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首
顾念秋知道这世上除了她没人知道玉红膏的熬制方法，所以嬷嬷的“关照”对她毫无威慑力。
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出了小厨房，她立刻就想溜回后院偏殿。她进公主府纵然有她的目的，难道相赢就没有了么？
昨日互曝身份后，相赢便直言要找一个东西。她不急，她的目的是揭穿景乐的真面目。
但二人合作总归是更更好些。昨日念及天色过晚，顾念秋便没有再提。如今药都煎得差不多了，她便想找上相赢。
她匆匆而行，谁料穿梭后花园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主殿出来。
借着假山附近的绝佳视角，顾念秋清晰地看见那张脸——这不是寇倾嘛......
自上次见寇倾被箭射中后，顾念秋便没再见过他。只知道景乐为了救他，请了许多医师。就连顾念秋煎的药材，都是借着这个由头采购的。
当时她记得羽箭射中的地方并不在要害之处，猜想若是箭上无毒，寇倾应该并无大碍。
没想到他恢复得如此快，竟然有精力陪景乐作乐了。
寇倾一身红衣，袖袍是红绫垂下，腰间是薄纱覆盖，露出劲瘦的一截细腰。
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再配上面容那抹春色，顾念秋挑起眉，这青天白日的，还是长公主会玩啊。
只是下一刻，她就看见寇倾面上那抹春色消弭无踪。
避开主殿仆从的视线后，寇倾上扬的唇角忽然一沉，眉头轻蹙，冷若冰霜，哪有一丝被召见的欢喜之意。
顾念秋心下不解，难道是长公主不满意他的表现，罚了他？
却见寇倾步伐加快，突然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顾念秋还以为他是看见了自己，下意识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假山后，想跑又不敢跑，分外折磨。
可就在她踌躇不定的时候，寇倾已经加快了速度，然后——
——扶着树干吐了。
顾念秋紧贴着假山，只听寇倾干呕不停、连连咳嗽。他似乎是恶心坏了，要将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来。
顾念秋小心探头望去，能看见寇倾佝偻着身体，昳丽的面容满是厌弃的神情。
他的眼角因呕吐泛出了泪花，面色苍白。
景乐不是寇倾一心服侍，甘愿为其挡箭的人吗？为何他见了景乐会是这副模样？
寇倾离她很近，顾念秋不敢发出动静，快速瞥了一眼就赶紧缩回了头，只觉得这个总是出言不逊的少年此刻显得有些无助，
然而无助归无助，之前他怎么害自己的，顾念秋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听见寇倾起身离去的动静后，她才缓缓起身。谁料刚挪了一个小碎步，秋日的枯枝便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顾念秋心跳瞬间停了，抬起脚尖一动不敢动。等了半晌，见寇倾好似没有发现才长舒一口气。
她放心转身，却突然对上一袭红衫。
寇倾冰冷艳丽的脸如同开在冥河的彼岸花，顾念秋试探地挥挥手，讪讪笑道：“哈哈，好巧啊你怎么也在......”
她摸摸头：“这花园真不错啊，怎么你也是来赏花的？刚刚都没看见你，哈哈......”
简直是大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寇倾自然不会被她的小伎俩糊弄过去，冷笑道：“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深秋能有什么花？”
“这不是......这不是有你这朵美人花么......”顾念秋本想耍个贫嘴，声音却在寇倾杀人的视线中一点一点微弱下去。
“看见了多少？”
“没没没，我什么也没看见。”面对寇倾的质问，顾念秋决然否定。
本来也就没多少。不过就是看见他吐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虽说是在见景乐后。
寇倾自然不信，他审视着这个被他设计入了公主府的姑娘。
本以为只是被拐的女眷，没想到居然也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哈，看来卑微低贱的只有他罢了。
顾念秋皮肤白，因此脖颈上的红痕格外显眼。
寇倾故意讥讽道：“就算你看到了又怎样，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脖子上的伤痕倒挺好看，怎么，是殿下赐的？”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我会掉入这个魔窟吗？！”
尽管这次进公主府是她的计划，但那所谓的“招秀会”属实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为了防止寇倾继续盘问，顾念秋决定先发制人。
面对她的诘难，寇倾并不以为意，反而唇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进公主府有什么不好，只需靠皮相就能吃穿不愁，享平民百姓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你指的是在别人膝下承欢，成为一个没有尊严以色侍人的奴隶？”顾念秋冷声反问道。
当日若不是相赢出手相救，只怕她早已没了清白。
可恨的是寇倾，明明知道公主府里的交易，却还要陷害他人。
寇倾抿着唇倔强不语。
他在公主府这么久，自然知道公主府的肮脏勾当。只是顾念秋貌美至此，又有他的话在......
