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银辉不似真
徐青寄靠在墙上心跳如鼓,折了树枝的手都还在发颤,甚至不慎吸入一口烟尘,忍不住想咳出声,听到墙后异样动静,他神色稍顿,手肘轻压墙面快速离开。
原以为这辈子难再见江春儿,不曾在是在这种地方,这样的场面。其实昨日他就想见到江春儿——在与穆廉切磋之后,穆廉说遇到一个武功路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姑娘,这世上除了江春儿,之后穆廉果然说出她的名字,让他迫不及待跑到清风庄,直到天边破晓,空手而归。
“师父?”小萌看徐青寄终于从衙门出来,就是脸色不太对劲,见了鬼似的,叫了几声都没听到,拉拉他的袖子,“难道云前辈死了?”
“没有。”徐青寄嗓音干涩,“回客栈收拾包袱。”
小萌拧眉:“您等到人了?”
徐青寄默不作声,这两年带着小萌一边游历修行,一边替林生风打听济心功,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到了槐城,听说一个月前,那济心功的主人卫确因得罪了官员,被诬陷流放到清风镇来矿山做苦役,他昨日才追到此处,到矿山大牢里找到牢头打点一二,他得留在此保卫确性命,直到京都来人把他救出去。
想来是,冥冥中有天意指引。
方才街头动静,他在客栈窗外见江春儿策马而来,颇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欣喜,却也看见另一男子对她展露情意,那是一种微妙的直觉,一眼就分出敌友的直觉,和当初林生风不一样,偏偏江春儿还不反对他的亲近,一副全身心信任模样,让他平静许久的心无端冒出一团火气和酸意。
这种喜怒参半的矛盾,让他生了逃避之心,怕再去见,会得来一个自取其辱的结果,那倒不如自欺欺人来得舒坦。
见徐青寄不答话,小萌想起一件事:“师父,我方才在屋顶看见那伙人,有个和昨夜的黑衣人很像,不对,应该就是他,有轻微跛脚。”
方才徐青寄没任何征兆就来到衙门,他不做犹豫跟上,落在后边慢一些,正好能看见白烟里的人影。
小萌继续道:“他昨夜对我行凶,今日来救云前辈,按理说这两拨人不应该有关系。”
徐青寄皱眉:“没看错?”
小萌肯定点了点头。昨夜自家师父大概去矿山找人了吧,正巧来了个人黑衣人意图对他行凶,是穆廉出手救了他。
徐青寄站在衙门斜对面的巷口处,看向衙门的屋顶陷入沉思,大街上的百姓又开始议论纷纷,各类尖锐怒骂,将陈年旧恨条条罪状一一列出,满腔愤怒,倘若给他们一把剑,他们会和江春儿一样,却又不会如江春儿那般极力克制。
他缓缓开口:“他们不是北狼人,也不是来救穆廉的。”
话音一落,他看见有一小队北军人马从街道那头过来,散开围观百姓,不准让他们靠近衙门,而后其他人走了进去。
衙门里,地上六具尸体被盖上草席,一地狼籍。
那百夫长吕茂延一关大门便骂骂咧咧,声如洪钟,且他看起来凶神恶煞,小孩儿见了都能哭,那几个北狼人除穆廉外,俱是敢怒不敢言。吕茂延要不是见到陈笃行,他还能继续骂:“陈将军,这些人猖狂,没准还能在路上劫你们,小霍将军让你们多带两个人去。”
“未必。”陈笃行看着手里的断箭。
江春儿原本眼睛不离穆廉五人,听言,疑惑看向陈笃行,他看这断箭已经沉思了很久,也不知想出什么所以然没有,反正以她的脑袋,修炼个百八十年都不会想出来的,索性不想了,来到北军她就秉承四个字:指哪打哪。
