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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冰雪林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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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行一独居世外,偏偏又是邋遢之人不爱打扫。先前收了萧楚瑜这便宜徒弟,便将大小活计都交由他打理,谁知这倒霉孩子得知陈玉涵出走后,竟不告而别。而韦行一又酗酒成痴,徒弟既已离去,自己也不必传授武艺,成天不是酿酒便是饮酒,大半时候都醉得倒地不起,屋里更是乱成一团,全不收拾。

凌无非凭着记忆,带着沈星遥,总算寻得这位老剑客在偏僻山林中的隐居之所,一到院外,便瞧见园子里肆意生长,几乎已有半人高的花草,不觉张大了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真的有人住吗?”沈星遥拨开花草,看着小院深处那爬满花藤的简陋木屋,蹙眉问道。

“我记得……从前他再怎么邋遢,也不至于如此……”凌无非思索良久,方拨开花树,走入院中,只见一地乱花丛中躺着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正是韦行一。

男子怀中抱着个空酒坛,周身酒气未散,混合着花香,气味无比古怪。附近还散落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空坛。

“韦叔。”凌无非在他身旁蹲下,扶着他两肩晃了晃,唤了一声。

韦行一没醒,还打了个嗝。隔夜的酒臭扑鼻而来,熏得凌无非直欲呕吐。

凌无非背过身去,扇了扇冲天的酒气,蹙紧眉头,看了他一眼,忽地灵光一闪,又摇了摇他,道:“韦叔,酒来了,七年的若下春,还没启封呢。”

韦行一身子一动,忽地瞪大双眼,眸底直冒精光,坐直身来:“在哪?”

凌无非双手环臂,缓缓摇头,道:“在梦里。”

“哎你小子……等会儿,”韦行一说到一半,突然盯住他,凑上前来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按在他两颊,眼里充满探究,“眼熟啊……你谁啊?”

不等凌无非回话,他却像是想起何事一般,叫唤起来:“是上回镇上偷酒那个……啊不对,难道是上个月……”

凌无非无奈至极,强行按下他双手,直视他双目,一字一句道:“您再好好想想,五年前,师父曾把我送来这里,住过一段时日。”

“哦,你是……”

“秦秋寒的弟子,凌无非。”凌无非道。

“对对对,上回还同他说起你……”韦行一拍脑门,道,“想起来了……等等,你既不是来送酒的,到这又是干嘛?”

“前辈,您的酒还没醒呢?”沈星遥走到凌无非身旁,俯身问道。

“哟,还有人呢?”韦行一瞥见沈星遥,先是一愣,随后指着她,对凌无非道,“这就是老秦提过的那个,让你连性命都能抛之脑后的小姑娘?的确相貌不俗……值当,值当……”

“他还说过这些?”凌无非一愣。

“也就顺嘴提了一句,说你这小子喜欢上一个姑娘,为了她连命都不要,”韦行一挠挠下巴,道,“那些江湖恩怨,我可不稀罕听,他也不会同我说。”

凌无非闻言,缓缓点头,却没说话。

“哎,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变得这么沉闷,同当年一点都不像。”韦行一随口说着,便待起身,却因酒劲未散,浑身乏力,一个趔趄又跌坐回去。

凌无非着实看不下去,伸手拉了一把,将他搀扶站稳,走向院里的小木屋。

沈星遥跟在一旁,一同进门,看见满屋杂乱,不由怔住。

凌无非不动声色松手,抱起桌椅上的杂物,走到屋角放下。

“这个好,像我那小徒弟,爱干净。”韦行一咧嘴笑道。

“萧楚瑜没回来过吗?”凌无非随口问道。

“他呀?满脑子惦记那个丫头,哪还有心思顾我这把老骨头?”韦行一道。

“也就是说,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未回来过?”凌无非闻言蹙眉,暗自念道,“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你小子怎么回事?在这神神叨叨。”韦行一歪着脑袋,凑上前来,仔细打量他一番,道,“这可不好,还是从前那模样更有意思。”

“韦叔,”沈星遥打断他的话,笑着问道,“其实我们来,是想问问您,秦掌门上回来这儿,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就是去年,鸣风堂失火,”韦行一说着,脸色忽然臭了许多,“他同阿瑜说鸣风堂失火,还说什么……陈家那小丫头跑了的事,隔天人就溜了。”

“一起走的?”凌无非问道。

“不是,”韦行一摆摆手,道,“你师父交代完便说有事要办,跟赶着去投胎似的,当天就走了。阿瑜那小子,是第二天溜走的。”

“那他可有说过要去哪?”凌无非又问。

“不曾说过,”韦行一冲他努努嘴,道,“你啊,跟着你师父那么久,那些深谋远虑,还没学到两三成,他想干什么,你都不知道,还跑来问我?”

凌无非一时语塞,沉默片刻,方继续问道:“那他可有对您说过其他的事?”

“没有,”韦行一一摆手道,“我对那些事又没兴趣,他要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秦掌门的下落……”沈星遥眉心微蹙。

“我说你这丫头,腰里别个什么?”韦行一忽然留意到沈星遥腰间那把用粗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玉尘,不由问道。

“您说这个?”沈星遥取下腰间佩刀,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因身世之故,惹下许多祸端,如今这外头,还有不少人在寻找我的下落,都是凭这把刀来认人。我嫌麻烦,便藏了起来。”

“这走南闯北的,果然会有不少麻烦事,”韦行一瞥见麻布一角松脱,露出刀柄,混沌的眼底忽然透出一丝光来。

他虽嗜酒如命,逍遥度日,却也是个隐世的高手,对世间的神兵利器,颇有兴致,便即伸手接了过来,扯下裹在刀身的那张毫不起眼的粗麻布,盯着这把朴实无华的横刀看了许久,突然皱起眉头:“小姑娘,你这刀可是家传的?”

