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舍身套群狼
几人将这厮带回客舍看管起来。素来喜净的凌无非着实受不了身上这酸臭气,便向店家要了热水,沐浴更衣后方才前来。他一推开门,便见江澜端着一盆水朝外走,便问道:“这是干什么?”
“洗手。”江澜耸了耸肩,把水递给一旁的伙计,让他端走,方回到屋内。
凌无非跟在她身后跨过门槛,刚好瞧见那已苏醒过来的疤脸汉子瘫倒在地上,恶狠狠看着他们几人,口中骂道:“他娘的,快放了老子!”
“你倒是告诉我们,齐音在哪?”江澜从角落里找出一根不知从什么家具上卸下的木腿,吊儿郎当走到那汉子跟前,指着他道,“你已经断了一根肋骨,还想再断几根吗?”
“你说那娘儿们?”壮汉嗤笑,“我哪知道。”
沈星遥看了看凌无非,又看看江澜手中的棍子,眉心微微一动。
江澜冷哼一声,扬手举起木棍,重重锤在那疤脸壮汉大腿上,疼得他惨叫出声。
“说不说!”江澜瞪大双眼。
“一个破鞋,你们找她干什么?”壮汉嘿嘿笑道。
“你骂她什么?”齐羽怒不可遏,对他当胸便是一脚。
疤脸壮汉仍旧讪笑,道:“今天落在你们手里,老子肯定是活不成了,可也不能让你们如意不是?那娘儿们骚得很,兄弟们玩完就卖了,送给倭人弄弄。你们迟了一步,怕是再也见不到他咯……”
他的“咯”字才刚刚发音,下颌便挨了凌无非一脚,当即两眼发花,昏死过去。
凌无非踹完这脚,不由得露出鄙夷的神色,低头看了看鞋尖,忍不住踮脚在地上擦了擦鞋尖,浑身都跟着泛起恶心。
“他刚才说什么?卖给倭人?”沈星遥看了看身旁几人,问道。
“从前听说过这种事,很多地方都有。通常是固定的几个地痞贼头,同倭人或是波斯商人交易,把中原的女人卖去做倡伎。”江澜沉下脸色,道。
“那你知道是谁吗?”沈星遥眉头紧蹙。
“我要知道是谁,早就把这些败类给铲除了。”江澜说着,不觉攥紧了拳,抬眼却见齐羽瘫坐在了地上。
“等我一会儿。”江澜说完,把棍子交给沈星遥,转身唤伙计端来盆凉水,接过盆后,便用腿把门踢上,奔到那疤脸壮汉跟前,将一整盆水朝他脸上泼了下去。
沈星遥虽不如他们了解讯问之道,却还是下意识把手里的木棍指向了那厮脖颈间。
那壮汉被泼了一身水,起先还在发懵,见了棍子,又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嘿嘿笑道:“还要问呐?晚啦!”
“你快说!我姐姐到底在哪里!”齐羽上前,一把揪住那厮衣领,大声喝问。
“你这墙头草倒戈还挺快,”疤脸壮汉露出猥琐的笑,狠狠朝他脸上啐了一口,“有种打死我呀?奶奶的,真以为我什么都说呀?”
“你先前不是还说过,这帮人嘴里没有实话吗?”凌无非在齐羽背后拍了拍,上前从沈星遥手中拿过木棍,对准那疤脸壮汉天灵盖比划一番,道,“这样一棍下去,未免太便宜了你。”
“你他娘的还想折磨老子?”疤脸壮汉瞪着他道。
“想太多了,”凌无非淡淡道,“客舍人多,现在杀了你,会吓着别人。”
“原来不止是看着不男不女,做起事来也像个女人,婆婆妈妈,拖拖拉拉。”疤脸壮汉讪笑着嘲讽。
凌无非嗤笑摇头:“你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吗?我长这副模样,从小到大,这种话可听得多了。你再多说两句也无妨,还真能让我少块肉不成?”
“奶奶的,”疤脸汉子见他油盐不进,不由抬高嗓音,骂道,“老子在骂你不像男人!”
“要是男人都得像你这样,做女人倒是很不错,起码干干净净,还有个人样。”凌无非仍旧不恼,抱臂淡淡道,“你还会不会骂别的?说来听听。”
他镇定自若的模样,反倒令这满嘴粗话的匪徒愣了愣,随即便破口大骂,出口尽是些不堪入耳的言辞。除了凌无非与江澜外,其余三人听了都先后流露出愤怒之色,齐羽甚至想上前打他,却被凌无非伸手拦了下来。
疤脸汉子本就有伤,骂了一会儿也觉累了,低下头来大口喘着粗气。
齐羽站在一旁,两眼已然布满血丝,变得通红。他死死攥着拳头,忍了许久,方才开口,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你到底说不说?”
