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四)
天要黑了,盏丝才灵机一动想到什么。
“月月,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盏丝朝秦饮月问。
女孩子之前的友谊格外简单,从早晨到下午一起被困在这艘船上,两人莫名都熟了不少,盏丝用叠字喊了对方。
秦饮月现在十分焦灼,进山之前,她可以说是自信满满,想在新生入学考核里拿一个好成绩,谁知道进来没多久就掉进了这个荒湖里,好多办法都试过了一点没用,“唉,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吟诗作对。”
盏丝摇了摇她,“是那首‘’万木经秋叶,孤舟向暮心‘’!”
秦饮月说:“我只听过‘’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什么万木,秋叶,没印象。
“这不是重点,”盏丝提起裙摆从座板上站了起来,望向西边的方位,“我猜出口应该是在暮雨城的方向,月月,快,我们想办法将船头转向那边。”
进山时她研究过付文和付武给的那卷地图,白鹤山西临暮雨城。
“暮雨城?”秦饮月跟着站起来,很迷惑。
“嗯。”盏丝点点头,“因为孤舟向暮心啊。”
她将她拉过去走到船尾处,“你忘记了?之前我们在船尾这里发现有一行刻字:船主:耿洪源。”
“是啊。”秦饮月说。
当时她们还在想这“耿洪源”是何方神圣,有什么玄机,又或者只是设阵人弄来迷惑人的,根本不是关键线索。
盏丝说:“耿洪源是唐代的一位诗人,洪源其实是他的字,他的真名叫耿湋,这个诗人实在是太冷门了,我想了好一圈才想起曾经有这样一位诗人,然后才想到了那句诗。”
“……”
秦饮月从小最厌背诗,没想到来白羽学宫还要把文化课学好吗,她觉得盏丝说得有几分可行,“那试试?”
“嗯!”
两人便忙活起来,用手为桨,想办法将船头掉转,正对向西边暮雨城的方位。
谁知道真如盏丝说的那般,船头正对向西边,过了须臾,视野里出现一道水墙,有荡漾的波纹,所以能判断出是一道水强。
“太好了!!终于啊天了。”秦饮月拉起盏丝特别兴奋。
盏丝道:“应该就能出去了,我们快出去吧。”
“嗯嗯!”两人进水墙的时候,秦饮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要是不会背诗的,不是得永远困在这都出不去?”
“丝丝,多亏了你啊——”话未说完,秦饮月和盏丝都愣住了,她们穿过水墙,并非就“出去”了,而是差点掉进湖里,因为一脚踩在了一根细木条上。
细木条悬于湖上,直通向另一道水门。
两人反应快地拉住对方的手,摇摇晃晃了一番才稳住没一起掉进湖中。
“出题之人是什么魔鬼,还以为柳暗花明了,谁知道还有这招等着我们!”秦饮月无语道。
“嗤。”柳树上的慕容线笑了一声,心想骂得挺好,程化度不是魔鬼,谁能是魔鬼。
不过太阳快落山了,他原打算跟程化度先去食堂用了晚膳再回来监考,没想到这两个新生还不错,天黑之前解出了答案。
这饭是去吃还是不去吃呢。
这后面还有好戏看。
一下午出题的祖宗都没来,慕容线飞去一张传音符箓,听见那边有人在问对方:“程公子,今天要打哪道菜?”
很好,这厮在食堂。
“吃完了给我带一分程化度!那个香薰烧鸡,醋肘子,红枣豆腐……”
“不会自己来?”
“来不了,这两个新生找到阵眼了,我不得看着?而且你一下午没来,留我一个人在这尽职尽责监考,你不羞愧不内疚的吗?如果想消除你的愧疚……”
大概嫌他啰嗦,那边抬手将传音符燃尽了,食堂里的嘈杂声消失,空气恢复安静。
慕容线挑了下唇角,知道他好兄弟这是答应了。
没拒绝,就是会带。
他等着便好了。
视线重新落到湖中的两个新生身上。
“我平衡力还挺好的,你拉紧我,我挪一步,你挪一步。”秦饮月朝盏丝说。
盏丝点点头,夕阳垂落,白鹤山凉风吹拂,这会天更冷了,盏丝瞅一眼下面的水,抱紧秦饮月的手。
如果她们都会轻功,这一关就再简单不过了。
秦饮月扭头看了盏丝一眼,“别怕,我会带你过去啊,信我。”
盏丝点点头。
“走——”
这木条看着虽细,可是却能承受住她们二人的重量,两人颤颤巍巍朝对面的水门走。
忽地,余光看见一个人影从半空中掉进她们之前在的那艘船上。
是个身穿蓝色衣袍的少年,发顶束着一个白玉发冠。
“又是个倒霉的。”秦饮月嘲道,“可怜啊。”
盏丝看着那边,说道:“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他?”
“怎么提醒?他好像看不见我们。”
盏丝转了下眼珠,摘下头上一支发簪,朝她们之前穿过的那面水墙扔过去。
竟被弹了回来,掉进湖中。
“看来不行…”盏丝摸了下鼻子,还浪费掉她一支发簪了。
那发簪看着就贵,说扔就扔啊,扔颗石头也行啊,不过她们现在也弄不到什么石头,秦饮月试着喊了一声,无用,隔着水墙,她们能看见那边,但是船上的人看不见她们,也听不见她们说话。
“算了,走吧,这位兄台自求多福了。”秦饮月说。
确实没办法了,盏丝点点头,“我们继续走吧。”
秦饮月平衡力确实不错,一路还算顺利,她成功带着盏丝走到了另一道水门前。
“不知道外面会是什么。”这次两人都谨慎了许多。
“刀山火海,我秦饮月都不在怕的。”秦饮月被激出斗志,说道。
等进了水门,她吓了一跳,“天了,这什么玩意儿!”
