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4
命运有一双很漂亮的手。
如羊脂玉一样白的清冷，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的掌纹简单清晰，宽阔有力。
他的背后是古书发出的幽幽光茫。
命运像一场救赎拉许念走出无边黑暗。
许念看着向自己伸出的手掌，眸底氤氲。
曾经无数次，她向命运伸出手，希望他能救赎自己。现实却都被命运冷漠无视，他甚至从未正眼瞧过她。
这一次，命运终于诚恳地向她伸出了手。
他不知道，这是许念身处黑暗时梦寐以求的一幕。
半响，许念将手轻轻搭在命运手掌。
下一秒，她的手被握紧。
命运另一只手压在古书书页上，一道刺眼白光迸发。
许念被晃得睁不开眼，只觉耳边风声呼啸。
再睁眼时，周围场景已然变换。
她和命运并肩站于枯树林立的半山腰，夜空静谧，冷意刺骨。
山下是蜿蜒盘旋的沿山公路，来往只有零星几辆车。
命运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了一件长款羽绒服搭在许念身上，“穿上。”
许念冻的鼻尖发红，再看命运面色如常。
她没有推辞，动作利落地套上。
“我们这是在哪？”
“越阳盘山路。”说完，他转头看向许念，“十年前。”
许念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手指紧紧拽着衣角。
她声音颤抖地求证：“是我父母出车祸的那天么……”
命运闻言，面无表情点头，证实了许念的猜想。
他一贯如此，对什么事都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
许念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差点跌坐地上。幸好旁边有树干，许念用力扶着才堪堪稳住身体。
命运侧头看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中夹杂着些许情绪。
垂下的双手下意识攥地很紧。
他强忍住想要将她圈入怀中的情绪。
许念触不及防和他对视，跌入他的眼神，感觉到了他的几分心疼。
命运是在心疼她吗？
“其实我……”许念想说自己很坚强，不论是什么事她都可以接受。
‘砰！’连续两声巨响后伴随着轮胎刺耳的急刹，紧接着山体剧烈晃动了下。
随之，暴雨倾盆。
许念又惊又惧地捂着耳朵，全然没发现这暴雨竟无法将她淋湿分毫。
天气冷，雨下的又大又急，山上白雾渐起，模糊了一切。
慌乱中，许念听到了盘山公路处传来惊呼。
“出车祸了！”
“老公，快报警！”
女人的声音细而尖，听得出来她此刻有多么惊恐。
许念的心加速跳动，像是要冲破身体。
惹得她一阵头脑目眩。
命运带着浑身瘫软的许念从半山腰瞬移到盘山公路绿色围栏外唯一一片平坦山地。
许念看到肇事车辆后，松了口气。
她记忆中，父亲开的只是一辆普通白车，而不是崭新的黑色高级奔驰。
盘山公路转弯处，两辆对向车辆相撞，小轿车被白色货车撞飞，以上下翻到的姿势，惨烈地撞上坚硬山体。
车身凹陷严重，像是崎岖不平地保险杆和大灯碎片像断臂残肢一样散落道路，车窗破碎，鲜血混着雨水顺着轿车缝隙汩汩流出。
轿车冒着黑烟，即便雨势很大也无法压制。
白色货车横在当路，地上明显好几道急刹漂移的黑色轮胎印迹，货车车头被撞得稀碎，司机倒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周围来往的车辆纷纷避让，停的很远。
路人或撑着伞或坐在车里，大多也不敢上前。
只有那个女人和她的丈夫冒着雨上前试图能救一个是一个。
黑色轿车受损严重，车身被压扁，车门几乎打不开，周围地上遍布玻璃碎片，两人短暂商量后决定率先救白色货车上昏迷的司机。
可白色货车的车门也上了锁，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有人见状毅然决然上前帮忙。
一片嘈杂声中，许念看到了站在黑车旁的命运。
她侧头，命运明明站在她身边。
“这是十年前。”他解释。
许念往前走了几步，“可以过去么？”
这里雾太大，无法看清。
命运眼底神色挣扎了下，最终还是同意了许念的做法。
他亦步亦趋跟在许念身后，那双狭长的眼越发冰冷。
许念先是去白车旁看了眼众人正在施救的货车司机。
前挡风玻璃被敲碎清空，货车司机被四五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小心翼翼救出来。
周围的人根本看不到她和命运，只是忙碌焦急的一心救人。
起初，她看着昏迷的货车司机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突然！许念想起来了！
她曾在许家见过这个男人，当时男人脸上有一道猩红的疤，许念便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谁曾想居然还能再见到。
许念看着货车司机，目光转向翻到的黑车，心脏狠狠一揪。
此刻，十年前的命运正居高临下睨着车内被挤压到扭曲的女人。
奄奄一息的女人费力地向他伸出手，那双沾染鲜血的纤纤细手仅仅只是探出残破的玻璃窗就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求、求您，救救…我……我丈夫。”她语气轻到几乎听不见。
许念刚要靠近的脚步一顿，脑海一道白光闪过。
这声音……
她再熟悉不过！
许念踉跄地跑过去，‘咣当’一声跪在车窗旁。
许念透过挤压变形的车窗看到了女人的面容。
那双熟悉的、温暖的、慈爱的双眼。
妈妈一向端庄静雅，此刻灰头土脸，满是鲜血，身体也因为车祸畸形扭曲。
