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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边伐鼓雪海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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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子内,是一颗乌白泛青的人头,血迹已黑。

江春儿狠狠咽下嘴里的馒头,只听来使道:“献上益安城知府贺高林首级,吾皇诚与贵国联手,共击西鹿。”

郭均伯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梁军若借道矞国云化县、大黎县,进入益安城,待白万节夺元城顺利,便堵住西鹿宁州二门,无疑,他是心动的。信上是矞国皇帝亲笔,说的是愿为附属,向梁国朝贡。

“我怎知不是埋伏?”

来使早知郭均伯有此一问,镇定解下木质腰牌,这腰牌暗藏玄机,打开后是一白玉牌:“在下端木河,肯留为质。”

端木乃矞国国姓,此少年则是祁王长子。

江春儿打量起他来,也就比江明睿和小萌大两三岁,眼若流星,黑衣马尾,袖口下摆是矞人特有的七彩绣。

抛开敌对不谈,她很欣赏这类人,胆量十足,不惊不惧。

端木河又道:“矞国不敢驳回西鹿,深念八月贵国天子回礼之恩,便以此来报。”

郭均伯放下玉牌:“梁军入驻云化,事成退兵。”

“你……”端木河怒目而视,再退一步则有辱矞国尊严,即便最后大获全胜,这件事也得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他咬了咬牙,取下左手腕那枚鱼纹银镯,江春儿最先听得细微的机关响动声,快速拔剑上前——那枚银镯拨动机关一折两半,弹出一把小刀,在江春儿的剑尖抵上他喉咙的同时,他的小刀也压在自己的侧颈上,议事堂其余人纷纷拔剑。

“将军以为如何能这么快收到我军整军的消息?若我身死此处,矞国倾国之力,梁军也少不得要脱层皮。”端木河眼底涌动疯狂之色,小刀在侧颈压出血痕,很快就红了一片,渗进领子里。

议事堂中一时针落可闻,全在看着端木河,少年坚定不移,目光如炬,江春儿在他身前与之对峙,面对这眼神,她把剑握得更稳。

良久,郭均伯站起身来:“都收了吧。”

听言,江春儿等人收剑,退至一旁。

郭均伯抱拳,目露敬意:“祁世子好胆识,郭某敬服。且请世子屈尊看伤。”

端木河握刀的手有些僵硬,缓缓放下,敛神作揖,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虽然郭均伯没有准话,但已经松口,他也不继续僵持,跟着人退了出去。

郭均伯有顾虑,一是矞国内部本身就混乱,皇族能有几分话语权?就算这个问题解决了,届时益安一城两军,纵是联手,身后矞国、身前西鹿,太过被动,令人很不舒服,那肖善一夜间带军从云化现身大黎,哪怕益安城毫无防备,能有这番胆量,足见其智其勇,不好对付。

莫良在旁道:“我军主力在咸灵,矞国西鹿犯不着费神在益安设伏。”

郭均伯点点头,休书一封,加急送去给白万节,连带端木河也送了过去,很快,傍晚就得来回复,遂点兵八千连夜赶往益安,留邵潜书驻守落晖。

次日辰时抵益安,正逢西鹿挥兵夺城,郭均伯与肖善于城头见面,两军还未说上几句话,倒是先联手出城将外边的西鹿军杀退,大胜收兵。

两军主将找了个地方商议,其余人等收拾内外残局。

说是收拾,其实城内早被矞军洗劫一空,路面杂物东歪西倒,满是血迹,百姓缩在家中,反抗的已被当场诛杀,拖去郊外焚烧。

随着暮色降临,呜咽声越发清晰,从中忽而传来尖锐的谩骂声,惊动巡逻的江春儿与凌云、曹旭辉、曹明镜四人,他们循声而去,从男人的污言与女人的哭喊里可知其事。

江春儿先行一步,找到一间破败小院,一脚将门踢开,靠在门后的人被撞出去,惹来骂娘声,却在看清江春儿那一刻闭上嘴,眼神露骨,那名女子从地上爬起来趁机躲在柱子后。

其余三人随后到来,见此龌龊惨状,凌云斥骂:“还不快滚!”

这语气姿态惹来矞军不满,益安分明是他们打下来的,梁军也配在此指手画脚。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这么说了:“何况城中布粮金银,我家将军分与你们,拿的时候没见手软,此刻充什么好人!”

另一人连连附和,凶神恶煞解腰带:“我们兄弟四个今日就是要在此干了这娘们,你们好好看……”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江春儿踢出去,摔在地上痛得呼不出声。

“找死!”四人拔刀,堪堪出鞘就被江春儿削断只剩剑柄,白刃落地清脆,她横眉道:“今日我便要管此事,你奈我何?”

“住手!”门外走进一小队人,为首的高瘦男人道,“在下孔伏,这四人疏于管教,给几位赔不是。”

江春儿冷哼:“何须给我们赔不是。”

凌云也讽刺道:“矞军军纪真叫人大开眼界。”

“你们……”

“闭嘴!自领三十军棍。”孔伏呵斥,转而诚恳道,“回去一定约束军中人,不会再有此情况。两军合作,莫因此生隙。”

他抱了抱拳,沉着脸带人离开,也不管江春儿等人的反应。

出门后,其中一人不甘道:“都尉何须怕他们?梁军出了什么力?”