走完刚才那根细木,太阳完全落了山,天黑了大半,走过这第二道水门,她们依然还在湖里,只是湖面多了一块木板桥,桥的那头,有一头怪物,一身白毛的怪物。
等那怪物转过身,秦饮月和盏丝才松了一口气,觉得是虚惊一场。
嗐,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头发斑白老婆婆,并且她一身白衣,鞋也是白的,天暗了没看清。
这个程化度!
怪不得整个下午都不见人影,和着还有这出等着。
他什么时候加的操作,分明他检题的时候没看见有这一出。
这位祖宗整人的功夫真不浅。
慕容线本来在柳树上看着,可是却突然被拉进了这阵中,身上的妆容还瞬间变了。
此时,他就是两个新生眼中的“老婆婆”。
“我们这是通过考核了,还派了一个老师长来接我们?”秦饮月挨近盏丝,音量小。
“我看不像,没有这个说法,登到山顶了才算完成考核。”盏丝说。
两人正窃窃私语着,那位老婆婆咳嗽了一声,拂了拂坠在肩头的一绺白发,朝她们招了下手,似乎示意她们过去。
盏丝和秦饮月对望一眼,犹豫了一会,才一起挪步过去。
“您是……?”秦饮月出声。
老婆婆不说话,十分高冷,一挥衣袖,她面前出现了一方木桌。
木桌上放有五张符箓,都为橙色,背面朝上。
“选一张。”老婆婆开了口。
看来的确不是来接她们的老师长,刚才那想法可太美了,这个阵还没过去。
秦饮月和盏丝走上前一些。
“是我们两个人选一张,还是分别能选一张?”盏丝问。
“后者。”老婆婆回。
“喔……”
秦饮月抬手随意抓了一张,“要这张了,反正都是凭运气的事情。”
盏丝稍微纠结了一下,选中末尾的一张。
她们选好了符箓后,老婆婆一甩袖身影就消失了,连带着那张方桌和桌上的其他张符箓也一并消失了。
空气中回荡出一句:“祝好运。”
“怎么就走了啊?拿了这符箓要做甚?”秦饮月将符箓翻到正面。
盏丝道:“破阵之法,可能在这个符箓里。”
“可是这符箓上的图文,根本看不懂,你那张我也看不懂。”秦饮月说。
在鹿城学斋里的时候,符箓课她学得其实还挺好,驱妖符,鬼魅寻踪符,传送符,通信符等等,她都能记下对应的符纹,这两张符箓或许是设阵人自创的符箓。
“我也看不懂,我们直接启符吧。”盏丝说,“你会启符吗?”
“那肯定会啊,这还能不会?”秦饮月说。
有些符箓贴上便起效,或者在发生对应事件后自动起效,但是有的符箓需要灵力启用。
两人虽然灵力低微,但是她们手中的符箓都是橙色,二阶符箓,身上那点灵力够用。
“突然有点紧张怎么回事。”秦饮月呼出一口气。
“我也是。”盏丝说,“看来天黑之前,我们是到不了山顶了。”
别说山顶了,她们现在离半山腰都还差得远。
说着,两人都启符成功,两张符箓燃烧了起来,之后从符箓里掉出东西。
看着掉出来的东西和空气里浮出的一行白色小字,秦饮月差点没破口大骂。
因为从她选的那张符箓里掉出来的是一只木桶和一根鱼竿,提示是:愿者上钩。
而从盏丝符箓掉出来的那样东西差点砸到她们,是一只大木桶,提示:盈满则亏。
两人很快就解了题,秦饮月拿起那根鱼竿,“是让我钓到鱼,而你得往那桶里打水,打满了我们才能过此关得意思吗??”
盏丝在大木桶里找到一把水瓢,回:“应该是…”
“………”
于是接下来,秦饮月坐在桥边开始钓鱼,而盏丝努力往大木桶里一瓢一瓢舀水。
一卷凉风吹过,湖里映着的月光浮动出波纹。
“太过分了!”秦饮月气得不行,“天都黑了让我在这钓鱼?!设阵的人什么毛病!”
盏丝也觉得她们好惨。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
她体力不太行,才打到第五瓢水,额头就冒了汗。
“在骂你呢,听见没。”慕容线啃着程化度给他带来的鸡腿,拍了他一下。
程化度懒倚靠在树干上,双手抱臂,腰间一块兽形玉佩在风里轻轻摇动。
“这关不是你出的?”少年扯了下唇,“我只是加了点设定。”
“可阵心是你开的,我能跟你一样么,人家就是在骂你。”慕容线埋头往食盒里下了大口饭。
程化度:“这饭你是不想吃了。”
慕容线立马打住,“吃吃吃!骂的是空气行了吧。”
视线重新落到湖中,看那豆绿色衣裙少女打水打出了满头大汗,他都有点于心不忍了,不过出口道:“这小盏丝有点娇弱啊。”
监考了一天,他已经记住了两个新生的名字。
程化度也在看着,似认同,浅嗯了声。