“这帮人说来救穆廉,那穆廉何必自投罗网来衙门?”陈笃行说到最后,目光落在那几具尸体上。
江春儿沉吟,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当时一片混乱,先入为主,根本没去想这么多事。而且眼下百姓都这么认为了,甚至还能听见外头的谩骂声。
陈笃行声音极轻:“离间,煽动百姓,也说不定。”
江春儿和吕茂延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错愕。
陈笃行叫来穆廉,江春儿老大不乐意,要不是相信陈笃行,她就动手了。
穆廉抱了抱拳,无视江春儿刀子一般的眼神,还有她摁在剑柄上的手,简单回答陈笃行的疑问:“镇上只有一间客栈,我们五人都在此落脚,收到平安县消息,我带着他们第一时间来衙门。且不说我与这些刺客有没有关系,即便出了清风镇,也是在梁国地界。”
所以这件事,穆廉一样觉得不对劲:“我隐姓来此,单独出行,的确是想见识梁国武道,别无其他。”
江春儿没好气道:“这件事到了平安县自己说去吧。”
穆廉不适宜地想到,小萌说得对,这姑娘和徐青寄的脾气果然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徐青寄说若是再见江春儿,切莫提起他。
他看向江春儿:“军爷昨日还说哪里都有几颗老鼠屎,岂能因此打翻一船人?”
“嘿你!”江春儿气得拔剑,穆廉就先被吕茂延揍了一拳到肚子上,开骂:“老子现在都没讨到媳妇,你们就敢睡我大梁姑娘,还有理了是吧!”
穆廉脸色铁青:“此事北狼定会给贵国一个交代。”
姑娘家的嗓门永远都是最高最尖锐的,江春儿也不例外:“你他娘的能交代个屁!”
这时正好有一官兵上来:“外头有个名小萌的小孩,说要见江什长,事关方才。”
穆廉不由得眸光一动,这表情变化落在一直观察他的陈笃行眼里。
陈笃行不动声色,让江春儿出外边去见人,衙门里混乱,不好叫人进来。
江春儿见到小萌时,这孩子眼睛一眨不眨,有一些……打量之色?
她没工夫深究这些,缓下刚才还在动怒的脸色:“你说,关于方才此事?”
小萌便将与徐青寄的交谈说了出来,又道:“昨日我若死于云前辈刀下,届时就会说北狼人当街杀梁国人,和今日是同一个结果。所以刘义南应不是为一时胜负而对我下手。昨夜刺杀我的跛脚黑衣人,应该和刘义南是同伙。至于为何找上我,我也不知。”
这些,都是徐青寄的意思,但他听从叮嘱,从头至尾都没提过自家师父。
要是方才陈笃行没说离间,江春儿或许对小萌的话还不会想得太透彻,却也惊于这小孩儿竟凭此猜得八九不离十,称赞一句:“比我那大侄子聪明多了,没抓到他们之前,你要小心。”
“嗯。”小萌点点头,朝江春儿抱了抱拳,准备离开。
江春儿微微颔首,看着小萌的身形,她鬼使神差问:“尊师尊名?”
尽管她觉得,徐青寄不会收徒,倒不是不会,而是他连留在江家的勇气都没有,对未知前路亦不肯给她多说一个字,又怎会找个徒弟来成为新的牵绊。
“罢了,你快回去吧,街上乱。”江春儿又顺手捏了一把他的肉腮帮子,走进衙门。
小萌心里本来已经编好一个名,就是还来不及开口。他不解地望着紧闭的大门,虽说自家师父承认自己认得江春儿,但又说不打算与她相见,这江春儿看着不像奸邪之人,应该不能是仇人吧?既然不是仇人,为何不见?