他本想着，她再不济也能成为殿下身边的侍女。
当日他对殿下说，是顾念秋救了他。本是觉得她有趣，想留她与自己作伴。
没想到殿下却全然不顾他的情面，将顾念秋送到那种宴会上，成为权贵们拍卖的玩物。
也是，他不过是殿下身边的一条狗。欢喜时便给个玩意逗一逗，厌烦了便一脚踹走。谁会在乎一个宠物的情分呢？
“不说话？知道自己理亏了？”顾念秋故意追问道。
“这件事，是我的错......”寇倾艰难开口，随后又转了口风，“可你不是没事嘛，如今还成了殿下的贴身侍女。”
“不过这贴身嘛倒真没看出来，每日不知道跑哪去了。”
话到了最后，居然还要暗讽她不称职。
顾念秋挑了挑眉：“成了景乐的侍女就好了吗？你都说了，这脖子上的伤痕可都是她掐的。”
她如此直言长公主的名讳，简直把他吓了一跳。寇倾条件反射地转身张望，确定四周无人后才低声道：“你想死可别牵连我，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距离拉近，寇倾定定地看向她的伤痕：“是殿下掐的？”
他本以为是殿下派人弄的，没想到是殿下亲自下的手。
可这怎么可能......
殿下虽然心狠手辣，却都隐于面纱之下。寇倾跟了她这么多年，见识过无数种阴狠手段，却从未见她亲自上阵。
难道真如崇辙明所说，这个女子身上有所不凡，居然能惹得长公主露出真面目。
顾念秋不知寇倾所想，摸了摸脖子。
虽然也有相赢的参与，但主要还是景乐的手笔。
“没错没错，就是你们温柔大方的公主殿下。”本只是揶揄，却见寇倾面色不对，再加上之前的呕吐情状，顾念秋停了手。
“不信？看来殿下没有这样对待过你们......”
“自然不信，”寇倾冷笑道，“殿下身份尊贵，要惩罚一个小小的婢女还需亲自动手吗？”
“哦——”顾念秋状似无意问道，“看来你很崇敬长公主殿下嘛，之前还见你为殿下挡箭呢.......不知道殿下当初是怎么相中你的？”
“殿下是大乾的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非凡，自然惹人倾慕。”寇倾面无表情道，“至于怎么相中我的——”
“自然是靠皮相，”他扬了扬下巴，微微流转眸光便是媚眼如丝，“看不出么？”
果真是个祸国殃民的男妖精。
可惜昨晚她见了个更加绝色无双的，如今竟对美色免疫了，忙道：“看得出看得出，那就祝你与殿下能琴瑟和鸣、两心相契咯！”
顾念秋拱手祝贺，寇倾却觉得她是在挖苦他，冷哼一声，挥袍而去。
送走了这尊大佛，顾念秋才擦了擦莫须有的汗。
这个寇倾，既然这么喜欢景乐，那还吐什么......难道是身体不好？
她摇摇头，往后院赶去。
不知是不是她特殊的身份出了名，还是因为她荣升景乐的贴身大丫鬟。一路上遇见的莺莺燕燕，居然都向她问好。
就连一向对她恶声恶气的崇辙明，见了她也只是沉默不语，只是不时投来怀疑探究的眼神。
短短一段路，遇见的男宠一只手数不过来。温润如玉翩翩公子、邪魅狷狂风流阔少、潇洒不羁阳光开朗的纨绔子弟......燕瘦环肥，各尽其美。
实在是大饱眼福。
真不知道长公主殿下的驸马爷是怎么受得了的。
若非景乐实在不是个好人，顾念秋还是挺乐意看到这种男子争风吃醋的场面的。
*
可能是被寇倾耽误了时间，回到偏殿，顾念秋却并没有看见相赢的身影。
顾念秋转了又转，所寻无果。
作为外来者，长公主必然派了人时刻监视他们。不过顾念秋相信，相赢若是行动，必然会解决干净。
她走进房内，只见花塌旁的小木椅上放了个食盒。打开一看，居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卤面，旁边甚至还有绿油油的配菜。
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头。
尽管顾念秋在小厨房内煎药，但实际上那除了药材啥也没有，严嬷嬷也只是给了个馒头。
顾念秋胃口不算大，吃了却跟没吃一样。只是靠着想东想西转移注意力，堪堪忽略肚子的饥饿。
相赢能弄来食材，她不惊讶。
惊讶的是，他居然能记得自己。除了师父和师兄会体谅嘴馋的她以外，再没有人特意为她下厨房了。
顾念秋拿起筷子，面条筋道，入口顺滑。浓厚的汤汁裹着大块的卤肉，格外醇厚鲜美。
没记错的话，相赢出身名门，又常年驰骋沙场，也不知哪来的好厨艺......
思及此她手中的筷子一顿，或许是数年来的卧薪尝胆才练就了洗手作羹汤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