两位故人容颜依旧，可他曾经相依为命的亲人却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心中不免感到怅惘和感伤。
陆还凛沉默不语，姜绾却弯着一双眼睛接过那两条鱼，拿在手里掂了掂道：“这么重呢，谢谢小东老板，你费心啦。”
有时候她也会想，也许过去那个姜绾，确实曾经在这里过得很幸福，就像现在这样。
等等……什么现在这样？
沉溺于无法长久的虚假幸福，不是她应该做的事，现在打住，就来得及。
*
黄昏暮霭沉沉，小院里的桌子上又摆了翠翠白白好几道菜，放在正中间的鱼汤闻着太过鲜香，姜绾忍不住用勺子先舀了一口汤喝下。
姜绾被好喝到了。“啊，好鲜，好好喝。”
“糯糯是在夸我吗？”陆还凛的声音混在清清冷冷的微风里，反倒显得温柔起来。
“嗯……算是吧。”
姜绾又伸出筷子，正要去夹鱼肉，陆还凛却倏然面色微变。她停下手，问：“夫君，怎么了？”
陆还凛稍稍迟疑一下，淡声道：“没什么事。糯糯，你多吃些，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姜绾假作惊讶道：“哦，夫君要去哪？”
“有人来寻我，但不方便与你一起。”
“好啊，夫君，那我在这里等你。”姜绾笑的甜媚，陆还凛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唇角，又移开嘴唇去轻吻她的眼睛，随后起身离开了。
她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很好，是季颂青来找他了，程绫果然有效率。
姜绾平静的感受着吞心狰越来越近的气息，看着桌上的菜，不由自主的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鱼肉鲜嫩化渣，她却笑的不怎么好看。
姜绾抬头，撇见院子外高出围墙的红色皮毛，随即放下筷子，轻轻的站了起来。
“那就再见啦，陆还凛……”
女子轻柔的声音消失在风里，小院内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桌子温暖的菜，在暮霭沉沉的黄昏里，逐渐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