难懂。
他抬头就看到斜对面的徐青寄,不禁联想到一些事,好像懂了,小声嘀咕:“原来是她……”
江春儿回到衙门里边,陈笃行听完她的转述:“这小孩若是没问题,此事看来是广撒网了。”
他有理由相信平安县那玷污姑娘的两个北狼人也是中了这下三滥的手段。
江春儿拧眉:“应该没问题,昨日情况危及,总不能用命来给我和迎姐做戏吧?反倒是那个刘义南,看着就不是好人。”
犹记刘义南打向穆廉的那一棍,她接的那一瞬间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剑,显然是真用了力的:“你这么说我就觉得奇怪,刘义南有那等功力,不至于被穆廉撵着打……至少我跟穆廉交手之时,穆廉的功力甚至要弱上一点,诚然,不排除他内伤反噬。”
陈笃行心里顿时有了数:“此事不可大意,都是猜测,那四个北蛮子安置在白杨巷,不能让他们出事了。”
省得死了北狼人,又被泼一盆脏水,这次劫衙门,除了杀镇府官员,顺手杀这些北狼人也说不定。
江春儿拧眉:“小萌这遭遇,看来其他地方也有,若再接二连三下去,不好收场。”
吕茂延暴躁扬手:“收场?打就完了!”
江春儿竖起大拇指。
陈笃行拍拍他的肩:“总要知道幕后之人,以免被人利用,坐收渔翁。不知他们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切莫打草惊蛇,跟踪刘义南和那个跛脚男人,尽量一锅端了,撬开他们的嘴。”
江春儿应声:“县里乱成这般,若是跑了怎么办?”
陈笃行神色凝重:“他们仗着有白烟掩藏身影踪迹,又敢当街动武,兴许不会走得太急,不知他们有几人,试着先在镇上找找吧,茂延派人严守几个关口。”
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等捉到了人,才会豁然开朗,他想到方才穆廉听到小萌时的神色,又提醒一句:“当心有诈,春儿你小心些,一路留标记。”
江春儿点点头:“那你……”
“穆廉有意解决此事,路上不会做手脚,我带上几个人绕路回县。”
江春儿觉得刘义南这帮人运气不太好,一脚就到铁板上,撞上个会武功的小萌和她本人,连穆廉这么个有身份的都能碰到。
但运气再不好,也有六人为此丧命,不知情的百姓们震怒,倒退回三年前的模样,甚至信任崩塌,犹有过之。
她忽然感觉鞘中剑似乎在颤动作响,警惕于将来那些未知的杀机。
清风镇地小,就一条街,左右两旁都是浅巷,找人很容易,除非他们跑到村里逃出去,不过,被陈笃行猜对了,一群搅屎棍,仗着没人认识,胆大包天。
刘义南一副梁国人打扮,样貌也是梁国人,又没在衙门露过脸,任谁都不会把他往北狼人身上想去,不躲不藏,甚至还在小饭馆喝酒看戏,他的大隐隐于市,在江春儿看来,犹如白日裸行——
她身着藕色布裙,戴着帷帽,就坐在刘义南的对角。其实她这脸还挺招摇过市的,常在街上的人一眼就能认出她。军营里的男人不好惹,能在男人堆里脱颖而出的女人更不好惹,那些外地来的江湖人不长眼调戏过,被当街暴打,几天下不来床。
刘义南喝到中途时有一个跛脚男人过来,不过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江春儿猜想应该是小萌说的那个了。
二人饮了一会儿酒,其间只说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谈笑声说不出的得意,气得江春儿想直接过去将人摁在地上打。
然后又听见他们在骂北狼人,引得其他桌的人插|嘴附和。
江春儿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不过她还是听来一点有用的,比如刘义南这伙人,有五人。
此时临近傍晚,天色黑得快,他们酒菜见底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江春儿却不敢坐太久,看外头天色渐暗,她起身出了小饭馆,看不远处已经乔装改扮的宋善,微微摇头。而后隐进暗处,不多时,就看到两人勾肩搭背走出来。
江春儿心想:够警惕的。
她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清风镇的夜晚一片漆黑,正好让江春儿无所顾忌,直接暗中跟近,轻如鸿毛,时刻注意脚下,以免不慎起动静,又顺手留标记给身后的宋善。
这两人是往田地方向去,田间平坦没一个遮挡处,今夜月色依旧明亮,她不得不蹲在路边一堵低矮土墙之后,透过土墙的小孔,能看到那边还有另外三人。
江春儿屏息凝神,想听清他们的交谈声,然而实在太远,夜里风声呼呼,仅仅听得几句什么白杨巷之类的话,不过这就足以确认这帮人的身份了。她摩挲袖口里的袖箭,在想把五人活捉有几成把握。
很显然,要是当场杀死可能容易些。那刘义南武功或许比穆廉高点,而跛脚男人昨夜行刺小萌,被穆廉赶走,定是不如穆廉,其他人也不知深浅,但想必不会太弱。
她回头在一棵大树边找准了宋善的位置,冲他打了个手势。
宋善便缓缓后退,退出一段安全距离后,前去叫人。
他前脚刚走,刘义南等人也谈完了,正往她这方向走来。
江春儿缩起身子,藏在阴影里,心跳与他们的脚步声在她耳边交替响起,计算着若是被发现以后……
正在到她五步距离时——
“啪!”