许念当即情绪崩溃，失声嘶吼道：“妈妈！”
她忙不迭想拉妈妈的手，她想救妈妈出来。
可她的手一次又一次落空，始终无法触碰到女人。
“妈妈！”许念泣不成声，转身跪着爬向命运。
那双冻的通红的手可怜地揪着命运的裤脚，“救救他们，求求你救救他们！”
命运皱眉，冷声提醒道：“这是十年前。”
往事已成定局，即便是他也无法改变结局。
许念抓着命运裤腿的手一点点松开，“你可是神明啊……为什么不行呢……为什么不能救救妈妈和爸爸…为什么……”
江夫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的眼神卑微虔诚，“如果不能救我丈夫的话，求求你，帮我托付好我的女儿。她叫江念，她很懂事。求求你…一定帮我托付好她。谢、谢……”
说完最后的道谢，江夫人的手无力垂下，搭在残破的车窗边框。
许念听着母亲最后的嘱托，大脑‘轰’的一声，她放开揪着命运的手，手脚并用地爬向妈妈。
往日娴静美好的女人，此刻双眸轻阖，没了一点生机。
“妈妈！”许念声嘶力竭，可自己还是无法触碰到母亲，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穿过母亲的身体，嘴里不断重复着，“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
十年前的命运站在原地，他全然不在意刚才江夫人的祈求，别有深意地抬头看了眼高耸山体，片刻后，转身离开。
仿佛不过是看到了路边一朵凋零的花，甚至不值得他为此驻足。
“妈妈！”许念想钻进去，她多想抱一抱自己的母亲。
她流了这么多血，她该有多疼啊。
“许念！”命运突然将她抱起，迅速闪身远离。
许念瞳孔紧缩，眼看着山体巨石滑落，不偏不倚砸在那辆翻面的轿车上。
轿车瞬间被压扁，大雨冲刷，压灭了扬起了灰尘。
车内的人，再无生还的可能。
一瞬间，吓的所有准备施救的人抱着头后撤了好几步。
“妈妈！爸爸！”许念扯着嗓子，挣扎地想要过去。
命运的手有力的钳制着她，让她无法挣脱。
许念泪水决堤，双目赤红一片。
“放开我！你放开我！”许念扬手，狠狠地打了命运。
命运忍着痛，依旧没有松手。
他带走了许念，带她离开了事故现场，重新回到现实。
许念瘫软在地上，哭到抽噎。
父亲和母亲就那样死在她的面前。
小时候，她去医院得知父母的死讯，看着那些亲戚争夺遗产。
可她却从不知道，不知道父母死的那么惨。
还有那个司机，那个司机还活着！
他还没有受到惩罚！ 没有偿命！
许念咬着牙，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你原本…原本可以救他们的，是么？”许念努力压着自己嗓音的抽噎和颤抖，质问身边男人。
命运沉吟片刻，轻‘嗯’了声。
他当时确实可以出手相救。
“为什么。”许念抬头目光直逼命运，她抬手胡乱抹掉不断涌出的泪，眼神中染着恨意。
命运早就知道会这样，但是看到许念眼中的恨意，还是没忍住心抖了一下。
随后，他神色淡然道：“因为，救下他们，我就会死。”
许念得到答案后，眼神暗了下去。
她吸了吸鼻子，晃晃悠悠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向电梯。
她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离开了。
电梯到达一楼，许念像是失了魂一样，拖着步子走出三諕酒馆。
甚至没有和调酒台处坐着的九阴神打招呼。
九阴神看着许念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猜到了大概。
她同情悲悯地摇了摇头，一闪身出现在命运身边。
“你没有告诉她么？”九阴神不解。
当初，命运刚因为拯救人类而受到天神责罚，正是神力虚弱之际。
而被他拼命拯救的人类听信天神蛊惑的谗言，背叛了命运，往命运心口捅了灭神刃。
要不是亡冥神出现及时，一脚踹飞了那人拔出捅入未深的刀刃，恐怕命运当场就神识俱散，飞灰湮灭了，那里还能活到现在。
遇到许念父母车祸时，命运正处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之中，最终他选择冷眼旁观，放弃了用自己性命换许念父母的性命。
更何况，那辆轿车本该自燃爆炸，是命运强行用神力阻挡，给许念父母留了一线生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命运也没有料到那块巨石会从山体滑落，会不偏不倚砸中许念父母的车。
命运揉了揉太阳穴，冷声道：“告诉她有用么？事实就是我没有施救。”
九阴神知道他倔，无奈地叹了口气。
“命运，虽然现在说这个话不合适。但是我要提醒你，别忘了你的使命。”九阴神严肃了神色，“你已经犯过很多次了。”
「凡是人类，必经苦难
生死祸福，皆为命」
神明使命不可触犯，也就他小子命硬，这么多次天神降罚居然都挺过来了。
“破命一条，他想要给他便是。”命运毫不在意，“使命对我，亦可有可无。”
“之前，我可记得你最遵守使命来着。”九阴神一语道破，“是因为许念的出现么？打乱了你的生活。”
“命运，身为同事，我劝你拎清缓急，别真死在一小姑娘手里。”
命运侧眸扫过她，带着几分警告意味。
九阴神掩唇轻笑，媚眼如丝，“死到临头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难怪亡冥见了你绕道走。”命运眼神嫌弃，“真啰嗦。”
“你再说一遍！”九阴神怒了，她最听不得别人说亡冥对她不好！
命运无视九阴神狂怒，信步瞬移。
“下次我要再帮你，我就是狗！”九阴神恼羞成怒地用神力传音，回荡命运耳边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