孔伏冷眼:“祁世子在梁军为质,肖将军尚给郭均伯颜面,你算什么东西,与他们起冲突,闹到肖将军面前,谁也保不住你。”

那人不甘心闭上了嘴。

小院里,那女子闻风颤栗,江春儿只得止步道:“别怕,我带你回去,没人能欺负你。”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看见那散乱头发后的一双眼幽冷愤恨,旋即女子凄笑几声,阴风四起吹人骨,但听一声凌厉:“你们都不得好死!”

说完忽然动身——

“当心!”凌云抓住江春儿的手臂拉回来,她瞳孔一缩:“不要!”

“嘭”地一响,女子撞在另一根柱上,血溅当场。

那声音震破双耳,嗡嗡回响,敲在他们心上,露出片刻茫然,四下又骤然寂静。

江春儿快步上前,两指下的皮肉尚有余温,但无跳动,她看向同样愣神的凌云和曹氏兄弟,想说这或许是解脱,却听得自己声音僵硬:“找个地安葬了吧。”

凌云三人点点头,他们养尊处优也没少见过腌臜事,命如蝼蚁习以为常,只是破碎的城池分外震撼,郊外尸体堆积成山,烧得浓烟滚滚。那纸醉金迷下的阴暗令人麻木,满目疮痍的残酷使人恻隐,硝烟迷眼,问他几时休。

……

却说那夜徐青寄等人在黎明最困倦的时刻,突袭上左右两山的守卫,将尸体抛下山林,以触动林中机关将其毁坏。康敬文赶紧派人上山援救。

徐青寄二三十人面对西鹿千人精兵,杀得刀钝剑残、浑身浴血,折损过半。之后谢闻率大军进攻,两军相撞,康敬文军散败走,带残兵出逃数十里,谢闻看康敬文就在眼前,不肯放过,带着梁军一路追杀。

此战从天色微亮打到日暮西沉,过小鹿河后,康敬文才甩开梁军,进入通阳关。这次损失惨重,康敬文气得差点晕过去,痛恨没听卢瑾一言。

卢瑾劝康敬文立马调来元城驻军,趁夜回头,打一个措手不及。康敬文应允,命姜阳带兵杀回小鹿河边的梁军营寨。

好在谢闻在前方设绊马绳、洒蒺藜钉,倒了一拨西鹿军,他得以快速指挥,才不至于乱了阵脚。但打了一天,刚得停歇不久,而后方增援还未到。

一场恶战,火把火盆东倒西歪点燃营帐,风吹火龙猎猎作响,四处狂舞,刀剑声、马蹄声、哀嚎声,混乱嘈杂。

谢闻深知,兵马疲倦,撤不出几里就会被追上,他有高沧海等人护送,定能安全离开,但剩余将士不能,他目光如电,发出穿云裂石般的怒喝:“西鹿贼人无故犯我大梁,杀我乡亲同胞,天若不给公道,吾辈亲自讨回,立誓不退,战死为荣!”

那擂鼓兵更是敲得额头青筋、双目圆睁,密如急雨,激出将士血性,喊声震天,抓紧兵刃往前冲。

谢闻命高沧海带人直取姜阳人头,这尚有一线生机,但他也就置身危险境地。

徐青寄双手已经麻木,神情是饮血足够的冷厉,他开口道:“将军信我,与卫庄主足矣。”

谢闻听言,看向卫展嵘,卫展嵘已是重伤,自知没有这个能力,但看徐青寄眼神坚定,于是应下。

徐青寄轻抚战马:“漂亮,咱们去向春儿邀功。”

江漂亮兴奋长鸣,带着徐青寄闯入千军万马里,卫展嵘紧随其后,姜阳周围十来高手迅速聚拢、亲兵作盾,二人被围堵、截杀。

徐青寄拔出至清剑,气刃银光亮为实质,削铁如泥不可阻挡,一剑扫向举盾士兵,有翻江倒海之势,嗡鸣之声刺得双耳流血失聪,纵是那扬刃而来的诸多高手也不得不被震退,他高喝一声:“卫庄主!”

秋梧山庄的天星步不是轻功,胜似轻功,在眨眼间,卫展嵘步法诡谲,避过所有人直冲姜阳门面,姜阳欲逃,被利剑封喉,帅旗落地。

瞬息之间,西鹿数十高手回神,愤怒扑向徐青寄,卫展嵘回头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他已经来不及出手,但见徐青寄割了脚下一小兵的喉咙,鲜血喷起,落在剑上,随着挥剑而出,血水似乎裹上银光——

这是卫展嵘第二次看见徐青寄这招,第一次是蒙喆之死,却并没有看清,这回真真切切看到飞溅而出的血水锋利如刀如针,取人性命。

打开一个缺口,江漂亮冲了出去,徐青寄一拉缰绳,它便灵活摆尾回身,正好叫徐青寄接下后边的一刀,卫展嵘及时从侧边出手,一解困境,谢闻等人也纠缠上来。

所谓将死兵散,一部分小将觉得应不惜一切代价取徐青寄性命,其余人面对士气满满的梁军有心无力,意见不合,不出两刻,四下崩溃逃散。

徐青寄下马来,摸着马脖子,给它顺毛安抚,闭眼抵着它的头,压下被战意挑起的嗜血锋芒,哑声说着江春儿常夸的那句:“漂亮干得真漂亮。”

江漂亮把脑袋搁在他肩上,亲昵轻蹭。

四更天时,白万节援兵到来,天亮后直奔通阳关,迅速将其占领,康敬文撤进入元城,他恨极了徐青寄,发誓下回要取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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