一声清脆树枝断裂声,是从江春儿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她忍住回头的冲动,但听刘义南抬声:“什么人!”
紧接着五人快步从她身边过去,江春儿得了机会,忽然一个暴起,第一个就抓上刘义南,手刀劈他侧颈,力道十足将人劈晕,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拔剑。江春儿推开刘义南就地一滚,袖箭齐发,两支精准钉进其中一人的双膝,他倒地痛苦哀嚎。
“贱人!”眨眼间放倒两个人,剩余三人怒骂,追着她挥剑出刀,不让她起身。
江春儿滚地后退,也不甘示弱:“贱种!”
这田地里路面不平且松软些,有难免有尖锐的石头,江春儿掌心被扎出血来,危急间扣动袖箭向一人,趁他躲避时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接下压下来的两把剑,蓄足了力高抬推开,滚到一旁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这三人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几乎是她站稳的瞬间就再次攻向,三人呈三角。
江春儿吃了短兵器的亏,不过他们一时也奈何不了她。
那三人知道不能在此久战,互相使了个眼神,其中一人撤走,去背起那双膝中箭的男人,先一步离开。
江春儿今日怒气一层一层叠加,俨然到了最高点,不过好在,宋善带人赶到,堵住那一头的去路,让江春儿专心对付眼前这两人,其中一个是跛脚男人。
他们见势不妙,怒骂几声,但江春儿武功高强,一人根本撑不了太久。跛脚男人飞快扫了一眼周围,立马弃了同伙,瘸了一条腿也能跑得飞快。
江春儿骂娘,急得她用以全力甚至不惜代价要杀了眼前人,她稍微分神抬头,瞥一眼跛脚男人要往哪个方向逃跑,正见一物从暗处飞速击向跛脚男人大腿,男人闷哼一声倒地。
江春儿讶异看向树后,冷白的月色之下,只露出一点来人的轮廓侧面,不过也足以认出来,她心都提到嗓子眼,张唇无声:“小徐……”
她本能地回避来人刺来的一剑,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冲进一些画面——今日衙门那些断箭。这才意识到徐青寄在躲着她,忽然发觉忽略了一件事,她日思夜想,坚信他一定会回来,而徐青寄也许不会如自己这般执着不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没准在某个时刻里,早已将她放下,毕竟那时他什么也没说过,否认拒绝得彻底,走得干脆利落不留声。
“发什么呆!”