“韦叔认得这把刀?”凌无非眉心一紧。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韦行一拿着玉尘走出小屋,来到院中,缓缓抽刀出鞘,指向一丛近一人高的杂草,“有一回,行在山中,曾远远见过一个女子,踩在溪间浮石上练刀。”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还是平生头一回看见那样的身法,鸾姿凤态,如神仙下凡,恍若这尘世与她无关无碍。刀意之洒脱,如行云流水,当真叫人一见难忘。”

“您见过的那个人,手里拿的,便是这把刀吗?”凌无非问道。

“我距她甚远,只当真是个神仙,不敢靠近,连她相貌都没瞧清。”韦行一仔细看了看玉尘,道,“可这刀,的确是很像。”

说着,他转向沈星遥问道,“小姑娘,这刀是谁传给你的?”

“是我母亲。”沈星遥道。

“哦?”韦行一道,“那她可还安好?”

沈星遥不免迟疑:“其实她……”

“罢了,凡俗之事,我不过问。”韦行一倒转刀身,将刀柄一端递给沈星遥,道,“你可否将她传你的刀法舞来给我看看?”

沈星遥郑重点头,接过玉尘,走至庭中空旷处。

高高的蒿草间,散落丝丝飞絮,沈星遥迎风挥刀,挑起落絮,御风而舞。

凌无非静静看着,恍惚想起在姑苏城郊初次见她练功时的情景。那时的她,招式轻泠飘然,不沾尘世风霜,也无大道之观,多在于自得其乐,抒发自我意趣,了无尘念。

可如今的她,刀中意蕴,已怀仙风道骨,多了几分包容世间万物的悲悯意蕴。

落絮沾身,如鸿衣羽裳,霞光流彩,映照刀身,如凌青云之上,苍穹之顶,飘飖似惊鸿。

他看得呆了,久久沉浸在这如流风回雪般的风姿中,直到她收势走来,亦未能完全回过神来。

“你这刀法,与她一样,却又不一样。”韦行一缓缓点头,良久方开口道。

“说来惭愧,我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过母亲,”沈星遥走到韦行一跟前站定,道,“她的功夫,我也没能学到精髓。”

“她的刀中有仙气,虚怀若谷。你的刀中,有杀伐之气,却无暴戾。”韦行一若有所思,“若比作是神仙,她便是引导苍生摆脱疾苦的上神,而你,却像是喝退妖邪,护佑黎民的神将,倒是无高低之分。”

听到这话,凌无非不由蹙紧了眉。

沈星遥闻言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笑中略带苦涩,却又夹杂着几分欣慰:“真好,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母亲,能够不问前因后果,对她加以赞许。”

“你因这把刀的缘故,受人追杀,想必她的名声也一定不好听。”韦行一摇头转身,朗声笑道,“这世上的人就是这样,她是天纵之才,便注定一世不得平顺。诗仙太白,家财万贯,才高八斗,亦不得志,我等凡俗之辈,又有几个能有那得天独厚的好运,一帆风顺度过一生?”

他说完这话,便走去一旁,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出一坛酒,冲三人招招手道:“既然来了,便陪我喝一杯,”说着,一只手指直指凌无非,道,“这小子可坏得很,嘴上说自己不擅饮酒,谁知道啊,斗酒不醉。你这小姑娘两眼天真,就这么跟了他,可别被骗了。”

韦行一只要一沾上酒,便能说个不停,沈、凌二人陪着他,一直喝到半夜,等到韦行一醉倒,又忙前忙后,把人送回房里,简单收拾一番,方才退出门来。

星夜,天河璀璨,繁星点在夜幕上,斑斓夺目。

沈星遥循着一抹浓郁的花香走到院外,终于找见了那香气的来源——一丛不知名的白色野花。她在花丛边坐下,背对栅栏,低头轻嗅,不自觉流露出恬淡的笑意。

凌无非走到她身旁蹲下,凝望着她的侧脸,两眼含笑,神情越发专注。

“你看我干什么?”沈星遥留意到他的眼神,不觉抬眼望他,笑盈盈问道。

“没什么,”凌无非笑道,“只是觉得,有你在身边,真的很好。”

蒿草絮飞,悄然飘落在她头顶,凌无非见了,即刻伸手替她拂去。

“你身上也有,”沈星遥伸出两指,捻起一片落在他鬓间的草絮,却不丢弃,而是拿在手里端详,随后望着他,笑问,“你说,这算不算是共白头?”

凌无非闻言一笑,摇摇头道:“就算是,我也不想与你止步于此。”

“一定不会。”沈星遥笑言,“如今一切向好,这条坎坷的路,我们就快走完了。”

“但愿如此。”凌无非说着,却不自觉叹了口气。他转过头去,仰望远天繁星,却觉那点点的碎光,正逐渐淡去。一如红尘烟火,至暗夜里,阒然而熄,沉入无际深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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