疤脸汉子吹着口哨,故意装作没听到这话。江澜见状,着实忍耐到了极限,当即从凌无非手里抢过棍子,硬生生戳在他大腿伤处,却见这厮憋得满脸通红,半晌,竟然笑了:“老子在牢里受的刑,比这可多得多了,就凭你们几个,还想让我开口?”
“说的也是,”凌无非面无表情,“像你这种败类,还是别留在人间当祸害了。”言罢,便即转身走出屋外。
沈星遥见状,微微蹙眉,跟在他身后跨过门槛,却见他扶着栏杆望向远处,两眼出神,不知在想何事。
“我想,正如齐羽说的,这种人打死也不会开口的。”沈星遥走到他身旁,叹了口气道,“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就让线索这么断了?”
“有,”凌无非道,“但不能那么做。”
“什么办法?”沈星遥眼前一亮。
凌无非摇头,闭口不言。
“你告诉我!”齐羽这时刚好跟了出来,一听到这话,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到他跟前问道,“就算要赴汤蹈火,我也愿意!”
“你办不到。”凌无非淡淡道。
“你们在打哑谜吗?”云轩靠在门边,不解问道。
“这些歹人买卖女子的源头,肯定不止是像齐音这样的人,”最后一个走出门的江澜说道,“坑蒙拐骗也好,大街上随便找个人打晕也罢,反正只要是个落单的女人,只要表现得足够弱小,就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江澜!”凌无非回头,沉声喝止,显然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
“知道你舍不得她。我去就是了。”江澜眼角余光从沈星遥身上扫过,摇头说道,“这又不是浔阳,未必每个人都认得我。”
“可宿松县靠近江州,已属白云楼势力范畴之内,”沈星遥立刻听懂了他们所谓的“办法”是什么,当即接过话头,道,“你之前不是说过,那些行刺你的匪徒,在这之前你都从来没有见过。可他们却认得你!你拿什么保证其他同伙便不认得你,还能傻乎乎送上门来?”
“你别管这个。”凌无非眼神坚定,握住沈星遥的手,道,“我不能让你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冒险。”
“可我不是齐音,我能自保。”沈星遥推开他的手,道。
“你从未同这类人打过交道,又非天生弱质,很容易就会被看穿。他们的手段可多得很,光靠武功好有何用?”凌无非直视她双目,断然否决她的提议,“不要插手。”
“与其让你去冒险,还不如我乔装改扮。”江澜说道,“原本这事能更简单些,宿松县外,还有白云楼的分舵,只是刚好这段时日正在肃清其中江明的眼线,贸然去找他们也不合适。”
“可要是他们把你认出来,结果还不是一样?”沈星遥望着她道,“何况你的伤才好了多少?谁又能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呢?”
凌无非不言,只是死死握住沈星遥的手。
“无非。”沈星遥转向凌无非,与他四目相对,认真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可你刚才也听见了那混账说的话,齐音在被卖给倭人之前已经遭受过一次侮辱。我也是女人,虽然涉世不深,也能明白她受了怎样的苦,你让我怎么能够坐视不理?”
“可要是人已经被送走多日,船都出发了,你还能做什么?他甚至没说是哪天发生的事!万一已经迟了呢?”凌无非说着,越发控制不住逐渐高亢的嗓音,“就算还赶得上,你能坐船吗?真被送到船上,你还有能力自保吗!”
“他们卖了齐音,定然是觉得她已经没用了,”沈星遥目光恳切,“我们从泾县赶到这里,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不会比他们传递消息慢到哪去,甚至很有可能,人才刚刚送到人贩手里。这是最后的机会,就让我去试试,好吗?”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咚”的一声,三人扭头去看,却见齐羽已跪在了地上。
“我……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说这些话,是我先背叛了白云楼,背叛了少主。是我罪该万死,是我忘恩负义……可我姐她又做错了什么?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她……”齐羽两眼通红,言语间,已然泪流满面。
凌无非咬了咬牙,却不出声。
“我帮你。”沈星遥联想到齐音处境,便觉于心不忍,“不论如何,我会尽力一试。”
“你可知你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凌无非身形垮了下来,语气也变得颓然,“受伤只是小事,寻常迷药也许对你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可你要找人,要探听消息,便必须故作柔弱,不管遭遇何事都无法反抗……那可是一群地痞流氓,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
“不管怎样,既然答应了,还是让我去吧。”沈星遥回握他的手,道,“我会随机应变。”
听到这话,凌无非顿时便泄了气,半晌,方望向齐羽,沉下脸色,一字一句说道:“倘若她这一去有何闪失,我唯你是问。”
“若她真出了意外……你便是将我千刀万剐,我也无话可说。”齐羽黯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