耳边一声呵斥,江春儿激灵回神,那人的剑尖在她瞳孔里愈来愈近,她后退时脚底一踉跄,匕首顺手飞射而出,中了那人的肩头,他身形一滞,江春儿移步他身前夺过他的剑,卸了他周身大关节,包括下颔,以免自杀,下手时多少带了点私人脾气。
她将人踹开,抿着嘴唇背后绷紧,竟发现不敢回头。
那头宋善也解决了,走上前来:“春姐,死了一个。”
他们那边也是舍弃了同伙,想要逃走,当场被箭羽射杀了。
江春儿睨着脚下两人,无可避免看向徐青寄那一头,却又刻意忽略他的身影,克制波动的情绪以致于语气微冷:“那边还有一个,带回去。”
宋善走过去,他自然也看到徐青寄,明白方才是他出手,大晚上的出现在这地方,怎么看都诡异,不过此人气质清正,而且江春儿没说什么,他也就不管了,抱了抱拳:“多谢先生出手。”
徐青寄眸光不离江春儿,对她的冷淡心有酸涩,低声道:“举手之劳。”
劳个屁!多管闲事。江春儿心中不爽,跟别人说话和和气气,对自己开口就骂,她等了几年,就得来一句“发什么呆”?
呆你祖宗!
宋善扛起跛脚男人来到江春儿跟前:“走了春姐,小霍将军在等着。”
江春儿指甲都掐进掌心,眼眶微微泛红:“……我随后来。”
宋善没觉察到江春儿的变化,心想大概是熟人吧,应声带着人走了。
徐青寄不知江春儿什么心情,当初不告而别,她恼恨也是应该的,就怕只剩下恼恨,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见了面,又怎能一言不发走开?他抬步走近,嗓音平稳:“三姑娘,好久不见。”
江春儿眼睛更红了,大步上前去,神情又气又急,带着像是要打人的架势,一头扎进他怀里。
徐青寄下巴被她脑袋结结实实撞了一下,下意识抬臂搂住,又听她带着哭腔骂了一句:“见个屁!谁要见你了……”
他便知自己还没有输。
此刻她是一滴落在看似平静的炽热油锅里的水,溅起惊天巨响,本以为可以忘却的情意,其实有增无减,尤其在这忽起忽落的情绪里,成倍疯长,不受控制。
江春儿何尝不也这般大起大落,真真实实感受到这次徐青寄并没有拒绝,哭得更大声了,委屈与喜悦参半,就是徐青寄抱得有点紧,她放弃哭了,瓮声瓮气:“你弄疼我了……”
徐青寄回过神,有些僵硬:“抱歉……”
正想松开,下巴又被撞了一下,旋即肩膀被重重咬了,他绷着身子,又很快放松下来,免得硌疼她牙口。
“我记得三姑娘属羊的。”
江春儿把眼泪蹭干净:“你是在讽刺我粗鲁蛮横不温柔吗?你竟骂我是狗!”
自己给自己挖坑,徐青寄字正腔圆:“没有。”
江春儿倒不生气,水洗过的眸子在月色下晶晶亮亮:“白日里你是不是也在衙门?”
她想不出谁会有那等功力。
徐青寄“嗯”了一声,算是承认,又怕她追问为何要躲避,而江春儿继续问:“方才是不是你踩断树枝?”
“嗯。”那五个人若是慢腾腾走过去,定会发现江春儿,好在她反应机灵。
“你什么时候碰见我?”
“今日。”
“具体点。”
“街上。”
这时,戌时更夫在那一头巷子里梆梆走过,江春儿反应过来,戌时一刻之前,在外逗留的都要回到清风庄。她心下不舍又不能违抗军令:“我得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不许跑听到没有,否则被我捉到,打断你的腿。”
江春儿恶声恶气放下狠话,走出去两步又回过身来,眼里又蓄泪,哑着嗓音委屈十足:“你不许走!”
徐青寄递了帕子给她:“不走,我暂住客栈里。”
清风镇屁大点地,只有一家客栈,她知道是哪。
江春儿接过帕子,生怕他反悔似的,跑得飞快,脚下也轻快。
四下无人,静谧、幽冷,满地银辉不似真,身凉耳语还余温。
徐青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本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